程嬌兒獨自一人坐在清暉園的書房,燈火搖曳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昏昏入睡,卻又強打著精神。


    她還在等崔奕迴來。


    崔奕不喜歡她,她不會強求。


    崔奕讓她走,她也不會猶豫。


    但是決不能受奸人挑撥。


    夜色深沉,院牆外,知了嘰嘰喳喳叫喚,憑空添了幾分煩悶。


    程嬌兒迷迷糊糊快要入睡,聽見廊下傳來一陣沉緩的腳步聲。


    她心神一動,堪堪扶著軟塌,滿心期待朝外探頭而去,卻見德全和陳佑神色艱澀步入了院子。


    程嬌兒已是等得渾渾噩噩,纖瘦的身子踉踉蹌蹌奔到門口,見終於有人來,露出虛弱的笑容來,滿臉迫切解釋道,「管家,侯爺呢,侯爺是不是生我氣了,他不要信竇暘的話,我與竇暘雖然有過婚約,可程家出事後,我哥哥幫我跟他們退了婚,我心裏不曾有他,否則也斷不會跟侯爺的。」


    程嬌兒嬌嬌怯怯的,雙手扶在門框,眼眶紅得跟個小鹿似的,夜風吹拂,那海棠花的杭綢料子緊緊貼著她的嬌軀,楚楚可憐的,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風吹走。


    陳佑心頭苦澀湧至,不忍看她,他已悄悄去蘇府探過,老太傅病危,緊緊拽著崔奕的手不放,蘇家哭成了一片,誰也沒法在這個時候去將崔奕叫出來。


    他扭頭看向德全。


    德全一顆心早就碎了一地,程嬌兒是他親自帶來清暉園的,如今他卻又要親自把她送走,德全心痛如絞。


    「嬌兒,太皇太後下旨,要給侯爺和蘇家五小姐蘇淩雪賜婚。」


    程嬌兒聽了這話,整個人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嗓音戛然而止。


    這麽快就要娶妻了嗎?


    她以為不會這麽快的。


    程嬌兒茫然地望著德全,似乎很努力在消化這句話,淚水漸漸盈滿淚眶,卻始終沒有掉落下來。


    她纖細的身子被夜風拍打著,正如被雨水淋濕的嬌花,格外嬌柔。


    德全瞧在眼裏,痛在心裏,眼眶都跟著酸紅了。


    陳佑麵罩寒霜,不忍心別過臉去,盯著虛空一動不動。


    程嬌兒很努力地將淚水吞迴去,擠出一絲淺淺的笑容,好證明自己並不是那麽在意。


    「那……那侯爺呢,他今晚不迴來了嗎?我……可以見他一麵嗎?」程嬌兒細聲軟語的,乖巧地跟個貓兒似的,水靈靈的眸子被水洗過,明明是笑著的,卻是比哭還叫人揪心。


    德全忍不住酸了鼻子,帶著哭腔,一鼓作氣說了出來。


    「太皇太後下旨,讓在新夫人誕下嫡長子之前,將你送去莊子上。」


    程嬌兒聞言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黑啾啾的眸眼仿佛凍住一般,再也沒了生氣。


    默了許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那侯爺呢,也是這個意思嗎?」


    陳佑咬著牙迴道,「蘇太傅病危,侯爺在蘇府,不曾迴來。」


    言下之意是崔奕不知道。


    德榮豁出去了老命,費盡心機,糾纏得女官答應明日天亮再送她走。


    那女官想著即便崔奕迴來,也不敢抗旨,索性就丟開了。


    德全將早先崔奕叫他準備的文書給遞了過來,「嬌兒,你不知道,幾日前自打你誠心跟了侯爺後,侯爺便著人幫著你去宗正寺和大理寺除了籍,如今你已不是奴婢身份,你也別多想,先去莊子上住一陣子,待侯爺迴來,必定想辦法把你接迴來的。」


    程嬌兒看到那封文書,早已沒了期待的喜悅。


    反正他要娶妻,她留在這裏已是多餘。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到後院西廂房的,隻知道她很努力地想去抓自己的心口,卻發現那裏,空空如也。


    她終於可以離開了,崔奕還給她除了奴籍。


    她卻高興不起來。


    這一夜她睡得渾渾噩噩。


    清晨醒來時,她整個人還是懵的,腦子裏跟一團漿糊似的,但她沒有哭。


    長痛不如短痛。


    她也沒法看著他跟別人情投意合。


    她很努力地平複心情,讓自己看起來很平和,盡管心裏被密密麻麻的針紮的疼。


    絮兒低著頭過來伺候她去洗漱。


    程嬌兒瞧見小丫頭一雙眼睛都哭腫了,反而是笑了起來。


    「你別哭,我沒事的,侯爺不可能一輩子不娶妻,我原本是想給侯爺生個孩子,如今倒也用不上我了。」


    程嬌兒笑了。


    絮兒紅著眼抬眸看她,見她麵色發白又虛弱,長長的眉睫染了水光一般,那笑容蒼白得緊,仿佛一戳便會破碎。


    絮兒更加揪心,失聲哭了出來,一抽一搭的,根本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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