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馬不停蹄的又走了十幾日,歇腳的次數越來越少,沈清嘯偶爾會在馬車上寫一些東西,到了鎮上,就把信交到驛站。

    雖然我們是在一直往南走,但是我們的腳步總趕不上寒冬凜冽而至的步伐。天氣越來越冷,程禾還會每天出去透一透氣,我基本上不會出馬車,而沈清嘯下車的次數更少。

    外麵太冷了,又下了雪,路旁的有薄薄的積雪,銀白銀白的,借著月華閃著亮光。

    沈清嘯又在寫著什麽,馬車顛簸,他的身子也跟著馬車輕晃,車內燈火將他披著厚厚的狐裘的身影映得高大。

    我伸頭看了看,他又在寫信,他的字頗為潦草,不知是本來就如此還是車上的搖晃讓他握不住筆。

    我道:“沈清嘯,你這字寫的得真醜。”

    他笑了笑,道:“少時頑皮,不喜練字,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以前我的字更難看。”

    竟然真的是他的字本來就這麽難看。

    “你在……寫信給誰?”

    不能怪我問得直白,實在是因為他的字我真的看不懂。

    他頭也沒抬,道:“給尉遲將軍。”

    尉遲將軍?尉遲恭?

    他寫完最後幾筆,將信折好,塞進信封裏,道:“我已經給江湖中各大門派的掌門人都送了信,中原江湖勢力會聯合起來,共對突厥。”

    “你怎麽做到的,就憑一封信,他們會相信你嗎?”我有點擔憂。

    沈清嘯剛要答我,馬車車廂突然猛地一晃,像是突然被什麽東西用力撞了一下,案上的燈被晃倒了,燭火立時熄滅,車廂內霎時一片漆黑。

    程禾反應最快,已經衝了出去。

    車廂裏很黑,幾乎目不能視物,隻聽到沈清嘯一聲悶哼,我馬上問:“沈清嘯,你沒事吧?”

    “沒事。”他答道。

    他這樣說,我的鼻尖卻問到了一絲血腥氣。

    “你受傷了?”我驚道。

    “傷的是不要緊的地方,不礙事。”

    我摸過去,掀開擋在車廂前麵的簾子,月光漏進來,就聽到程禾大喝一聲,道:“快出來,跑!”

    我迴頭去拽沈清嘯,他把信塞進袖子,馬上下車來,我這才看清敵我局勢。

    對方大概有十幾個人,全都身著黑衣,帶著蒙麵,且個個身材高大魁梧,身法很獨特,不像中原武功

    的套路。三十名驍騎衛和程禾與他們纏鬥著,看起來並不難對付。

    程禾為什麽要讓我們走?

    我還沒有思索出結果,沈清嘯一拉我的胳膊,往西奔去。

    跑了沒多久,我還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身後突然“轟”的一聲,我情急間迴頭一看,原本一片漆黑的荒郊野地轟然火起,火光一下子衝向天際!

    而此時我和沈清嘯已經跑出了幾十丈的距離。

    “停下,停下!”我衝沈清嘯咆哮。

    他也已經氣喘不已,鬆開了一直抓著我的手。

    我丟下沈清嘯,轉身往迴跑,程禾還在那裏!

    火光裏已經沒有打鬥的身影了,我感受到了周身籠罩住的殺機。

    沈清嘯沒有跟過來,也沒有攔我,程禾……程禾呢!

    剛才發生爆炸的地方還燃著火焰,火舌如熱浪席卷了原本冰冷無比的空氣。不遠處有十幾名驍騎衛依舊在和那些刺客糾纏著。

    “程禾!程禾!你在哪?”我大聲地喊,我知道這樣隻會讓那些刺客更好地辨認我的位置,這個辦法實在是蠢的可以,但是我找不到他,我怕他已經死了,屍首就在不遠處的火堆裏燃燒著。

    不會的,他不會就這麽輕易死掉,他那麽厲害。

    我能感覺到的殺氣越來越近……

    最近的……那一個!

    東麵!

    一個身影猛地竄出來,手中長刀閃著寒光向我劈來,我旋身躲開,很快第二刀又來,而且馬上,藏在夜色中的其他刺客也紛紛露麵。

    我苦苦相抗,本來我以為這些人的武功都不如何,縱使寡不敵眾,也能支撐一會兒,但是沒想到這些人不僅身形高大,力氣也不小,身法動作都極快,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現在我已經快撐不住了,怎麽辦?對了!我腰裏……還有迷藥!

    正伸手想去掏時,耳畔倏然傳來破風聲,一個人影從空中衝了過來,當我的腰被有力地摟住的時候,我知道,我又被程禾救了一次。

    我唿吸平了平,剛要開口……

    “李九你是不是有病!”他吼道,一下把我甩在地上。

    周身能感覺到的殺氣已經全然退去,應給是都甩掉了。

    我摔得肋骨疼,躺在地上半晌才站起來。

    “我隻是……擔心你,我怕你……死了。”我兀自弓著腰捂

    著肋骨道。

    程禾似乎氣得不輕,背對著月光就這麽站著看我。

    “這種感覺真不好。”我苦笑道。

    “什麽感覺?”他的語氣還是有些僵硬。

    “被你這麽教訓的感覺啊……你比我小吧?”我道。

    “你還有空管這個?”他又急了。

    “你一定比我小,這麽沉不住氣。”我直起了腰,道:“走吧,去找沈清嘯。”

    “你沉得住氣!知不知道如果我再晚一點,你就會死的!”他這句話是喊出來的,我有點不解,他到底為什麽這麽生氣。

    “我不是怕你死了嗎!我去找你有錯嗎!難道我就應該眼睜睜看著你死嗎!”喊完這一通,我的胸膛起伏不止。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幹嘛這麽抓著不放!

    他閉嘴了,臉色還是鐵青的。

    遠處又有火光隱現,是火把!

    “快,找地方躲!”

    程禾推了我一把,然後察覺四下雖都是山石,但那些人武功比我高,都可以察覺我的氣息,不管躲在哪都很快會被找到的,索性就拖著我的手開始跑。

    此時天晴,無風,月明,前麵就一條路,且地上有積雪,往哪裏走都是一目了然的。

    怎麽辦?

    “跳河!”程禾道。

    我往四周看了眼,果然一把脫了外袍,要來脫我的。

    我沒有阻止他,因為我覺得這可能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說……

    “程禾……我不會泅水啊。”我不安地說道。

    月光下他皺了皺好看秀氣眉,繼而道:“憋氣,用力憋氣。”

    然後他一隻手臂摟住我的肩膀,屏息跳下了冰冷的河水。

    河水冰冷刺骨,每一寸皮膚都在顫抖,我下意識要往上,被程禾死死地按住了,我吐出一串泡泡,被他拉著往河水下遊遊去。

    不行,我快沒氣了……

    我捏了捏程禾的胳膊,又指了指水麵,示意他我要上去吸氣,他搖搖頭拉住我,頭湊了過來。

    我與他對著眼睛,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驀然,唇上一熱。

    他竟就這麽在水裏給我渡了一口氣過來!

    還沒來得及迴神,他又展臂劃水向前。

    遊了大概半

    盞茶的時間,期間他也上去吸過氣,但是都是一探頭就馬上下來,然後托我上去吸氣,再繼續往前遊。

    終於停下了,他浮出水麵,伸手把我從水裏撈出來,兩個人凍得一身僵硬地往岸上爬。

    程禾還好,在水裏也一直動著,現在雖然冷,但身體關節現在應該還算靈活,但是我在水裏一直像個死人一樣被他拖著,現在上岸了,身體的各個關節就像被黏住了一樣,動一下費勁得要命。

    衣服濕嗒嗒的貼在身上,我打了個激靈,轉過頭看程禾。

    “現、現在……去哪?”我一邊抖一邊問,然後用力甩了甩頭,頭有點重……

    程禾也是一身水地站著,他歎了口氣道:“不知道,先往前走走吧。”

    “嗯。”我胡亂應了聲,跟在他後麵慢吞吞地走。

    月光淺淺照著我們走過的雪地,冷風拂過,我鼻翼微動,似乎有什麽香味嫋嫋纏繞,很香,我被這香氣弄得頭昏腦漲,但又好像很舒服,很想就此睡去。

    “李九!”程禾突然叫了我一聲,“屏息!”

    來不及了……

    我倒下去的時候這麽想,沒來得及說出來。

    怎麽迴事?腦袋好疼,像被風吹裂了一樣,四分五裂地疼,又很冷……

    我縮了縮身子,感覺腦袋正枕在什麽東西上,軟軟的,溫熱的。

    “李九?”

    “……嗯。”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入眼的是程禾白淨的下巴。

    天已經亮了。

    我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剛才枕著的是程禾的大腿,我的外衣,還有他的外衣都已經烤幹了蓋在我身上。

    轉了轉腦袋,我問:“這是哪啊?”

    “不知道。”他伸手扒了扒未熄滅的火堆,道:“烤烤手。”

    我把手伸了過去,繼續問他:“昨天我們上岸之後,是不是又碰到他們了?”

    他點了點頭,眉頭輕皺著。

    “那你帶著我……怎麽跑的?”

    “……跑。”他道。

    “怎麽跑的?”

    “背著你,用力跑。”

    ……

    沈清嘯……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這裏是一片山穀,處於窪地,程禾應該是順著水流跑的。

    我道:“我們得想辦法找沈清嘯。”

    “嗯。”

    “可是我們怎麽走,這是哪裏?”我苦惱的問。

    “順著河水,走迴去。”

    “……好吧,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對於兩個都不認識路的人來說,昨晚程禾順著河水跑真的是很聰明的選擇。

    “衣服給你,別生病了。”現在的我簡直頭疼欲裂啊,簡直生不如死。

    他也不客氣,一聲不吭的穿上了。

    我們一邊走,我一邊問他:“昨天晚上,我昏過去之前好像聞到了什麽東西,很香。”

    “嗯,是他們的迷香。”

    “會飄那麽遠?”

    “他們用火把燃的。”

    我嗤笑一聲:“真是,這些人為了殺我還真是大費周章,看來我必須得好好活著啊,就為了氣他們也要好好活著!”

    或許是太激動了,我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狠狠地咳了好一會兒。

    程禾擔憂的看了我半晌,道:“你怎麽了,要不歇一歇吧,我再生一堆火。”

    “好。”我實在難受,揉了揉臉,找了塊石頭靠著坐下。

    “喂,你到底是什麽做的,武功那麽高,跑得那麽快,而且到現在居然一點都看不出累來。”本來是隨口一說,說到最後竟然變成有點嫉妒的意思。

    “不知道,我從小沒有父母。”他直直地看著那堆零星的火苗。

    “……哦,是嗎,”我笑了笑,道:“真巧啊,我也是。”

    “可我們不一樣。”他迴答。

    是啊,我們不一樣。

    我經曆這些險阻,是正在奔向我的親人,我的父親,而他,奔向未知的前程,保護著一個與自己毫無幹係的人。

    本來是想以相同的童年來安慰他的,沒想到卻弄巧成拙了。

    “對不起。”我說。

    “與你無關。”他這句的聲音很輕,輕到我幾乎沒聽清就已經化在了風裏。

    作者有話要說:出門迴來啦~

    馬上就迴長安了哦,劇情可能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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