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孔芝?


    微微露出訝異之色,自從上次殿試之後自個兒拒絕了他要交好的意圖,二人倒是自此後再也沒有見過,真是想不到如今竟在這碰上了。目光飛快的掠過他湖藍官袍上金銀線交錯的精致繡紋以及瑩潤非常的白玉封帶,南遙麵上的笑意更深了,這可是大楚正四品官員的服製啊!


    他的本事倒是超出了南遙的預想,一入仕就受封正四品大員,隻怕是在所有新晉的貢生之中也算頭一份了。


    笑意深深,南遙裝作不解其意,打著哈哈道:“比不得孔兄的惜花之心,說來,孔兄也算是春風得意,看來是要再添一喜了。”


    憑心而論,南遙是不太希望在私下裏與孔芝有過多的接觸,她更知道,孔芝這陰陽怪氣的態度是從何而來,不過正因為如此才更加堅定了她不與其交好的決心。


    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飴,南遙很清楚擺在自個兒麵前的究竟是怎樣一條荊棘遍布的道路,稍有不慎立刻就會墜入萬丈深淵,螻蟻尚且貪生,她怎能不是時刻刻提心吊膽?


    孔芝自從一出現擺出的就是一副無欲無求的麵孔,可他越是這樣,南遙就越是覺得古怪,世間之人可都是有弱點和私心的,不計報酬的予取予求,他當自個兒是善財童子不成?至少南遙並不覺得孔芝此刻有必須和她聯手的必要,二人若是合作,她要如何掌控全局?


    無法左右自個兒的命運,在南遙看來著實是這世間最悲慘的事兒,慕錦書所做不到的事情,今日的南遙必然要做到!孔芝太過於聰明,自從上一次南遙拒絕了他之後,原以為以世族子弟高傲的脾性定然是要立刻打消念頭收手罷休,可在孔芝的身上,南遙看到的卻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糾纏。


    眸色猛的沉了一下,孔芝盯著南遙身上諸紅色的衣袍看了半天,神色晦暗不明的譏諷道:“在相國大人的麵前,誰還能擔得起春風得意四字?如今大人的名諱可是街頭巷尾人人皆知,可真是讓人羨慕的緊啊!”


    說到這“羨慕”二字,隻怕孔芝這是故意在說反話,南遙明明是聽懂了,卻也學著他的樣子打太極,隻要這層窗戶紙不戳破,她就陪著孔芝周旋到底,畢竟,在這朝堂之中,少了一個助力或許是算不得什麽,可要是多了一個敵人,天知道會有什麽樣的麻煩。


    “是麽?不過一時的傳頌倒也算不得什麽,他日史書工筆,若是也能留下三兩步公正之言,南遙此生也算是沒有遺憾了!”迎著孔芝探究的眼神,南遙半是認真,半是調侃的說道,順帶著還若有若無的睨了一眼孔芝的右後方,一抹藏藍色的消瘦身影亦是同樣緩步而來。


    飛快的捕捉到南遙的動作,孔芝微微一側身,等到看清那人的容貌時卻是忽然一笑,低聲道:“原來是顧翰林,下官可是聽說相國大人與顧翰林私交甚密啊!”


    故意的將“私交甚密”四字咬的極重,這一刻,南遙便是無法忽視孔芝的不安好心了,冰冷的眸子一揚,她當即警惕的冷聲道:“你想做什麽?”


    顧君諾可是她重生之後迴到京都遇上的第一個想要真心結交的陌生人,南遙也說不好到底是為了什麽,若是實在要找一個理由的話,恐怕就是她能從顧言諾的身上依稀看到自個兒當年的影子。


    當年,若是能早早的明白今日所懂的道理,隻怕三年前的那一場變故就不會發生,說穿了,南遙便是想從顧言諾的身上看到一個沒有不堪迴憶的過往。


    “大人何必這麽緊張?”孔芝詭異一笑,忽地轉過身去提高了音量,“ “原來是顧兄啊!還未恭喜顧兄登科之喜!”


    被控製一點名諱,顧君諾整個人的表情就好似被人抓包了似的,眼神如受驚的小獸一般驚慌失措的閃爍著,甚至連看南遙一眼都是不敢:“不敢不敢,孔兄同喜……相國大人同喜……”


    最後幾個字猶如蚊子哼哼一般,已然是輕不可聞,南遙不看顧君諾,隻冷冷的怒視著孔芝,他明明已經看到顧君諾在認出他們的時候下意識的轉身就要躲開,為何還偏偏的出聲叫住他?這是故意要讓他出醜?


    盡管,南遙的心中對於顧君諾落荒而逃的態度有那麽一點兒的難過,之前的醉酒的確是無心之失,就算是她現在還沒有找到機會解釋,顧君諾也不該這般畏他如蛇蠍啊!


    “怎麽?莫不是下官的臉上長出花兒不成,竟讓相國大人瞪著眼睛看了這麽久?”順勢著摸了一把自個兒的麵頰,孔芝故意的揣著明白裝糊塗。


    “嗬,孔兄自然的風采自然是讓人心馳神往的――”咬著牙,南遙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連喬羽佟那樣妖孽的美色她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相比之下,孔芝的容貌難不成比他的還要俊美?


    不過,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皺了皺眉頭,南遙還沒有想明白,就隻聽到孔芝溫言軟語的意味深長道:“下官多謝大人謬讚,隻是大人官居一品,位列百官之首,下官怎擔得起您一句孔兄?況且……下官可沒有大人您那麽特殊的癖好……”


    轟的一下,南遙隻覺得渾身的血液倒流直衝腦海,頓時的整個人的腦子裏全都是一片空白,孔芝這話,分明就是在昭示他已經知道了什麽!可自個兒酒醉那日,她與顧君諾明明就是在相府的書房裏,就算是有相府的下人撞見了,如何又能正好的傳到孔芝的耳朵裏?


    難不成,相府中有他的眼線?!


    怒氣陡然而生,南遙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孔芝居然會做出這等卑劣的舉動,他,果然是有所圖謀!


    “說來,昨日我與顧兄也是相談甚歡、一見如故,顧兄說可是?”似乎是還嫌不夠,孔芝隻笑眯眯的等到顧言諾麵色尷尬的走過來,這才又輕飄飄的道出了另外一個真相。


    昨日,君諾與他言談甚歡……孔芝的意思莫不是在告訴他,這件事是君諾透露給他的?倏然之間,南遙的腦子裏已然是一團亂麻,若真是這樣,她想不出任何的理由為顧君諾開脫!


    自個兒就酒醉了之後行為大膽了一些,可到底也沒有真的造成什麽後果,顧君諾自始至終都認為她是男兒身,所以又那樣的反應她根本不覺得奇怪,可就算是再怎麽不能接受,為何要將此事透露給孔芝?


    一瞬間,被出賣的感覺再一次的籠罩了南遙的全部身心,她緊緊的抿著嘴唇,周身仿若置身於冷冽的冰窖中,耳畔卻聽得顧君諾略顯錯愕的聲音:“正、正是。”


    看也不看顧君諾,淡淡的目光一掃,赫然的就將孔芝坐等看好戲的表情映入眼簾,南遙冷笑,以為這樣就等於是抓住了自個兒的把柄了?還是說,孔芝打算利用這個想要達到他的目的?


    果然,自以為達到了想要的目的,得意一笑之後,孔芝再一次的說道:“我與顧兄對相國大人都是仰慕的緊,大人若是不嫌下官愚笨,改日更當登門造訪,順帶也想和大人討教一下何為‘三人成虎’”。


    意思就是說,自個兒若是不答應,他就打算將大楚的新任相國好男風一事公之於眾?南遙知道流言猛於虎矣,往往能殺人於無形,可孔芝的態度才是最令她琢磨不透的,以他的家世,何至於要一副於自己?這般用盡了心機有何意義?


    或許,為了穩住孔芝,南遙至少應該假意的答應,可是天知道,這等被人威脅的感覺是她最為厭棄的!


    寬大的袖擺一揚,隨即優雅的垂於身側,南遙目光幽幽漣漪頓顯:“討教倒是不敢說,隻不過關於孔大人說的三人成虎,本官卻是有話要說。”


    孔芝以為事情有門,正要麵露得色,卻隻聽到南遙正色斂容道:“我等身為朝臣,身負皇上的重托和天下百姓的期盼,自當以江山社稷和天下萬民的福祉為重,如孔公子,寒窗苦讀十年有餘,難不成便是要學市井無知婦孺長舌街頭巷尾嗎?當然,若是孔公子自感墮落,本官無話可說,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


    這麽一通夾槍帶棍的嘲諷威力可比尋常,隻讓孔芝的一張臉黑的猶如風幹的茄子一般,差點兒咬碎了滿口銀牙。


    “此事傳出去定然對主子不利,幹脆讓奴婢去教訓她!”踏雪忍不住冷哼,連她都認為主子做的沒錯,天下的好東西哪有自個兒主動送上門的?指不定要招來什麽麻煩!


    南遙的心情卻是一點沒受影響,隻勾了勾薄唇道:“他?嗬,他還不是大奸大惡之人!這一次就當是小小的教訓好了!”


    孔芝的用意南遙不清楚,可人品方麵也不至於是那等奸猾的小人,想來,顧言諾能將此事說與他聽,定是聽了他的巧舌如簧,想到這兒,南遙不禁皺緊了眉頭,以顧言諾輕信旁人的脾性,入朝為官可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沿著湖堤岸走了大概百餘米,隻聽到絲竹之聲越來越清晰,前方已然是人影憧憧,想來皇上舉辦的宮宴,這些人沒有一個敢輕待,天才剛剛擦黑,倒是一個比一個來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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