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是朝中的官員,又要不顯眼,所以才能不著痕跡的將她的身份穿插進去,千易為她想的很是周到,司馬是從五品的官員,而大楚正五品以上的官員才可入金鑾殿麵君參議國事。


    至於江州,此地離京城數千裏之遙,卻也是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千易對南家有大恩,昔年南夫人生了幼子,無奈卻體弱多病,虧的是千易施以援手才得以活命,不過畢竟是底子太弱,是以南氏夫婦才將真正的南遙送去寺廟清修,除了家中老奴再也無人得知此事,而她,恰恰是頂替了那真正的南遙的身份。


    “朕竟是不知,那南青居然教出一個才學如此出眾的兒子,罷了,你倒是說說,你這份卷冊上所寫的答案究竟是何意吧!”手掌順勢拍了拍掌心中的卷冊,前麵所寫為何他統統不記得,但唯有最後一題,南遙的八個大字才是讓他珍之重之的。


    一抹淺笑在南遙眼瞳中激蕩不已,曆年科舉試題便都是囊括了四書五經已經朝中國事,所考的物非就是他們真正的才學,還有若是為官又是否真能堪此大任。


    這最後一題便是讓他們暢所欲言,暢談國事,以南遙看來,隻有這一題才是至關重要的。


    科舉入仕乃是為朝廷選拔臣子,而臣子要做的便是替皇上盡忠,為天下萬民請命。更何況楚奕風現在應該是求賢若渴才是,也正是因為如此,南遙才故意在別的貢生都洋洋灑灑長篇大論之時隻揮毫寫就八個大字。


    論據,貴精不貴多,更何況千易也曾問起她有何信心一定能入了楚奕風的眼,南遙便是以這八字徹底讓千易鬆了口,以千易的才學,不可能不知道這八個字的分量。


    南遙留下的這八個字,可以算是治國方針,但並不算高深,之所以能如此觸動楚奕風的心,那是因為南遙憑著對他的了解已然看透,他需要有人替他說出這八個字來。


    修目一揚,如珠玉一般清朗之聲便滾落於眾人耳中:“啟稟陛下,草民如今還是貢生,陛下需要赦免了草民的罪過,草民才敢妄言。”


    身無官職,妄議朝綱可是死罪啊!南遙怎會這般輕易就落人話柄?


    狹長的黑眸忍不住閃過一絲詭異之色,楚奕風點頭道:“朕赦你無罪,說吧!”


    有趣,當真是有趣!這個南遙,不過是從五品司馬之子,隻怕這一生才是第一次進了皇宮,換做是他人,早已是戰戰兢兢、惶恐不已了,因此殿試一事,所試煉的還有諸位貢生的膽色。


    他需要的,更是有勇有謀之人,前頭的那些,不過隻有大學士盧平川之子盧豐仁還算是鎮定,不過這其中的緣故他又豈能不知?反觀這個南遙,落落大方,絲毫沒有畏懼,他是真的不怕還是隻是強裝來的?


    迎著一眾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各異的眼神,南遙麵色如常,道:“這最後一題是讓我等說治國方針,而草民以為,如今大楚雖光鮮依舊,內裏卻已然衰頹――”


    “大膽!”正在南遙侃侃而談的時候,忽有一清瘦無比,麵露刻薄之色的長須男子一閃身黃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衝到南遙的身前怒斥,“黃口小兒也敢胡言亂語?妖言惑眾更是該死,陛下,臣以為這名貢生意圖蠱惑人心,擾亂朝綱,按律當斬!”


    嗬,果真是冤家路窄啊!那盧豐仁在她的身上沒有落到半點兒的好處,如今就輪到盧平川替子出惡氣了?


    盧平川,翰林院的大學士,論及才學,此人倒是有幾分真本事,可惜的是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為人又偏愛好大喜功,倒是玷汙了讀書人的清貴!說來,隻看看盧豐仁是何等的囂張跋扈便可知這盧平川必定也不是好的。


    “盧大人,皇上命我解釋那卷冊所言,我不過是奉旨罷了,難道這樣也是錯?且皇上尚且沒有生氣質疑,您這般衝出來,似乎是不大妥當吧?”聲音輕柔如涓涓細流,可那一字一句對於盧平川而言卻莫如尖刀一般,南遙這分明就是譏諷他不知進退,不將皇上放在眼中。


    “你――小小貢生,如此牙尖嘴利,竟是不把老臣的身份放在眼裏!”盧平川痛聲大唿,“陛下,老臣為大楚嘔心瀝血,沒有功勞尚且有苦勞,哪裏是一個黃口小兒能橫加汙蔑的?求陛下為老臣做主啊!”言畢,盧平川甚至是激動的留下了兩行悲憤之淚。


    南遙看的額角抽痛不已,一哭二鬧,嗬,這翰林院的大學士似乎也不過如此啊!連市井潑婦之舉也能用的如此嫻熟,當真是佩服!


    “盧大人,如今皇上高高在上,你身為重臣,我隻是貢生,但你我的心卻都是為皇上盡忠,不知道學生說的可對?”盧平川身為翰林院的學士,南遙自稱學生也很是應該的,且其態度從頭至尾也都是謙恭的,即便是盧平川想要揪住她的錯處不放也是沒有機會。


    “哼,自然是對的!”冷哼一聲,盧平川擺足冷傲之色。


    “您剛剛教訓學生,所為的不過是您以為學生有不敬君王的嫌疑,您說是也不是?”繼續追問了一句,也不知道的怎的,南遙此刻的笑看起來越發的像極了狐狸,且盧豐仁在她的眼中就好似隻等著墜落陷阱的獵物。


    “那、那是自然!”南遙的語速是極快的,盧平川聽著這話好似沒什麽,但隱隱的總覺得有什麽問題,可真要是讓他說來,卻又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輕輕點了點頭,南遙麵頰上笑容越發的輕柔,恰如春風拂麵一般溫柔至極:“盧大人,您身為朝中大臣,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乃是理所應當,且既為朝臣,為陛下盡忠為天下萬民請命更是指責所在,可您剛剛口口聲聲所說的苦勞倒是讓學生有些不理解了,莫不是在大人的心中,為皇上分憂是一件苦差事不成?”


    “這、這……”這一次,南遙的聲音可是刻意的放緩了,且一字一句都是說的清晰無比,當真是保證盧平川能夠聽的清清楚楚,無一字半句的遺漏。


    “大人在朝為官十數年,對皇上,對大楚的忠貞自然是眾人看在眼中的,可這等倚老賣老豈不是讓皇上為難嗎?想大人乃是翰林院的一品大學士,是要比旁人更加明白這個道理才是,大人以為學生說的可對?”


    麵上掛著笑意,語氣動作也是十分的恭敬客套,可偏偏的,這說出來的話卻讓盧平川半點兒反駁之言都說不出來。


    想盧平川身為翰林院的一品大學學士,平時就是自恃才學甚高,像今日的倚老賣老已經是最常用的手段了,不管旁人怎樣的分辯解釋,他隻一味的癡纏,幾次三番下去生生的將別人的耐心耗盡,如此也算是達到了他的目的。


    變著法子的先激怒那人,然後再次聲淚俱下的聲聲控訴,這樣的招數如南遙所言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市井之舉,可偏偏的對於這些世族清貴來說,最是招架不住。


    世族大家,講究的便是行為端莊,無論何時何地都要有清雅之態,遇上願意以理服人的倒是還好,可如盧平川這般的,偏偏就是能將上不得的台麵的手段使出來,反倒是讓他們叫苦不迭,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再看南遙,明明也是同樣的斯文之態,偏生她對待盧平川的態度在恭敬的同時卻是變著法子的不讓他說半個不字,如此幾個問題問下去,保證讓盧平川在頭昏腦漲的頭飾不知所措,然後才是一擊即中,對付這等不按規矩來的,下手可必須要快、狠、準!


    表麵上,是溫和笑意春風和煦,實則字字珠璣步步相逼。


    這三年,她學的可不止是隻有經世之才而已!千易曾經說過,這朝堂風雲詭異莫測,最要緊的便是一出宮心計,專攻心計,對付百人則有百種計謀,而眼前的盧平川,不過隻是小試牛刀而已!


    心內正在嗤笑不已,餘光卻已然瞥到那龍椅之後的珠簾上,分明有一張月白小手已然伸了出來,纖纖玉指輕輕一挑,珠簾隨即散開,露出的便是一張豔色無雙、嫵媚動人的麵龐。


    這張臉,怎麽能夠忘記呢?尤其是那一雙似嗔似怒,千般柔情萬般嫵媚都集於一身的橫波目,嗬,就是這雙眼睛啊!


    笑容中忽然染上了一抹苦澀,那呂巧陽之所以恨毒了她,甚至要用挖眼毀容這等殘忍至極的手段來折辱當年的慕錦書,可不就是因為當年的慕錦書,不但是大楚第一美人而,還有一雙比呂巧陽更柔、更媚、更動人的秋波麽!


    仔細算來,呂巧陽該是在楚奕風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成了他的側妃,依稀記得,她是擅長歌舞的,尤其是一首《綠腰》之舞,當真可稱得上魅色傾城,無人能及。眼瞼一垂,看似是為了避嫌而垂首以示尊卑有別,可眼波流轉之間,一抹餘光卻已然悄然落在呂巧陽的手背上。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衣袖往上至多不過一寸,那原該是雪嫩無瑕的肌膚可是被一塊殷紅的傷疤所代替了啊!


    嗬,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畫麵,唇角輕輕一扯,鄙夷且憎惡的神情便濃濃從眼底溢出,沒錯兒,這傷疤可是跟她有莫大的關係呢!


    依稀記得似乎是誕下九暄的那一年,因為乳娘疏於照料,不滿周歲的九暄感染了風寒,偏偏小小的人兒不能服用那奇苦無比的藥汁,病情日益的加重起來,後來還是慕家人千辛萬苦的從宮外找來了一個遊方郎中,說是用滾燙的熱水熬煮藥汁,然後用蒸騰出來的熱氣熏染九暄的身體,讓藥力浸透到體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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