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都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一種壓抑的情感在他心中叫囂著。


    唿吸開始有些困難了,蕭逸宸顫抖著的那雙手,將那副畫又重新的放迴的了桌案上。


    不由的,他再一次仔仔細細的看著白色宣紙上畫的那雙眼睛,從來都沒有這麽仔細的看過,從來沒有去想過,他的妻子也有著這麽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他是怎麽出的禦書房他都不知道,他隻想遠離,遠離這個地方……


    他站在禦書房外的漢白玉高台之上,看著那肅穆莊嚴的紅牆金瓦包裹住的皇城,在這裏,他住了三十年,即使和母親在那暗無天日的冷宮裏都沒有像今日這般的壓抑和痛苦。


    那個每日與他同塌,相擁入眠的女人,那個在他在身體下不住顫抖著的女人,那個懷著他孩子的女人卻在有一天毫無預知的情況下,一夕之間卻突然成了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他身子有些踉蹌,不由的揚起頭,因為陽光的刺眼,他眯起了眼眸。


    天,好藍,好藍,藍的就像被清水洗過一樣透明,可卻為何他的心卻覺得是那般的空曠,就好似有一隻手硬生生的將心底僅存的那一點希望都被抽走了。


    空空如也……“哼哼哼……哼哼……”有種絕望而可笑的感覺一點點的蔓延進他的心,如同千萬把刀在裏麵攪動一般的疼痛。


    垂下眼眸,他喃喃著,“空空如也……哼嗬嗬嗬……嗬嗬……空空……如也……”


    ……


    夜色將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淹沒進了無盡的黑夜之中。蕭逸宸獨自這般的靜立在亭台之上,一手執著長劍,另一隻手中卻是一壺喝去大半的酒。


    他抬起手,仰起頭,濃烈的白酒緩緩的淌進口中,辛辣的味道刺激著他舌尖的每一處的味蕾,刺激著他的腦子裏每一處的神經。一口接著一口。


    從來沒覺得這酒會有這麽的苦澀,這麽的難喝。


    一醉解千愁。


    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喝醉,因為他不能糊塗,要隨時保持清醒。他必須要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這樣,真的好累。好苦。


    從小,他必須要明白,隻有掩藏起所有的鋒芒,才可以生存下來。如若不然,他就可能像他的那些兄弟們一樣死的死瘋的瘋。所以他的母親甘願的同他在那冷宮中生活,受人欺淩,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好好的生存下去。


    長大後,他清楚他隻有站在這皇族權利的最頂端才可以生存下去的。而要得到這些,就必須要用自己的命去換。所以他將自己的命放在了那鋒利的刀劍之上,用自己的命和自己的鮮血去換得父親的信任和器重。


    身體累了他可以的好好的睡一覺,一覺醒過來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可是心累了又能怎麽辦呢?


    仰起頭,望著無盡的黑夜,他的思緒一下迴到了那一年初見她時的時候……


    暮春三月,正是梨花開的最絢爛的時章 。滿樹如雪一般的梨花落了一批又一匹,紛紛揚揚,隨著徐徐微風,飄搖在天地之間。白色花瓣,就像那冬日的雪花在天地之間飛舞徜徉。


    因為那一年他在外打仗,足足了打了十個月,拚殺了十個月,身心俱疲,遂找了個借口出來走走散散心。


    春天的天氣就是這麽的讓人難以捉摸,先前還是陽光燦爛的,可轉眼卻也烏雲密布的下起了大雨。雨就是這樣,時而細如牛毛,不一會的功夫,就頓時下起了傾盆大雨。放眼望去,隻見那片片梨花樹被一層蒙霧籠罩,風輕輕拂過,那片片梨花樹,忽遠忽近,就仿佛讓人置身在仙境一般。


    蕭逸宸終於找到了一處破廟避雨。


    破廟不大,隻有一尊滿是蜘蛛網的土地公。他依著門欄雙手抱在胸前,靜靜的等等著這場的過去。


    “還好跑得快。”


    這時隻聽一聲如同外麵水滴落在水塘中那麽好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迴眸看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隻見一名白衣少女有些狼狽的正抖著自己有些濕漉的衣裙。


    少女也迴視著蕭逸宸,而後有些羞澀的衝著他微微一笑。


    他猶然記得,隻那一抹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笑,卻不禁的攪亂了他的心底。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幹淨的笑意,和那一抹怯生生的眼神。


    後來他找人打聽才知道,那個女孩子叫洛子瑤。子瑤,子瑤,子如美玉。


    這直到很多年以後,他都還是會清楚的記得,那場梨花雨下的偶遇……


    他們一左一右的站著,彼此似乎有著無名的默契,皆麵向外站著,看著屋外的梨花雨,沉默著。


    雨越下越大,原本還能聽見水濺起的水花聲,而後便再也聽不到了!


    破廟中,兩人就這麽站著,沒有一絲動靜。


    洛子瑤伸出手,接住垂落的水滴,水順著她的那如凝脂一般的手臂,慢慢滑落……


    而蕭逸宸卻不由的側目看向著她,靜靜的看著,就好似在欣賞著一副美麗的畫一般。


    陡然兩人眸光交匯時,卻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站了許久,洛子瑤興許是累了,於是轉身默默的的向身後的一根橫在地上的柱子走去,稍稍的撣去上麵的灰塵,便坐了下去。


    沉迷了許久後,蕭逸宸伸出手,探了探雨勢,兀自道,“看來雨勢小了不少。”


    迴眸隻見洛子瑤抬頭看了看外麵,是呀,雨勢似乎比之前是小了不少,但是天也快黑了,即使雨停了,恐怕迴家的路也不會好走吧。


    或許是想到這裏,洛子瑤便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裙子,走到門口,與蕭逸宸並肩站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麽,那瞬間,兩人不由的一愣,那種微妙的熟悉感讓他們都迴眸看向了對方,當兩人再次眸光相對,;隻見洛子瑤衝著蕭逸宸微微一笑,溫和極了,就如春日的陽光下的梨花瞬間綻放一般,隻聽得她輕聲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辭了。”


    也在這時候,隻見一駕金色華麗的馬車迎麵駛來,蕭逸宸知道是莫言一路尋了過來。


    可當他轉眸看向那個洛子瑤時,隻見她下意識的向路旁靠了靠,讓道而行了。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那輛華麗的馬車。


    不由的他背手眯了眯眼眸,唇角則是一抹淡淡的笑意。


    莫言下了馬車,從馬車內拿出一把傘,跑進了破廟,可蕭逸宸卻不由的抓起莫言手中的雨傘,衝了出去!


    “姑娘!”蕭逸宸一路向她跑去。


    洛子瑤止步,轉身,看著迎麵向自己跑過來的人,似乎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有事嗎?公子?”雨依舊下著,僅一會兒的功夫,她的頭發便早已濕透了。貼在她的背後,樣子看似有些狼狽,可那份獨特的氣質,卻深深的烙刻在了蕭逸宸的腦海中。


    蕭逸宸撐開雨傘,將傘撐在漓湮的頭頂上,“我家的仆人來接我了,我有馬車,如果姑娘不介意,就讓在下送你迴去吧!”


    可洛子瑤卻隻看了看他,隨後再撇了撇他身後的馬車,依舊是那份淡淡的微笑,“不用公子麻煩了。”說完,隻是微微屈膝,“告辭!”說完便淡然的轉身離開了!


    洛子瑤的那份淡然,顯然蕭逸宸是有些意外的。不由的嘴角微微一揚,眼底閃出一絲閃光……


    後來不隻是有意還是無意,有心還是無心,他們總會莫名的遇見,久而久之慢慢的他們也就熟悉了起來。


    天氣大好,下了一夜的雨,空氣中嫋繞著淡淡的清香味道,那是梨花香,陽光燦爛的照耀在屋前的梨花林,似乎周圍都籠罩著一層煙籠寒紗一般,風過,滿樹的梨花微微一抖,就如同少女身著那薄紗長裙,在山間飛舞。


    今年不知為何,梨花盡然像開瘋了一般,枝頭上,密密麻麻的滿是潔白的梨花。


    洛子瑤站在樹下,因為梨樹本就都不高,隻要伸手,便可以夠得到。


    隻見她站在樹下,踮起腳,拉下一支梨花枝,將上麵梨花有規律的一朵朵的摘下,然後裝進她手腕中挎著的竹籃中。


    她的動作很嫻熟,一看就是經常做的事。


    “你在做什麽?”突然旁邊不知怎麽的,盡然傳來蕭逸宸的聲音。


    隻見洛子瑤一驚,猛的放開手中的樹枝,樹枝一個慣有的彈性,向上迴彈,頃刻之間,滿樹的梨花隨著那個慣性,隨即順著風,漫天的飛舞了起來。


    洛子瑤有些怔愣的看著蕭逸宸,梨花隨著清風,在他們的周圍漫天的飛舞著,如夢境一般。


    蕭逸宸溫和的笑著,眼睛,就如一潭幽深的清泉,深邃迷離的看著洛子瑤。


    他背手慢慢的向洛子瑤走了過來,站在她麵前,“嚇到你了嗎?”


    洛子瑤先是一怔,而後輕笑著垂下眼眸,“蕭公子,你來了。”


    “你在做什麽?”男子十分好奇的問道。


    “呃……”洛子瑤不禁稍稍的打量了自己一下,有些尷尬的輕笑著道,“我采些梨花迴去釀些梨花白。”


    “梨花白?”蕭逸宸聞言,似乎充滿了好奇,“第一次聽說,你還會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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