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精神病醫院迴到公寓,他住的還是曾經住過的那所公寓,曾經有過她的身影的公寓,他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傍晚,她為了讓他好好休息,從學校坐地鐵繞了大半個城市,來為他做一頓湯飯,她曾經這樣用心愛過他,而他也是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愛這個人的,他和她之間的愛難道還勝不過那點仇恨嗎?

    就著漆黑的夜,他把冰箱中剩下的一打啤酒都喝光了,直到公寓裏滿地都是空空的啤酒瓶,他便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去,整整睡了兩天兩夜,將整個周末都睡了過去。

    周日晚上醒來的時候,忽然覺得肚子絞痛難擔,像有人在刀刮自己的腸子似的,疼得在床上直打滾,額頭上很快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突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夠到桌子上的電話,屏幕上顯示是姚誌俊打來的,他滑動接聽鍵,按了免提,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發出“哎喲,啊”的痛疼的□□。

    姚誌俊本是有點業務上的事情需要找林佑銘商量,因為周一是公司一貫的早會,這件事情剛好涉及到他的早會報告中的一個數據,因此在周日晚上來找林佑銘幫忙確定一下,沒想到才打通了他的電話,就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他的□□聲,之後並沒有了聲音,憑著直覺,他知道肯定出什麽事了,立馬叫了救護車,然後自己開車趕到了林佑銘的寓所。

    當姚誌俊到達的時候,看著滿地的啤酒瓶,真不知道林佑銘這到底喝了多少酒,想著他不會是酒精中毒了吧,嚴重了可是會死人的,趕緊一步並作兩步地往臥室裏找去,發現林佑銘已經痛得暈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他試著叫了幾分鍾,林佑銘才悠悠地得醒過來,拉著他的手說:“幫我叫一下救護車。”

    姚誌俊安慰他說:“已經幫你叫了,你再忍一忍。你這一個人幹嘛喝這麽多酒啊,喝死人了都不知道。”

    救護車來得很及時,在林佑銘再次昏過去以前,便被送到了醫院,醫生做完檢查以前,林佑銘無數次想過自己萬一得了什麽不治之症該如何辦,爸爸一個人,已經是人到暮年,如果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是多麽殘忍的事,又想到流星,想到自己給她帶去的痛苦,想到流星爸爸給他說的一番話,如果他就這樣離開了,該誰來照顧流星呢?一個人胡思亂想地等待著醫生給他的生命判刑,這種煎熬就像頭上懸著一把鍘刀,卻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落下一樣恐懼。

    醫生給他做完檢查後,說:“你這是急性闌尾炎,要馬上安排做手術。”

    他鬆了口氣,原來隻是闌尾炎,做個手術就好了,他忽然又想起了流星爸爸說過的話:“人年輕的時候,在愛和恨之間,往往更傾向於選擇恨,要等到老了,到了我這年紀,生命已經在恍惚之間了,才會明白這種恨根本毫無意義。”在麵對死亡的這一刻,他心裏想的原來不是他和她之間有多少跨不過的坎,而是,隻要她在身邊就好,隻要看到她就好了。

    闌尾炎的手術並不複雜,他的手術很快就做完了,他被送入的病房裏還有一位年輕的病人,雖然是個男性,可是看上去臉色蒼白如紙,幾根手指就像隻有骨頭似的,小號的病服穿在他身上就像一個十字架上掛了一件衣服,林佑銘被送進來的時候,這個年輕人正在睡覺,有一個頭發半百的老人在旁邊守著他,不時地悄悄抹眼淚,林佑銘想那個年輕人一定得了重病吧,老人應該是他的父親,自己剛剛經曆過這種年紀輕輕就得了不治之症的心境,對於年輕人臉上絕望的表情和老人臉上的悲傷都覺得感同身受,還好自己並不是得了絕症,否則留下老父親,不是跟這位老伯一樣悲傷嗎?

    流星呢?流星會不會為他傷心?如果流星會為他傷心,他也許死也值了。想了想,終於拿出手機來,給夏流星的微信發了條信息:“我在市中心醫院住院一部503房間,你能來一下嗎?我有話想對你說。”沒有等到她的迴答,他又把她的朋友圈翻著看了一圈,上麵的內容全部都是跟工作相關的,一條私人信息都沒有,他本想翻一張她現在的照片,如果她不打算原諒他,重新接受他,他至少也能留一張她的照片作為紀念,可是翻完了她的朋友圈,都沒有一張她的照片,這也難怪,她的微信是為了方便業務聯絡印在名片上的,他才有機會利用金穀投資的名義加了她好友。

    隔了一會兒,那個隔壁床的年輕人醒了過來,用異常虛弱的聲音對老伯說:“爸,我想喝點粥,你幫去買點吧。”

    老人的淚痕還掛著眼角,笑著點點頭說:“好,我去買,我馬上去給你買,你等等我。”

    他站起來就往病房外走去,有些彎曲的脊椎讓他的背影令人心疼。剛走到病房外,正巧碰到醫生來查房,老伯拉住醫生,就聲淚俱下地請求:“醫生,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兒子啊?他還這麽年輕。”

    醫生搖搖頭遺憾而同情地說:“林先生,請您節哀,我們實在是已經做了能做的了,他來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是癌症晚期了,任何治療都已經晚了,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了。”

    老伯抓著醫生衣角的手開始微

    微地顫抖,他的眼淚已經流成了兩條河,悲慟地哭訴:“這是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我可憐的兒啊。”

    這一幕被剛剛到達醫院的夏流星看見了,“癌症晚期”的字眼一直在她的耳邊迴蕩,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上次見他的時候,他明明看上去那麽健康,怎麽會突然就癌症晚期了呢?她覺得自己的肚子突然傳來一陣痛感,她扶著牆壁的手漸漸失去了力氣,人也站立不穩,順著牆根就滑到了地麵,她聽見周圍一陣騷亂,之後就失去了意識,世界終於安靜了,她剛剛聽到的那一切一定隻是一場夢,這夢太恐怖了,她要努力醒過來,不要再做這樣可怕的夢了。

    病房裏麵林佑銘聽見外麵一陣騷動的聲音,正好姚誌俊幫他打了開水迴來,林佑銘問:“外麵發生了什麽事嗎?”

    姚誌俊說:“你還記得世紀傳媒的那個能力挺強的夏流星嗎?她剛剛好像是來產檢,不過胎像似乎有些不穩,剛剛在外麵摔倒了,小三的孩子果然是不受庇佑的,我有個同學在天娛國際上班,偶然聽她提起的,原來李孝生已經結婚了,娶的是天娛大股東的女兒宮清水,去年的時候,夏流星就已經懷過一個孩子,被宮清水發現了,找她打了一架,把孩子給打掉了,這次正宮娘娘沒有找上門來,聽說是夏流星拿了一筆不小的分手費,和李孝生分手了。我本來想她要是想著借孩子趕走正宮,好嫁入豪門的心思肯定沒戲,天娛是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割掉自己30%的股份的,沒想到她也夠聰明,想得到宮家和天娛的這層關係,借孩子撈一筆夠一輩子吃喝的巨額分手費就收手,不過,這樣的女人,怕是沒有男人敢娶了吧。”

    林佑銘默默地聽完這一切,對姚誌俊說:“謝謝你救我一命,你也陪了我這麽久了,明天還有早會報告,就先迴去吧。”

    姚誌俊以為他剛做完手術,所以有些疲憊,精神不佳,想著他應該想要休息了,也就不再逗留在醫院,迴家去了。

    林佑銘躺在病床上,想著姚誌俊剛剛說的那些話,想著想著,就覺得臉上有冰涼的感覺,一抹才知道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下來,既然淚腺打開了,那就悄悄地哭一哭吧,反正也沒有人看見,他小聲地捂在被子裏哭了起來,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她,哭了一會兒,就漸漸地睡著了。

    這邊,白色的燈光刺激著夏流星的眼球,她看見周圍有醫生和護士在圍著她,等她睜開眼睛,馬上想到孩子的事,一摸自己的肚子,還是圓鼓鼓的,醫生見了,知道她在擔心,說:“孩子還在,

    不過,我們給你做了檢查發現你的身體狀況不太適合要孩子。”

    夏流星知道醫生想說什麽,立馬拒絕到:“醫生,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這個孩子,我死也要生下來。”

    醫生見她如此堅決,隻能將後麵的話咽迴肚子裏,說:“既然如此,請一定要按時做孕檢,如果能臥床養胎是最好的。”

    夏流星謝過醫生護士後,他們就離開了。她一個人在病床上想著林佑銘的病情,想要哭,又想著剛剛因為自己情緒的波動,差點連孩子也沒有了,就強忍著心中的悲痛,不停地做著深唿吸,穩定自己的情緒。

    她望著窗外滿天的繁星,不知道不久之後,他是不是也會變成其中的某一顆,他那麽耀眼的人,會變成天上最亮的星星的吧,他一定會的,會在天上守著她和孩子的,隻要有星星的夜晚,他就和她在一起。

    她這樣安慰自己,終於說服自己不再為即將徹底失去他而感到悲傷,現在,還能多看他幾眼呢?她應該多去看看他的。她看見他給她的微信信息的時候,還在猶豫著要不要來,她突然有些恨那一刻猶豫的自己,她現在知道了,如果你愛的人告訴你他在醫院,你一定要馬上趕去看他,因為這可能是你見他的最後一麵了。

    來到他的病房,他已經睡熟了,她坐在他的病床上,拿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磨砂著,始終用一種溫暖平和的表情看著他,心中對他說:“就算你不在了,你的生命也會繼續延續的,你會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在我身邊的,我們有孩子了,我會給她取名叫念念的,就像我們當初說的一樣。”

    她的唇吻上他的唇,本想輕輕地吻一下,他的舌頭卻不知怎麽探了進來,她放下了心中所有對他的怨恨,隻保留著對他最初的深情愛意迴應著他,癡纏良久,他怕傷了孩子,終於放開她,看著她碧潭一樣的眼睛說:“和我結婚吧。”

    她錯愕,是因為所剩時日不多了嗎?頃刻,點點頭,說:“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暮蝶之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莎詩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莎詩涵並收藏暮蝶之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