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她看不到他,他還是覺得慌張害怕,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一會兒握著咖啡杯,一會兒翻弄著書頁,心也失去了平靜的律動,開始狂亂地跳動起來,耳朵聽著她的一點一滴的動靜,她拉開椅子的聲音,放包的聲音,然後,放咖啡杯的聲音,還有講電話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落在他的耳朵裏,落在他的心上,是的,他徹底明白了,他原來如此在意她的一切。

    夏流星左手攪弄著咖啡杯中的棕色液體,右手拿著電話正在跟隔壁住著的女孩子通話:“喂,今晚要麻煩你照顧念念了,我要加通宵,明天趕著去提案呢。放心吧,我知道照顧好自己的。”

    住在夏流星隔壁的女孩子去年才畢業,因為有一次她沒有關門,在家裏吃火鍋,夏流星也沒有關門,念念聞著隔壁的火鍋味就跑了過去,等夏流星四處尋找它,才知道它已經在隔壁飽餐了一頓了,從此以後,夏流星就給了女孩子自己家的一把鑰匙,遇上要通宵加班的時候,就讓女孩子到她家把念念接過去幫著照看一下,女孩子一個人住,念念生圓滾滾的,看著就可愛,她也樂意幫忙看。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夏流星才滿意地放下電話。她看了一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已經快要十二點了,想著今晚還要迴去趕案子,不由得眉頭緊皺,其實這種生活,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隻是今天的這個案子,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上司給她的資料上明顯地寫著“金穀投資新業務推廣計劃”,這正是他所在的公司,如果她要負責這個案子,就必然需要去金穀投資接洽商談,可是她不願意故地重遊,尤其上次到那裏去是那麽地狼狽不堪,但是,金穀投資給的報酬很優厚,他們如果不願意接,自然有很多廣告公司願意角逐,作為這家廣告公司的策劃經理,她必須以公司的利益為首,也許,林佑銘現在仍然在美國,她過去也碰不見他,她的擔心也就多餘了,可是說迴來,她到底有什麽好擔心的呢,當初是他拋棄她的,即使再見麵,她也大可以問心無愧,泰然處之,或者,她就當作互相不認識就好了,想著,她又喝了兩口咖啡,頓覺心情舒緩了不少。

    這邊林佑銘聽著夏流星說出“念念”的名字,喉嚨裏突然塞滿了棉花似的,氣也喘不過來,腦袋裏轟隆隆的,渾身都沒有了力量,木然地坐在那裏,微微地顫抖著,他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了眼,努力地什麽也不想,往事卻如潮水般湧出來。

    那年,她和他一起在名揚的圖書館自習,她看書看累了,休息的時候拿著手機在刷微博,突然她拿著微博上的一篇帖子給他看

    :“佑銘,你看這篇帖子,有一對父母因為給新出生的小孩取名,意見不統一吵了起來,居然吵著吵著就離婚了,這感情基礎也太薄弱了吧。”

    他看了一眼,對她說:“那我們現在就統一一下意見,以後我們有小孩了,一定不會為這個吵架了。”

    她看了他一眼,問:“我們怎麽可能為這種事情吵架,你說叫什麽就叫什麽,我相信憑孩兒他爸的才華,一定能給小孩取一個好聽的名字。”

    他笑著攬過她的肩膀說:“這事還是全憑孩兒他媽做主吧,我相信孩兒他媽這個文科生在取名上的才華一定蓋過了孩兒他爸。”

    夏流星笑笑,也配合著說:“既然孩兒他爸這麽相信孩兒他媽,孩兒他媽一定不會讓孩兒他爸失望的,嗯,就叫念念吧。”

    “念念?嗯,是個好名字,念念不忘,多麽深刻地表達了你對我纏綿悱惻的心意,我很感動。”

    “好啊,你又逗我了。”她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故作被戲弄了之後的生氣模樣,每當這種時候,他總能用兩句甜言蜜語哄好她。

    這一幕幕想起來,就宛如在昨天一樣,他看著自己的手指停留在書頁的地方,正是那段話——“你這樣突然出現,有沒有想過我已經結婚了,有小孩了,已經是為人妻為人母了,你當初不願意成全我的,已經有更愛我的人給我了。你現在迴來,說你後悔了,這樣強行闖入並擾亂我的生活,是要我拋夫棄子,跟你和好如初嗎?”

    她說過會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念念,她真的已經結婚生子了嗎?他頓覺思緒混亂,所有的期待都瞬間成了泡影。

    “服務員,麻煩買單。”夏流星的聲音再次響起,隨後便是高跟鞋聲音,他記得,她讀書的時候穿的都是平底鞋或隻有一點跟的鞋子,走路都是輕快活潑的,現在穿了高跟鞋,走路的聲音都更成熟了,他過去所熟悉的有關她的一切,似乎就像這腳步聲一樣,離他越來越遠。

    這個晚上,林佑銘做了一晚的夢,早上迷迷糊糊地去公司,剛進門,就被張滿叫到了辦公室,張滿很高興這個優秀的實習生已經成長為得力幹將了,所以大小事都喜歡叫他去給點意見,他說:“我們投行以前的重點業務都在大公司的證券發行這塊,現在國內的經濟市場發展很好,投融資環境都在逐步成熟,我們準備大力發展企業投融資和公司理財的業務,最近找了一家廣告公司,希望他們能給我們一個好的宣傳方案,營銷部的姚誌俊目前在負責接洽這個事務,好像他

    對這家廣告公司不是很放心,不過他畢竟是負責營銷的,業務方麵,還是要派一個人出麵,才知道我們究竟需要什麽樣的推廣方案,你幫著看看吧,誌俊那邊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林佑銘從張滿那裏接過任務,剛從張滿的辦公室裏出來,就碰到姚誌俊氣喘籲籲跑來了,拉著他就往公共會議室走去,路上姚誌俊壓低了聲音跟林佑銘講話:“佑銘,你在美國呆了那麽久,都說美國的廣告行業全球領先,最專業,你一定有所了解,這廣告都是花錢的,不能花的沒效果,你可一定要替我們公司把好關。聽說這家公司在廣告行業裏就跟我們公司在金融業的地位差不多,也是很有名的,本來我了解了這家公司後,一點都不擔心,可是我對案子的負責人做了背景調查後,發現有傳言說這個女人是靠著天娛國際傳媒的李孝生才進了這家公司的,對了,那個李孝生還是你們名揚的校友呢。你說,這種傍小開靠色相上位的女人,那麽年輕就做了策劃經理,工作能力值得信任嗎?”

    一路上,林佑銘聽了一耳朵的八卦,他總覺得像姚誌俊這樣愛八卦的男生,在金融行業裏呆著,工作能力也容易讓人懷疑。

    金色會議室的大門敞開著,姚誌俊和林佑銘走了進去,如往常參加公司的任何會議一樣,並不覺得該有何不同,會議室裏早已有廣告公司的人在等著了,他們總共派了三個人過來,一個中年男人留著胡子,梳著頭發,穿著一件白色的亞麻襯衣,一條窄腳燈籠褲,挺像個印象派的藝術家模樣,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長發及腰,裏麵穿一件背心連衣裙,外麵一件棉麻開衫,手裏拿了一疊資料,看起來是助理,還有一個留著及肩側分中長發的女人在一邊翻看資料,波浪卷的發尾微蓬,擋住了她的大部分臉,和其他兩人不同的是,她穿了一身職業裝,今天提案的人應該是她了。

    “不好意思,讓三位久等了,我來介紹一下吧。”姚誌俊開口打破了會議室的安靜。

    穿職業裝的女人抬起頭的一瞬間,林佑銘愣住了。

    她也瞬間僵住,似乎在迴應這突如其來的“久別重逢”。

    “你怎麽來了?”林佑銘似乎忘了他們是來和廣告公司談金穀的新業務推廣計劃的。

    “你不是在美國嗎?”她冷冷地迴應。

    姚誌龍覺得這氣氛有點詭異,不過他看出了一件事——林佑銘和負責這個女人是認識的,而且像是知根知底的關係,對他們這個案子來說更好不過了,笑著圓場說:“原來夏小姐和我們佑銘

    早就認識,那真是緣分呐。”

    夏流星嘴角扯了一下,看著林佑銘依然驚愕的臉,冷笑道:“緣分也分良緣和孽緣,隻怕我和林先生是孽緣。”

    姚誌俊,“印象派藝術家”和助理小姑娘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均一臉迷茫地看著他們兩個人,但夏流星話裏的火藥味,他們都感受到了。

    “是嗎?我也想見識一下夏小姐在昨天晚上才通宵憋出來的宣傳方案到底有多靠譜,會不會連大方向都沒有弄清楚。”林佑銘不知道為何,心中忽然很她的氣,話已經說出口了才發現自己的語氣也冷冷的,會議室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夏流星聽了很是驚愕,他怎麽知道她是昨晚熬通宵趕出來的策劃案呢?這種時候越慌亂越容易被敵人看穿底線,她似乎就是要贏過他似的,說:“林先生也許有所異議,今年百事新品上市的推廣案,仙劍5網遊的發布宣傳案,ipad最新係列在中國的上市發布案,都是我在接到案子後用提案前最後一個通宵做出來的策劃案,您可以親自去調查這些推廣方案的效果,你們做金融的不是很擅長調研分析嗎?”她的聲音依然冷冷的,當她說著那些熬過的通宵時,輕描淡寫得就像在說別人的曆史。

    聽著這些,林佑銘的心卻擰緊了,這麽多案子,都是她通宵做出來的嗎?她一直都過得這麽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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