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倩倩優雅地將手中的咖啡杯放迴杯墊中,看了看林佑銘期待不安的表情,說:“你倒知道通過許江找我,再通過我找流星。她現在很好,拜你所賜,墮落了一段時間,不過清醒了就知道為你傷心不如寄情於工作,現在她已經是一家廣告公司的策劃經理了。”

    “廣告公司?策劃經理?她不是一直想成為外交官的嗎?”林佑銘的臉上升起一團又一團的疑雲,即使是他這樣聰明,也想不通流星怎麽會去了廣告公司工作,這樣,她的德語不是基本都白學了嗎?他還記得他大四她大三那年,他們一起去鳳凰旅遊的時候,兩人坐在民宿的庭院中數星星,夜幕漆黑如墨,他和她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她靠在他的肩頭,問他:“佑銘,你將來想做的是什麽?”

    “嗯,我們家裏人的職業呢,曾經有一個翻譯家搞學術,一個外交官搞政治,就差一個經商搞市場的了,不過商場的食物鏈最頂端的行業是金融,我想要站在食物鏈的頂端,想進入金融業的投行公司,然後幫各種企業投融資,幫他們做大做強。”他毫無猶疑地說出,誌氣滿滿,那一刻的他在她眼裏,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

    “流星,你呢?你想做什麽?”他突然轉頭看著她問。

    她離開他的肩膀,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是剛畢業的醫學院學生準備宣誓的神情,說:“我啊,想成為一名酷炫的女外交官。”語氣裏信誓旦旦,眼睛裏都是篤定,當時的他比她更加堅信,自己將來的媳婦會是一名外交官,不過那可不是什麽酷炫的職業,篩選標準嚴格,競爭的激烈程度比最頂級大學的入學考試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入職後的訓練強度就跟煉獄一樣,還要經常外派到不同的國家,尤其有些政治不安定的國家,性命都可能會有危險,那時的他愛她到了懂得小心翼翼地維護她的夢想,也不把這些真相告訴她,去撲滅她的熱情。

    如果要說酷炫,她現在做的廣告公司策劃經理倒是更酷炫的,可是,倔強如她,會跟德語死磕到能磨破自己耳朵的地步,怎麽會輕易改變人生理想呢?不過,即使是工作,她應該比他過得好吧,好過他在國外一個人,舉目無親,同時陷在對她的思念和對往事的耿耿於懷裏,當他對往事的恨意不那麽濃烈了,對她的思念卻如火山般爆發,日夜灼傷著他的時候。

    林佑銘囁嚅著,想問點什麽,美國歸來的青年才俊,金融業的職場新貴,此刻的眼神裏卻一點精英的神采都沒有,空洞洞的,像犯了錯誤的犯人一般,弱聲問道:“倩倩,你可以給我她的地址嗎

    ?我想去見見她。”

    桃倩倩冷冷地“哼”了一聲,說:“當初你一聲不吭就出了國,留她一個人撕心裂肺,剛開始一個星期整日失眠,我怕她出事,到她租的小屋同吃同住同睡地看著,有時候半夜醒了都看她還睜眼看著天花板,也隻能當沒看見,因為不敢勸她,一勸她就大哭,我安慰她說不過是個男人而已嘛,你知道她說什麽嗎?她說,這是她會用生命去愛的男人。你知道她的倔強,就該知道要她放棄一件用生命去愛的東西是有多痛苦。”她攪動著杯中的咖啡,抬了一下眼皮,看了林佑銘一眼,加拿大他低著頭,一臉愧疚,隔著一桌,她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起伏的心境。

    桃倩倩心中覺得快意,她就是故意要把這些細枝末節都說給他聽,就是要讓他愧疚,他不過是愧疚一下而已,哪裏抵得上流星當初的心死如灰。

    林佑銘沉默了很久,才終於有勇氣說:“是我不對,我現在,我想,想彌補這一切。”

    桃倩倩沒想到當初那個神采奕奕,博古通今,口若懸河的名揚大才子也會有這樣落魄的一天,居然需要懇求別人來找一個女孩,她忽然覺得,男人真的就是頂犯賤的物種,不能順著,捧著,寵著,得晾著他,他才知得來不易,才知道好歹。再有才華的男人在愛和犯賤之間都不通透,不知道真正愛自己的眼前人的可貴,偏喜歡對得不到的人念念不忘。既然林佑銘也是喜歡犯賤的男人,那就讓他好好等吧。

    她很想替流星好好地出口氣。於是對林佑銘說:“你知道我為什麽約你在這家咖啡館嗎?是為了讓你體會下她當初是如何等你的消息的。她有時候需要加班很晚,就會來這裏喝杯咖啡迴去繼續工作,今天,也不知道來不來,如果你運氣好的話,也許能碰見,運氣不好,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慢慢等吧。”

    說完,桃倩倩到前台結了賬就徑直走了,剩林佑銘一個人坐在那裏呆呆地等。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激越,剛剛的陰霾已經一掃而光,如果他運氣好的話,今天就可以再見到她了,他真的有機會再見到她了,不知道今天的她是什麽模樣,還會是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樣子嗎?他翻開錢夾,相框的地方放著一張少女的照片,夏流星留著齊肩的短發,遮了一些臉頰,本來就不寬的臉龐,更加嬌小玲瓏,眼睛笑得像彎彎的月牙,嘴唇向上翹著,兩顆潔白的小虎牙也露了出來。

    他在咖啡館等了一會兒,又開始變得焦灼起來,也不知道今天她會不會來,她到底什麽時候來呢?她還會怪他當初的不辭而別嗎?她

    看到他,會不會直接潑他一杯熱咖啡?他是不是該把真相告訴她?他的腦中出現了太多的問題,每隔幾秒就向門口望一眼,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他的情緒又從激越變得低落,他想自己還沒有做好見她的準備,最好不要這樣突然和她相遇,於是換了一個昏暗隱蔽一點的角落坐下,今天,他隻要看看她就夠了,或者能夠聽到她的聲音,他就徹底滿足了。

    他記得她陪他過的第一個生日,那個時候,她和他剛在一起不久,她捧了一把山茶花送給他,緊張巴巴地說:“給你的,希望你喜歡。”聲音小得跟蚊子一樣,就害怕他不喜歡,可是聽起來那麽溫柔動聽。還有每次他撓她癢癢的時候,她總是有氣無力地喚他的名字,“佑銘,佑銘”,每一聲低聲唿喚都像飄忽的呢喃,讓他的心裏發癢。他在美國下決心要迴來的那段時間裏,總是夢見過去的片段,一絲絲牽扯纏繞著,化成了一隻陳年舊繭縛著他,他不得不迴來解這個繭。

    他前麵的牆壁上掛著一隻古銅色的擺鍾,襯得這家棕色牆壁的咖啡廳有些西洋建築的味道,擺針滴答滴答左右搖擺著,時間就像被拉長了,總讓人覺得這頂鍾走得比烏龜還慢,讓人焦心。服務員已經來續了好幾次咖啡,最近一次來續過之後,一邊端著托盤離開,一邊迴頭看這個怪人,一副“這個人把咖啡當白開水喝嗎?這個星期估計都不想睡覺吧”的表情。

    擺鍾的時針從下午兩點走到了晚上11點的時候,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應該快來了吧。”他好像忘了桃倩倩說的話的“有時候”三個字,遠遠地望一眼門口,卻依然沒有熟悉的人影出現,他實在是百無聊賴,便從書架上隨手拿了一本封麵都已經磨破,書名也不見了的書來讀,拿到手翻了幾頁發現是本言情小說,字裏行間都是綿綿柔情。

    “我乘著古老的四輪馬車,沿著光年的軌跡,終究沒能越過那萬裏銀河,來與你重逢。”……

    “這一生,也許注定是不能圓滿,注定是要遺憾的,我當初不過是認為與你暫別,沒想到成了永不相聚。”……

    “你這樣突然出現,有沒有想過我已經結婚了,有小孩了,已經是為人妻為人母了,你當初不願意成全我的,已經有更愛我的人給我了。你現在迴來,說你後悔了,這樣強行闖入並擾亂我的生活,是要我拋夫棄子,跟你和好如初嗎?”......

    “年輕的我們總是覺得還年輕,後麵有很長的歲月,一時陌路,隻要哪天掉個頭,便可以找迴曾經的人,曾經的故事了,卻不知道今天這

    個時代,已經沒有人會站在歲月的當口,遙遙守候,隻為等風雨瀟瀟後,負心人的返程歸來。”……

    每一個字都像隻螞蟻爬在他的心上,他覺得煩亂不堪,也許今天該迴去了,正當他準備要叫服務員來買單的時候,服務員被一個疲憊的女聲叫走了,他聽得背後那個疲憊的女聲說:“請給我來一杯黑咖啡,謝謝。”

    這繾卷綿柔的聲音如此熟悉,他轉過頭看著身後的咖啡桌,盡管是個背影,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是她,隔了著兩年,他還是能夠輕易就聽出她的聲音來,他終於等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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