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滿的辦公室與其說是一個投行業務總監的辦公室,不如說是一座金融圖書館,有關金融,經濟,市場和商場知識的書堆了滿滿的一牆壁,他辦公室的牆壁就是他的書架。

    林佑銘有些明白這個從小城市來的沒有任何背景的人是怎麽一步步地在如此年輕的年紀就坐到這個位置了的。金穀投資銀行國際業務的合作公司都是大型跨國集團,部門業務占了中國區業務總量的60%多,這個部門的業務總監,都是有亞太區總裁和美國總部聯合欽點的,張滿在公司的地位可想而知。

    雖然張滿在對待敵手時雖然被傳得冷血無情,但是麵對公司的下屬,還是謙虛有禮的。

    張滿指著辦公桌前的一張椅子,對林佑銘說:“請坐。”

    林佑銘於是將椅子稍稍從桌子前拉出來一點,等待著張滿說點什麽。

    張滿從桌子上的文件夾中抽出一張紙,遞到林佑銘麵前:“你看看吧,本來打算假期完了,你迴來上班的時候再告訴你的,剛好你今天來加班,就先告訴你,讓你早點考慮,早做決定。”

    林佑銘接過張滿手中的那張紙,低頭一看,紙的最上端有一欄粗體的標題——金穀投資北美培訓申請表,上麵解釋了這是為金穀每年的優秀實習生提供的精英培訓項目,各個分支機構的部門業務總監推薦一名該部門表現最優秀的實習生,派往美國總部,進行為期兩年的業務培訓。

    林佑銘不知道為何會選中他,畢竟今年和他一起進部門的實習生都很優秀,體現出的專業水平一點都不比他差。他抬起頭來,用驚異的充滿疑惑的目光看著張滿:“總監,這.......”

    “太突然了?為什麽是你?這一屆的實習生的確個個都很優秀,不,應該說能進金穀的實習生都是絕對的優秀,但是這個培訓不是培養短期業務精英的,是培養金穀未來的管理者的,這兩個月我都有關注你們幾個人的工作內容,工作方式,還有工作結果,你們每個人的工作量都差不多,都很大,但是在做事的過程中,隻有你會經常考慮宏觀層麵的細節問題,因此,在結果上,你的結果是最為保險的,管理者的宏觀思維,金融業的風險意識,這幾個人裏隻有你具備,所以,這次的北美培訓派你去,是實至名歸的。”

    林佑銘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被選中,也聽出來了,這是一個對於剛畢業的奮鬥青年來說絕佳的機會。可是,他沒有表現出肯定活著否定的神情,而是猶疑不決。

    張滿看著林佑銘猶

    豫的神情,猜想他大概是有其它的牽絆,但是,他從來都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會錯,林佑銘是唯一適合這個培訓的人,所以他一定要說服他。

    “小林,我在給你們的培訓課上也講過自己的故事,相信你還記得我當初是一個從小城來的沒有背景的人,若不是有這個機會,這麽幸運,今天就一定不會已經走到了這裏。我知道你們這一代人,比起我們,更加向往自由,更希望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來安排人生,但是,我敢確定地跟你說,放棄這次機會,你做任何其它的選擇都不會比它更優。這個機會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值得把握的,尤其是對一個有著遠大抱負的年輕人來說。我真的希望你在那邊學成之後,能夠迴來做我的左膀右臂,也不用再分析員,項目經理,高級項目經理這樣一級一級地熬,直接就能升到項目經理的位置。你迴去好好考慮下吧。”

    林佑銘坐在迴家的地鐵上,一直盯著手中那張北美培訓申請表,似乎能從中看出“去”或者“不去”的答案來,或者能看到張總監為他描繪的那一大片美好前景,能夠促使他做出決定。

    人們很多時候都不願意為未知的結果付出代價,若是真切地知道了會有什麽好處,大多數人們倒是都願意付代價的,隻差能否堅持付完代價。就如讀書這件事,如果人人都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許多人都會很努力地讀,如果不是呢,除了興趣使然,其他人都不過是偶爾翻翻。

    去和不去真的就不一樣嗎?他突然想起夏流星來,如果是她,她一定會抓住這樣的機會的。他曾經問過她:“你這麽努力做什麽呢?你就確定自己會成功嗎?”她說她不確定自己的努力能換來什麽結果,但是一定要一如既往地拚命努力,至少,她要堅持信念,她不能輸給自己。

    下了地鐵,走在迴家的路上,月亮照下來,將他的影子在幹淨的石板路上拉得長長的,似乎馬上就要脫離他飛走了。進了小區的大門,走到樓下,看著屋中的燈仍然亮著,他以為她還在。在樓下繞著花壇轉了好幾圈,他都沒有上去,他不知道此刻見到她,是該愛她,還是該恨她,該對她內疚,因為他給她造成的不幸,還是該對她絕情,因為她給他帶來的不幸。

    坐在樓下的花壇邊上,他把今天拆的那包煙拿出來,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抽了大半包,直到午夜時分,月亮都消失了,燈依然亮著,他想,無論如何,總是要麵對的,還是上樓去吧——不然,她怕是要等到天明了,依她的性格,她很可能這麽做。

    迴到家的

    一刻,才發現原來她已經不在了,大概是怕他迴家太晚,才故意給他留了燈,讓他迴來的時候覺得溫暖一點,亦悲亦喜,鼻子一酸,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如果她還在,他也不知道如何去麵對。昨天還鶯音燕語骨鄉湯馨的房間,現在就剩了幾件沉默的家具,他以前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的房間空蕩過,一直覺得自己的布置是一種簡約美,現在這種簡約美就成了噬人的寂靜。茶幾上貼著他留給夏流星的那張紙條,上麵多了幾行字:

    佑銘,

    湯我收在冰箱裏了,你迴來後熱了就可以喝。

    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流星

    他看著她娟秀的字體,她果然還是什麽都不知道。

    “咕嚕——”

    如果不是肚子的叫聲提醒他,他都忘了今天已經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沒有感覺到餓,也什麽都不想吃。

    默默把她為他煲的湯從冰箱裏拿出來,湯已經冰成了凍,他沒有再把湯放到灶上去熱,拿了把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裏。雖然冷了,味道還是很好。

    吃了幾口湯凍,他什麽都不想做,兩個月以來加班熬夜積累下的疲憊似乎都集中到了今天,轟襲著他,需要休息了。

    臥室內仍然是昏暗的,隱約可以感覺出來床上收拾得整整齊齊,好像沒有人來過一樣,他將自己重重地放倒在床上,臉正好埋在夏流星睡過的枕頭上,她留下的味道就從他的鼻直竄到他的大腦,他實在是太累了,一點都不想再動,就讓這味道帶他進入夢鄉吧。他的臉在枕頭裏埋了很長時間,恍惚間做了一個夢,夢裏母親滿臉精致的妝容變得模糊扭曲,她猙獰著麵孔對父親說:“嫁給你有什麽用啊?早知道外交官的薪水這麽少,被一個不爭氣的兒子闖一次禍就給敗光了,當初就不會嫁給你!”

    他皺著眉頭醒來,母親隻在離開的那年來他夢裏攪鬧過一迴,後來就漸漸不記得她的模樣了,自然就不再夢到她了,這麽久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全忘了,沒想到還是會記起來。

    他又想起了爸爸當時的落寞,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心裏用了“窩囊”兩個字來形容爸爸,他知道,這些年來,對於讓他從小失去了媽媽的愛,爸爸總是很內疚,可是,誰都不知道,他也為自己的錯誤害得媽媽出走內疚了很多年。

    果然像是個糾纏不清的死結。

    他坐起來,給張滿打了個電話:“喂,總監,我決定了,我

    去。”

    電話那頭傳來張滿讚許的聲音:“好,你準備下,收拾好行李,和家人告個別,下周五就過去吧,再下個周一,這個培訓就開始了,你知道,我們做投行的都是爭分奪秒的。”

    他終於做了選擇,也許兩年的時間,會給出一個答案來,也許那個時候,他和她之間的結可以順利解開。時間總是一切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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