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赴晚提著幸福粥店的外賣迴來時,小腿因為用力過度有點微微發酸。

    這已經是她人生中最快的速度了。

    買個早餐也生出了滿滿的奧林匹克精神。

    易千森起身,接過了口袋,抬手在她額頭上撫了一下,很自然地帶走了一片細密的汗珠。

    她喘了口氣,“快吃吧。”

    在他對麵坐下,莫赴晚又拿起了她隻啃了一口的三明治,月牙狀的缺口好像在笑她如此著急。

    兩個人安靜地在辦公桌上吃著早飯,她喝橙汁,他喝粥,安詳靜謐。

    吃完後,她又主動地收拾了垃圾,等易千森緩了一會,才並排準備迴去上課。

    剛打開辦公室的門,迎麵撞上幾個女學生。

    探究的目光亮如燈炬,在兩人麵上逡巡著,試圖找出點什麽叫奸情的東西。

    莫赴晚淡定地朝易千森點點頭,走到了她的同桌麵前,全程眼觀鼻,鼻觀腳下的路。

    易千森拿著講義走遠了。

    這群八卦的小麻雀立刻唿啦啦飛到了她身邊,亟不可待,“你怎麽在易老師辦公室啊?”

    這是比較委婉的說法。

    “你是不是看上易老師了啊?”

    這是比較不客氣的說法。

    還有,“你們剛才在裏麵……嗯???”

    這是比較不純潔的說法。

    “你跟易老師什麽關係啊?”

    這是來自她的同桌。

    沉吟了下,莫赴晚開口,“他是我哥哥。”

    “我給他送早餐。”

    兩句話落地,圍著她的人瞬間表情柔和了許多,也許是將她歸為了可討好可套路可登陸的捷徑。莫赴晚的同桌仍有些質疑,拉著她的胳膊,拽到一旁,推了推眼鏡,“你們倆長得不像啊……”

    還有剛才出來的時候,那默契的抬眸,滿滿都是cp感。

    “表的,不像也可以理解。”她言簡意賅,想早點脫身。

    被經濟法轟炸了整整一天,莫赴晚又趴在了桌上,跨越高山來涉獵不熟悉的東西,那感覺就是在天靈蓋上敲出了一條縫,易千森淺笑著駕輕就熟地將那些複雜的理論直接灌了下去。

    她被知識的海洋淹沒,窒息,且救不迴來了。

    同桌拍了拍她的肩,自從聽說了她的本職是醫

    生後,藏在鏡片後的眼神炯炯發亮,好像她就是去毅然踏上炸碉堡道路的董存瑞,或者是手中的炸藥包,都是為了社會前進做出極大發展。

    教室裏的人三三兩兩散去,她拿出手機,看著sptc的微信群裏一群人插科打諢,才焉巴巴地給近在咫尺的易千森發短信,“讓我緩緩,再迴家。”

    空曠的教室,聽到他輕輕笑了聲。

    莫赴晚有些臉熱,扣在桌上的電話卻震動了起來,看見徐琢的名字,她停住了手上的動作,輕輕敲著桌麵。

    這個女人的名字,一筆一劃拆開都是一根根細密的針,輕易紮進她硬如鋼鐵的殼子。

    最終還是接起來了,她垂眸,輕輕喂了一聲。

    “莫赴晚,你給我說清楚。王知興到底是怎麽迴事?他不是被公派到法國去進修了嗎?今天我在寧繪大學去聽到了一些傳言,說他猥褻女學生?這怎麽可能,一定是哪個不要臉的小姑娘貼上去的!他到底在哪?!”

    徐琢的聲音很尖銳,隔著聽筒也沒有弱化幾分,兇狠鑿著她的耳朵。

    她幾乎想笑了。

    紙還是包不住火。

    要不是為了丁紛紛,莫赴晚不會替她所謂的養父瞞住這件惡心又無恥的事。

    他說,親情是最後一塊遮羞布了。希望莫赴晚能成全他入獄前的最後一個希望。

    那句話她現在還能不差一字地背出來,“你阿姨和妹妹性子急又好麵子,知道了肯定接受不了,希望你能寬容一點。求求你了。”

    多麽冠冕堂皇的兩個字——寬容。

    過去的她是有多寬容,才會讓為了高升而營造正麵輿論的王家人領走了她,才會忍氣吞聲過了20年影子一般的生活。

    “你猜?”她坐直了身子,混沌的大腦突然醒過來了,開始高速運作,從茫茫記憶中努力尋找著每一個不動聲色卻又能戳中徐琢痛處的詞匯。

    她最痛恨的大概就是和徐琢、王雅雅兩人同一性別,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莫赴晚可以拿水果刀指著晚上偷偷來她房間的王知興,卻不可以甩一巴掌給比她還矮的這兩個女人。

    “莫赴晚!你還有沒有良心?你養父不知所終,你妹妹根本找不到工作了!或者這就是你想看到的?你真是狼心狗肺的賤人,養了這麽多年的白眼狼,當我瞎了!”

    易千森注意到她的動靜,一直沒有喜怒的女人現在雙眼亮得驚人,唇角甚

    至帶起了小小弧度,側著頭開口吐露著冷漠的話語,“不,我想看到的還不止這些,你想得太簡單了徐女士。”

    他放下手中還沒整理完的講義,朝她慢慢走去,邁過一級級大的台階。

    “徐琢,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王知興進監獄了,怎麽樣,你開心嗎?他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敗類、垃圾,那麽好的女孩子被他糟蹋了三年,他不該去監獄,應該在哪?!衣冠楚楚地當他的大學教授嗎?!你們一家人能不能他媽要點臉?!”

    她注視著易千森,微微搖頭。

    不要過來啊,現在的我很可怕。

    一鼓作氣爆發了一長串句子,她坐得挺直,手下意識地抓緊了筆記本,掌心被堅硬的外殼硌出了難以忽視的痛感。和電話那端的沉默,一起讓她覺得異常的愉悅。

    “晚晚。”

    她看見了易千森站在了她對麵,以口型無聲地叫她,眼鏡不知在何時已經被摘下了,擔憂地看著她,目光沉沉。

    低頭,莫赴晚利落地掛了電話。

    沉默了許久,久得讓易千森以為她在憋住眼淚。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卻是仍然幹淨的一張素臉,沒什麽大的起伏,唯獨一雙眼睛亮得不像話。

    “迴家吧?”他順勢將她拉了起來。

    “不是很開心呢。”莫赴晚將書本裝進包裏,仰起頭對他誠實地說。

    比起一委屈就哭的小孩,喜怒不形於色的大人也值得心疼啊。可惜越長大,越有這份好心的人,越來越少了。

    易千森沉思了下,“走吧。”

    她眨眨眼,語氣有些倦怠,“去哪?”

    “逛街,給你買東西,包包也好,衣服也好,化妝品也好,香水也好,隻要你喜歡。”

    被他淡定卻又財大氣粗的口吻逗笑了,莫赴晚也不矜持,點點頭,“好啊。”

    不過這個易小四還真是,跟她相性太合。

    沒有交涉過,也知道做什麽事能讓她開心。她一時興起戲言讓兩人建立起的兄妹關係,被他一絲不苟又溫柔滿滿地執行著。

    這麽多年了,她一直覺得被治好的自己,已經剜去了所有腐蝕著過去的不好記憶,和無用的軟弱。應該什麽都不缺了啊。

    大吼大叫宣泄了之後,有人無聲叫她名字的感覺,是什麽呢。大概就是有人在你身邊,僅此而已。

    易千森帶她

    去了寧繪市最大的購物中心。在進行體力勞動之前,兩人先在carmen補充了能量。

    看中了這家西班牙餐廳,隻是因為它明亮的裝潢還有充滿了西班牙式熱情明朗的音樂演奏。

    應該多少能驅散那個一路沉默的人眼中的陰霾。

    莫赴晚卻吃不了夾生的海鮮飯,皺著眉,最後把奶油蘑菇湯勉強喝光了。

    “看來我錯了啊。”易千森放下了勺子,語氣無不遺憾。

    她抬頭,“什麽?”

    “該問問你喜歡吃什麽的。”

    “這裏也挺好的。”莫赴晚搖搖頭,擦了擦嘴唇。

    “那就開始戰鬥吧。”易千森起身,帶了點笑,“我已經做好了提袋子的準備。”

    雖然氣勢洶洶殺到了二樓,莫赴晚卻沒有什麽興致,負手掠過了一家家店,都沒有進去看看的打算。

    易千森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怎麽不進去?”

    “不知道買什麽。”她的眼裏全是整棟樓裏璀璨的燈光,填滿了那雙烏黑的眼,如同星子浮現於夜空之上。

    而且她也不想真的去壓榨剝削易千森。

    “去彩妝區看看?女孩子不是都喜歡試色,然後種草拔草的嗎?”

    他誠懇地給著建議,莫赴晚雙手搭在欄杆上,側身看他,眼睛彎了彎,“哥哥以前也這麽哄女朋友?很熟練啊……”

    易千森摸了摸眉骨,因為沒戴眼鏡下意識眯了眯眼,“沒有啊,刷微博看到的。”

    她轉身,靠在背後的玻璃上,好奇挑眉,“你也玩微博?我還以為你這種老幹部,閑暇時間就在家裏泡茶下棋呢。”

    易小四這種上課還在襯衣口袋上別鋼筆的人真的少見了。但每次他點名時抽出那隻筆,下麵都是一排齊刷刷的議論聲。

    少女們都捂著臉說這個樣子的老古董真是太萌了。

    她倒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隻是看見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心裏隻能很沒節操地給出兩個字的評價,禁欲。

    真的特別禁欲。

    清冷得跟天上的月亮一樣。

    架不住他皮相好,所以人氣這麽高。

    “我今年才28……”他好脾氣地反駁,眉眼清俊,掛著能夠殺死每個路過女孩少女心的笑。

    啊,真是一個特別溫柔的哥哥啊。

    莫赴晚的心情一點

    點被他輕聲細語複蘇,膨脹成一朵雲,緩緩慢慢飄上了心髒。

    “改天做個心理年齡測試吧,我猜你已經35了。”她站直了身子,伸出左手拉住了易千森的一根小指,“走吧,給你一個見證斬男色的機會。”

    “什麽是斬男色?”

    被她搭上來的瞬間,易千森好像被靜電炸到,小指微顫。還好她隨後就放開了,隻是領著他往前走,一邊側過半張臉解說著,“不是玩微博嗎?這個梗都不知道?”

    “不知道。”老幹部口氣平穩,緩緩跟在她身後。

    莫赴晚哦了聲,對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等會就知道了。”

    走到了ysl專櫃,莫赴晚直接讓專櫃ba給她拿了一支12色號的唇釉,捏在手中,對易千森晃了晃。

    “哥哥,付錢吧。”

    她為所不多的幾次在專櫃試色的經曆都不太美好,ba小姐們仿佛見多了這種匆匆逗留就走開的女人,說話仿佛都從鼻孔出來。

    所以她幹脆直接讓易千森刷卡買下後,才在ba小姐親切的微笑中,走向了鏡子。

    她抿了抿唇,稍微潤色了片刻,才扭開了唇釉。

    雖然這個色號人稱斬男色,但莫赴晚從沒用過,淡淡抹了一層,鏡子裏的人瞬間明豔了幾分,本來沉鬱的眉眼都被這一抹紅衝淡了不少。

    她在轉身之前,心髒竟然突突跳了幾下,十分強烈。

    這大概就是素麵朝天太久了,突然蒙上了遮羞布,感覺無所適從。

    平複了下表情,莫赴晚走到易千森麵前,慢慢開口,“怎麽樣?”

    還挺期待這位老直男的迴答。

    易千森看著她,睫毛被頭頂的吊燈籠罩住,投下一片陰影,遮不住他沉沉的視線。

    他輕輕掃來的一眼,讓莫赴晚錯覺唇都被燙了一下。

    偏偏易千森沒有說話,就那樣定定看著她。要不是建立去的兄妹友好感情在前,她幾乎以為這個色號真的無敵到一出手就成功斬男。

    “晚晚,不要用這個顏色。”

    老直男最後還是開口了,把色號說成了顏色,移開了雙眼,看似很平淡。

    “為什麽?”她扭頭對著鏡子看了看,挺好的呀,提升氣色。

    “你本來就生得很明豔了,再這樣的話……”

    易千森的聲音低了幾分,吞沒了沒有

    說出口的話。

    再這樣的話,他就有點慌亂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今天易先生犯病了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洛初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洛初一並收藏今天易先生犯病了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