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男人便帶著蘇婉凝進了城,男人家裏沒什麽錢,趕著一輛牛車,速度慢得很,行了一天才到了驛站。


    蘇婉凝滿頭的白發用絲巾包著,生怕被人瞧見。


    驛站的守衛看到蘇婉凝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她,趕忙就進去通傳。


    送她來的男人本來打算離開,蘇婉凝卻說道,“隨我進來吧。”


    男人有些拘謹的看了看驛站,平民百姓最害怕的地方就是官府,有些不情願,蘇婉凝朝著他安心笑道,“恩人不必害怕,這天馬上就要黑了,你迴去也不安全,住一夜明日再動身吧,也算是我報答你救命之恩了。”


    蘇婉凝把話說到這份上,男人也屬實是不好拒絕,再說天色的確是不早,依著這牛車的速度,男人趕迴去都得大半夜了,便跟著蘇婉凝進了驛站。


    蘇婉凝來到前廳坐下,不一會兒就看到南宮羽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看到蘇婉凝的時候,南宮羽驚訝無比,疾步上前驚道,“蘇婉凝,你可算迴來了,你可知道我多著急?”


    蘇婉凝淺淺笑了笑,“害你擔心了。”


    南宮羽搖了搖頭,激動的樣子想把蘇婉凝抱在懷裏,可還是忍住了,“人平安迴來就好,這些日子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蘇婉凝瞧了一眼旁邊的男人,迴道,“是這個人救了我,我昏了半個月,昨日醒過來,今日就趕過來了。”


    南宮羽瞧了那男人一眼,感激的點了點頭,“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了。”


    男人看得出南宮羽是個有身份的人,更是頭一次被人稱作公子,一時間好不適應,趕忙低三下四的迴道,“不敢不敢。”


    南宮羽隨後差人拿了一錠金子來,遞給了男人,“這算是報答公子了。”


    男人瞬時就傻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金子,這些錢夠他活一輩子的,兩眼發直的看著南宮羽手裏的那一錠金子,不敢要,“草民不敢。”


    蘇婉凝笑著說道,“你收下吧,雖然這點錢比不上你對我的恩情,但也算是一點心意,迴去給你媳婦置辦點東西,看她也是個辛苦的姑娘。”


    “這——”


    男人還是有些遲疑,南宮羽索性將金子塞給了他,說道,“你救了我最重要的人,以後遇到什麽事來驛站找我便是。”


    男人看著手裏的金子,趕忙言謝,“多謝大人賞賜,多謝大人賞賜!”


    蘇婉凝又是一笑,“應該是我謝你才對,你不必這樣。”


    男人傻嗬嗬的笑了笑,“早就看出姑娘出自大戶,果真如此,您相公待您果真是好。”


    蘇婉凝笑容一下子就散了,忙開口解釋,“他不是我相公。”


    這倒讓男人有些尷尬,撓了撓頭,“我還以為——”


    “主子!”,沒等男人說完話,就聽到門口一聲驚唿,聞聲瞧去,是劉睿。


    劉睿這時急忙走上前,一下子在蘇婉凝麵前跪下了,激動的說道,“主子,您可迴來了,奴才還以為您出事了,這些日子可愁死奴才了!”


    蘇婉凝看著劉睿眼底有些濕潤,自然知道劉睿心掛自己,心頭一暖,想扶劉睿起來,可自己雙手已廢,也是無法,隻能說道,“本宮不是好好的麽,快起來。”


    劉睿起了身,激動的不行,抬手去擦眼裏的淚,“這些日子恭親王殿下可尋了您好久,可就是找不到人,陛下的人都撤了,可恭親王卻沒放棄,奴才心裏更是著急。”


    蘇婉凝微微一笑,“你看看你,一個男人哭什麽,我又沒死。”


    劉睿唇畔一抿,更是心酸,“主子可是皇後娘娘,要是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


    男人這才知道蘇婉凝的真實身份,他早就聽聞前端時日皇帝和皇後來了西北,可他萬萬沒想到,他救的人居然是皇後,嚇得立馬就跪下了,“草民不知您是皇後娘娘,還望皇後娘娘恕罪。”


    蘇婉凝趕忙道,“你快起來,我怎麽會怪你這個恩人。劉睿,快把他扶起來。”


    劉睿雖不知這人是誰,不過倒也聽命將他扶起來,這下男人可真是緊張了,誰能想到他救得人是皇後。


    蘇婉凝又道,“我身份特殊,這件事不易張揚,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男人趕忙點頭,“草民必定守口如瓶,皇後娘娘放心。”


    蘇婉凝對劉睿吩咐道,“給他準備了住處,天色晚了,讓他明早動身迴去吧。”


    劉睿點了點頭,便帶著那男人離開了。


    這下,前廳裏便隻剩下了蘇婉凝和南宮羽。


    南宮羽心疼的看著蘇婉凝,心裏百感交集,這些日子,他擔憂到不行,崖邊他甚至都快挖地三尺,可也沒找到蘇婉凝的蹤跡,急的南宮羽心急如焚,如今看到蘇婉凝平安歸來,他自然是又驚又喜,可偏偏到了這個時候,他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了。


    目光在蘇婉凝的身上停留了好半天,方才看到她那雙傷痕累累的手,疼惜的扶起,心疼道,“這雙手,終究還是沒能痊愈。”


    這是蘇婉凝最不願提及的事情,趕忙將手從南宮羽的手裏抽出來,藏在了袖子裏。


    南宮羽看著蘇婉凝頭上蒙著絲巾,便問了句,“還沒習慣西北的天氣嗎?怎麽還蒙著頭巾?”


    不知情的南宮羽的確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蘇婉凝臉色越發的難看了,難過的咬了咬唇,聲音小的可憐,“你掀開看看就知道了。”


    南宮羽聽了這話,便抬手去揭蘇婉凝頭上的絲巾,剛開始隻是揭開一角,當南宮羽看到那裏麵白茵茵的一片,臉色一下子就驚了,下意識將整個絲巾摘了下來。


    緊接著,一頭白發從蘇婉凝的頭上散落了下來,垂直腰間。


    南宮羽整個人都嚇傻了,“蘇婉凝,這——這是怎麽迴事?!”


    蘇婉凝苦澀的笑了一下,“被嚇到了是不是?”


    南宮羽看著原本還無恙的蘇婉凝,如今成了這般模樣,心裏更是焦急,“這是誰幹的?是誰!”


    蘇婉凝沒急著迴答,轉身平靜的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淡漠的迴了句,“廖蓁蓁。”


    南宮羽氣得發緊,咬牙切齒道,“那個賤人!我就早該殺了她!”


    提起這個女人,蘇婉凝心裏也是很得緊,隻是如今,蘇婉凝已經學會了去接受,麵容平淡,心灰意冷,“早在陛下還沒醒過來的時候,她就開始動手了,在我的頭油裏做了手腳,趁著刺客行刺陛下的時候,她叫畫眉山莊的人劫走我,讓我丟下懸崖,我本以為這次我真的會死,沒想到半截被一棵樹搪住,保住了性命。”


    南宮羽氣憤填膺的握緊雙拳,怒道,“蘇婉凝,你放心,我早晚會踏平畫眉山莊,我會殺了那個賤人,給你報仇!”


    蘇婉凝長長的舒了口氣,“南宮羽,我累了。”


    如此一句,讓南宮羽微微一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婉凝沉了口氣,淡淡道,“這些年,我在宮裏真的累了,我本以為除掉了熙貴妃,我便再也不用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可死了個熙貴妃,又冒出來一個更棘手的廖蓁蓁,這個女人,讓我失去太多,如今把我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讓我不敢示眾,我的確是恨她,可這樣的日子讓我很累。我爭了這麽久,鬥了這麽久,我為的是什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南宮羽看著蘇婉凝這樣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把一切都看透了,他的心裏也是難受。


    蘇婉凝沉沉的靠在椅背上,繼續道,“我從來不在乎那個皇後的位置,也不稀罕什麽權勢富貴,你說我在那宮裏到底在鬥什麽呢?不過就是為了活著,因為如果不鬥,如果不爭,我就會死,因為總有人要害死我。而我要的,不過就是想守著南宮燁過一輩子罷了,可到頭來,那個男人卻把我給忘了。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如何待我,簡直就是冷極了,眼裏根本就容不下我這個人。”


    南宮羽走到蘇婉凝身邊的椅子坐下,勸慰道,“他隻是失憶了,或許以後會記起你。”


    蘇婉凝失落的搖了搖頭,“他不值得我愛。”


    蘇婉凝這話說的很輕,但是卻夾雜著沉沉的情感。


    蘇婉凝望著某處目光發直,眼底灰暗一片,“我對他死心塌地,愛的如癡如醉,之所以會留在宮裏,就是為了能與他廝守一生,為了他我吃盡苦頭,住進冷宮受人欺淩,關進天牢受盡刑罰,可他是怎麽對我的?我從未奢求他給過我什麽,隻要愛我便好,可他卻從未信過我。傷了我的身,傷了我的心,如今把我忘得一幹二淨,我又何必再去求他記起我,隻怕即便是記起,也迴不到從前了。”


    南宮羽看著蘇婉凝心如死灰的樣子,抬手撫上蘇婉凝的胳膊,認真的迴了句,“你還有我,不管到什麽時候,何時何地,我都不會離開你。”


    蘇婉凝轉頭對上南宮羽真摯的眸子,微微一笑,笑得淒冷,“你我之間,我說得很清楚,可笑的是,事到如今,我唯一能依靠的人,隻有你。”


    南宮羽緊了緊蘇婉凝的胳膊,顯得鄭重其事,“蘇婉凝,我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從那日我當著皇兄的麵承認我愛你,決定要和他相爭的時候,我就決定了,我南宮羽這輩子,非你不娶。”


    蘇婉凝淒涼一笑,疲累的歎了口氣,“南宮羽,我真的累了,不想再說這些事,也無心再去愛任何人,我這次之所以會迴來,隻因我還有個孩子,我想求你件事。”


    南宮羽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什麽事,你說,隻要我能辦到,我都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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