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爺啊,他昨夜就走了。”


    “什麽,他走了?”


    蘇婉凝大吃一驚,那店小二點點頭,“嗯,黃爺說他有事要去辦,不會迴來了,床頭有一樣東西是留給您的,讓您一定要看。”


    說完,他朝著蘇婉凝一哈腰,便轉身走了出去。


    蘇婉凝呆呆的站了一會兒,這才扶著牆壁慢慢的走到了床邊,伸手一摸,果然在枕頭的外側摸到了一個鼓囊囊的布包,裏麵傳來了當啷的聲音。


    是——銀子?!


    蘇婉凝急忙伸手進去摸了摸,果然,整整一包的碎銀子,雖然都是小錠,但拿起來一掂,還是沉甸甸的,少說也有幾百兩之巨,這可是一戶中等人家一兩年的開銷啊!


    蘇婉凝一時間迴不過神,傻傻的坐在床沿上,眼前一片蒙霧,指尖顫抖著摩挲過那些銀錠,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在心頭翻湧著,好像一簇明明滅滅的火苗,最終慢慢的騰起。


    這一刻,蘇婉凝突然意識到了一點。


    蘇婉凝的手上,有這樣一筆錢,而且,蘇婉凝已經出宮了!


    也就是說,蘇婉凝,自由了?!


    突如其來的這個想法一時間震得蘇婉凝有些發懵,好像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如今所有人都以為蘇婉凝落入山賊手中,過去了這麽久,也一定當蘇婉凝已經死了,不會再來管蘇婉凝,甚至,蘇婉凝還突然擁有了這麽多的銀子!


    “哈……”


    蘇婉凝發出了一聲不知所措的笑聲,手死死的捏著一塊銀錠,慢慢的放到了胸前。


    住在這間客棧好幾天了,這才是蘇婉凝第一次出門,剛走到走廊上,就聽見下麵一片喧鬧,有人大聲要酒,小二們吆喝著上菜,掌櫃不耐煩的催促,還有一些賣花的姑娘嬌滴滴的叫賣聲。


    鼻尖,甚至能聞到燒刀子的辛辣,和炒飯淡淡的焦香。


    這才是酸的甜的,生活的味道。


    蘇婉凝站在走廊上,模模糊糊的看著這一切,明明那麽平凡,卻彌足珍貴,過了好一會兒,才忍住了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扶著欄杆小心翼翼的往下走。


    這時,一個人走到了蘇婉凝身邊,關切的道:“姑娘,您怎麽出來了?小心!”


    話剛說著,蘇婉凝突然一腳踩空,他急忙扶住了蘇婉凝。


    蘇婉凝聽這聲音耳熟,正是這幾天在客房裏服侍的那個店小二,他人倒是挺和善的,蘇婉凝便也微笑著道:“多謝你,小二哥。”


    “你有什麽事,交給我去辦吧。你眼睛不方便,別出來走了。”


    “小二哥,我想離開,去哪兒結房錢?”


    “房錢?黃爺早就結過了,預結了半年呢,隨姑娘你住的,為什麽要走呢?”


    預結了半年的房錢?是擔心蘇婉凝的眼睛無法複明,所以才這樣為蘇婉凝安排的嗎?


    心裏又湧起了一股暖流,讓蘇婉凝有些哽咽了,這位黃爺真的是個大好人,這樣的相助,隻竟讓蘇婉凝不知該如何報答。


    “謝謝你小二哥,那蘇婉凝走了。”


    說著,蘇婉凝便摸索著往下走,那小二頓了一下,又急忙上來扶著蘇婉凝,說道,“小心些,姑娘你的眼睛不方便,要去哪兒呢?”


    去哪兒?去哪兒都好!


    蘇婉凝心裏歡悅得像隻飛出牢籠的鳥兒,遭遇如此劫難,終究是虛驚一場,卻是望穿了千頃碧波海,九重離恨天,終於等到了今天!


    蘇婉凝終於保住了性命,保住了肚子裏的孩子。


    就在這個時候,蘇婉凝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南宮燁的聲音。


    在外麵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從不會強求你,你若想出宮我便放你出宮,我盼著我們再見之時,是你和孩子兩個人都健健康康的。


    ……


    南宮燁,他還在等著蘇婉凝迴去。


    蘇婉凝一下子心就沉了,摸了摸自己的校服,腳下的步子也停滯了一下,旁邊的店小二看蘇婉凝這樣,問道,“姑娘,你怎麽了?”


    “……”,蘇婉凝站在那兒不說話,心裏卻一下子刮起了劇烈的風暴。


    原本以為自己脫險,其實如今的自己卻麵臨著另一個困難,身邊沒有一個可靠的人,而且眼睛還不好使了,那她該如何保護自己的孩子?


    倘若她的孩子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她該如何向南宮燁交待?又該如何像自己交代?


    不知過了多久,那店小二也一直陪著蘇婉凝站著,看著蘇婉凝越來越蒼白的臉色,不無擔心的說,“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要去哪兒,要我陪著你去嗎?”


    蘇婉凝慢慢的抬起頭,勉強的對他作出一個笑容,“謝謝你小二哥,我……我心很亂,我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哦,那你可小心了,我扶你出去吧。”


    說完,他謹慎的抓著蘇婉凝的胳膊,帶著蘇婉凝慢慢的往下走,等走到大門口,又小心的叫蘇婉凝邁過門檻,蘇婉凝聽見了外麵大街上的車水馬龍,熱鬧人聲,便迴過頭去,望著眼前那個模糊的身影,說道,“謝謝你。”


    “別客氣。”


    蘇婉凝點點頭便要走,剛一轉身,又聽見那店小二叫道,“姑娘。”


    “嗯?”


    “這是宜豐客棧,我叫劉三兒,你要是不方便了可以迴來找我。”


    隻是一句簡單的話,卻帶著細心和體貼,這樣的溫情也是在那冰冷的皇宮裏求之不得的,也許,老百姓在掌權者的眼裏粗鄙而貧窮,但這樣的心性,卻是在九重三殿享受著榮華富貴的人所沒有的。


    蘇婉凝微笑著道,“多謝你,劉三兄弟。”


    說完,便一個人摸索著,慢慢的走了出去。


    揚州不愧是南方最富庶的州府,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數不清的商販在街邊大聲的叫賣,馬蹄陣陣,顯得熱鬧非凡。


    她又迴到這裏了,她現在隻要找到她們租住的府宅,那麽她就安全了,隻是她的眼睛卻不好使了,身邊路過的人群,她都看不清麵孔。


    蘇婉凝拄著一根木杖沿著街邊小心的走著,不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市集。


    前方一陣喧鬧的聲音,好像有很多人都聚在那裏,還有些人也匆匆的跑過去,蘇婉凝一時好奇,也慢慢的跟著走過去,就聽見周圍的人發出了一陣歡唿聲,好像在慶賀什麽。


    蘇婉凝不解,便問身邊的人,“請問,什麽事這麽熱鬧啊?”


    那人高興的說道,“你沒聽見啊,他們說,虎牙山上的山匪,被剿滅了!”


    虎牙山的山匪?就是劫持蘇婉凝的那一夥人!


    一想起當初在山上遭遇的那些事,蘇婉凝頓時全身都在發抖,但為了不引人注意,蘇婉凝還是強心按下了憤怒的心情,裝作好奇的問道,“是怎麽被剿滅的?”


    “這就不知道了,這個消息還是路過官道的人帶迴來的,”,那人笑嗬嗬的說道:“不過聽說,這一次剿滅山匪動靜真大,虎牙山都快被削平了,嘖嘖,真是厲害。”


    一旁的人聽到他這樣說,便接口道,“這夥山匪,早該如此,要不是看在黃爺的麵子上……”


    黃爺?有些意外的又在這裏聽到了這個名字。


    蘇婉凝急忙問道,“黃爺?他和這些山匪是一夥的嗎?”


    那兩個人沉默了一下,顯然是很詫異蘇婉凝會這麽問,其中一個半晌才道,“你是外地人?”


    “嗯,剛來揚州。請問,黃爺他究竟是……”


    “也難怪你不知道了,黃爺他可是咱們南三省的七十二道水陸總瓢把子,黑道和白道都得認他一個這個人!”,說著,那人舉起大拇指湊到了蘇婉凝的眼前。


    南三省七十二道水陸總瓢把子!


    蘇婉凝曾經聽說過,這個總瓢把子,既不是官場的官,也不是黑道的匪,卻是黑白兩道都畏之如虎的狠角色,掌管著水陸漕運鹽運,一動驚天地,四方矚目,算是江南一地民間的無冕之王了!


    沒想到,那個黃爺,竟然是這樣一個大人物!


    蘇婉凝一時間震驚得都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迴過神,問道:“那,你們剛剛說看在黃爺的麵子上,又是怎麽迴事?”


    “黃爺自從上馬以來,倒是把這些山匪水寇管得嚴嚴實實的,不讓他們犯案子,從漕運鹽幫那裏領活兒做,官府看他們從了正道,也就既往不咎了。可虎牙山的這一夥山匪,當初也犯過不少人命案子,窮兇極惡,揚州城裏的人沒少吃過他們的虧,要不是看在黃爺的份上,官府早就動手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個豹老大對黃爺如此敬畏了。


    “那,是誰剿滅了這些山匪?”,蘇婉凝問道:“是黃爺?”


    “不是。”


    “那,是誰?”,誰有這麽大的能耐?


    “聽他們說,好像是州府的人動的手。”


    什麽?!州府的人動的手?難道就是那天在官道上看到的鐵甲輕騎?


    對了,那天那個豹老大在南宮羽麵前大放厥詞,依著南宮羽的脾氣,怎麽可能留下他的性命,隻削平一個虎牙山,算是輕的了。


    “當官的人幹的事兒,咱們也不知道,”,旁邊一個人插嘴道:“不過看榜文說,今天晚上州府還要放煙火呢,又不是過年過節,放什麽煙火呢。”


    “是因為剿滅了山匪,要慶祝嗎?”


    ……


    放煙火慶祝了嗎?


    看來,南宮羽他們真的當蘇婉凝已經死了,可是,蘇婉凝知道,南宮羽不是無情無義的人,肯定也在派人尋找她。


    蘇婉凝慢慢走出喧鬧的人群,一陣秋風吹過,帶來瑟瑟的涼意。


    蘇婉凝站在那兒,皺著眉頭,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南宮羽他們,這樣她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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