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蕭子祁宿在縣衙,而蘇陌則繼續留在客棧,暗衛迴來後,將所見都詳細說給了蘇陌聽。


    這邕城一共十三家客棧,除了一家價錢依舊合理之外,其餘的都在發著天災的橫財。


    蘇陌凝眉沉吟了一會兒,提筆寫下了幾筆,對南恆說道:“你將這個悄悄送去給蕭子祁。”


    南恆還記得兩人在粥棚外吵得多麽兇,這會兒竟然會寫下現在的情況送給王爺,究竟王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不過,他知道蘇陌這麽做自然有這麽做的意圖,於是,也沒有多言,速度極快的去了縣衙。


    此時的縣衙裏,蕭子祁跟師爺簡單吃了點飯菜,之後便開始統計邕城可以用的銀兩。


    不查不知道,一查簡直震驚不已。


    一個小小的縣令便有這麽多的金銀,看著這後院密室之中的金銀之物,蕭子祁心中甚為氣惱,袖下的手緊緊攥握成拳。


    師爺抿了下唇,“靖王,這隻是冰山一角。”


    蕭子祁冷眸睇視著師爺,“還有?”


    師爺點了下頭,“據小的所知,在郊外,馮大人還有兩處山洞,那裏存著糧食,他暗中跟米商勾結,哄抬米價。”


    蕭子祁臉色徹底沉了下去,薄唇緊抿成刃,“既然知道,你為何不檢舉?”


    師爺歎息一聲,“靖王,您說的簡單,可是您是不知道這中間盤根錯節的勢力究竟有多麽的嚴重。”


    “無人說,父皇又如何會知道?”蕭子祁凝眉,一雙眸子灼灼的盯著師爺。


    “靖王,您先莫要動怒!”師爺被他那冷颼颼的眸子盯著,隻覺得脊背發寒,然而,額頭上卻布滿細密的汗水,可是,他不敢抬手去擦。


    “你說。”他薄唇輕輕開啟,幽冷的擠出兩個字。


    “不是我們沒有膽子去說,而是,這縣衙上邊是知府,知府之上是巡撫,這每一層每一層,官官相護的道理靖王應該知道的,想要告禦狀,那根本就是難於登天的事情。”


    師爺說到此處,故意頓了一下,眼睛偷偷的瞟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蕭子祁。


    蕭子祁凝眉沉吟了一下,便也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問題所在。


    不是無人想要揭露馮賀遠貪墨的事情,而是因為朝中各種勢力盤根錯節,而大燕又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狀告官員,不可越級。


    這就讓很多人鑽了空子,隻要討好上級,便可以保自己性命無虞,而這些年也絕對少不了人去狀告馮賀遠,但是都被知府給壓了下去。


    師爺一直靜靜的觀察著蕭子祁的神色,但見他似乎已經猜測到了這中間的利弊,便繼續說道:“這些年,也有不少人想要越級去告狀,但是不容易,輕者會被隨便按個罪名發配出去,是死是活全看命數,那些重者,當場就會被杖斃。”


    蕭子祁的手用力一攥,骨節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就在這時候,南恆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王爺,這是王妃給您的。”


    蕭子祁接過,那上邊都是一些客棧賺取天災橫財的事實。蕭子祁凝眉想了想,覺得若要治理雪災,單靠他一人之力,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必須從根本上治理。


    沉吟之後,他決定將邕城當成治理雪災的重中之重。


    因為,邕城雖然災情比較輕,但是周圍不少受災嚴重的災民都湧向了附近災情比較輕的縣城,所以,看似應該最先趕去受災嚴重的地方,實則最應該花費力氣的是這些受災比較輕,災民比較多的地方。


    “章師爺,本王會在這裏待三天,你就先暫代縣令一職。”蕭子祁話落,師爺心頭一陣激動,趕忙跪下,“謝靖王信任。”


    蕭子祁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目光難辨喜怒的看著他,“本王問你一句,你要實話實說。”


    章師爺心頭一悸。


    “你可曾想過要狀告馮賀遠?”


    蕭子祁的聲音清冷而緩慢,章師爺的後背又生了一層冷汗,他快速轉了轉眼睛,“靖王,這個問題,您真的是難住了小的。”


    蕭子祁想過幾種答案,卻唯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般迴答,挑了下眉尾,“你倒是說說看,本王如何難住了你。”


    章師爺穩了穩唿吸,“小的出身寒門,而且明知道很多人都因為狀告有去無迴,小的如果足夠聰明,就不會去想要狀告任何人。


    不過從道義上來說,小的的確是應該站出來去狀告馮大人的罪行的,但是,小的也很珍惜自己性命。


    所以,再三衡量,小的覺得還是保住性命,再做打算最為明智。既然小的是邕城的師爺,那麽就應該為馮大人多多出謀劃策,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這應該也算是一種委曲求全吧。”


    蕭子祁意味不明的發出一陣笑聲,“好一個委曲求全!”


    章師爺腦子裏一片空白,不清楚蕭子祁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他有些惴惴的看著蕭子祁。


    蕭子祁斂下笑容,“本王著你,明日傍晚之前務必要找到那兩處山洞,如此,你的那些事情,本王既往不咎!”


    章師爺長長的籲了口氣,“小的遵命。”


    南恆迴到客棧,跟蘇陌說了一下剛剛聽到的事情,聽說馮賀遠竟然在郊外的山洞裏屯了糧食,蘇陌心中的正義感滿格,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茶杯也跟著震了震。


    “南恆,立即去找邕城的地形圖來。”


    蘇陌覺得這馮賀遠既然能將糧食囤積在郊外的山洞裏,那麽就一定不會超過這方圓百裏,且地形需得比較開闊,上山的路足夠平坦。


    南恆依稀能夠猜到蘇陌的意圖,出聲提醒,“王妃,這如今方圓百裏都是白雪覆蓋,若是上山的話,恐怕不易。”


    “所以,才更要找到最有可能藏著糧食的山洞啊,否則一個個山洞去找的話,你找半個月估計也找不到。”蘇陌皺著眉提醒。


    要知道,這馮賀遠也不是個傻子,貪墨了那麽多銀子卻可以這麽多年都沒有翻船,足見他這個人聰明絕頂,小心謹慎。


    縱然知道他將糧食囤積在山洞之中,可一定不會讓人輕易就能找到。


    南恆點了下頭,匆匆又迴了縣衙。


    蕭子祁聽說蘇陌要邕城的地形圖,有些不解,“丫頭要這個地形圖能發現什麽?”


    南恆僵僵的笑笑,“王爺,按理來說您應該比屬下更了解王妃的。”


    蕭子祁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琢磨蘇陌的意圖,他讓人去找了邕城的地圖之後交給南恆。


    蘇陌琢磨了一晚上,在地圖上圈了幾處最有可能囤積糧食的地方,天亮前,她讓南恆再次將地圖送還迴去。


    蕭子祁看著已經圈好的地圖,皺眉。


    “王妃說這幾處山洞應該是最有可能囤積糧食的地方,如果沒有的話,先不要撤離,因為馮賀遠不可能會將糧食放在表麵上。”


    章師爺有些不明白南恆這話,“如果說這糧食不可能放在明麵上,那應該怎麽找糧食呢?”


    蕭子祁也不清楚這件事情,但是現在蘇陌跟他正在鬧“冷戰”,若是他跟蘇陌來往密切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了蘇陌的計劃。


    眼睛轉了轉,他對南恆說道:“你先迴客棧,對了,那個啞巴有沒有什麽異動?”


    南恆搖了搖頭,“昨晚,王妃又給了他傷藥,他雖有懷疑,不過可能也在擔心若是不重新上藥,傷口會很麻煩,所以最後還是上了藥。”


    蕭子祁點了下頭,“本王會看著辦的,你先迴去吧。”


    南恆迴去後不久,蕭子祁吃過早飯後,便去了客棧。


    掌櫃的看到蕭子祁來了,趕忙屁滾尿流的出來迎接,“草民拜見靖王。”


    蕭子祁看都沒有看掌櫃的一眼,在他看來,這人大發橫財,並非善類,現在還沒有機會去整治他,否則的話早就已經一腳踹飛了他。


    蕭子祁大步進了客棧,掌櫃的跟章師爺對視一眼,有些惴惴的擦了把額上的汗水。


    蘇陌此時已經洗漱完畢,聽到腳步聲,兩人對視一眼,蕭子祁大聲說道:“已經都嫁為人婦了,還鬧這些小別扭,本王不管你,你真當本王沒有脾氣不成?”


    蘇陌忍俊不禁的笑笑,戲演的還真好。


    蕭子祁睨著她臉上的笑容,心裏越發惱恨,若不是她非要一路帶著這煙雨閣閣主,若不是她非要演戲給這個煙雨閣閣主看,他們怎麽可能會身在兩處?


    沒好氣的扛起她,在眾目睽睽之中,大步走出客棧。


    正好啞巴開了房門,想要打聽一下,被蕭子祁一眼橫掃過去,低頭噤聲,卻是大步跟了上來。


    蕭子祁走出客棧,對章師爺說道:“立即傳令下去,邕城內所有客棧從今日起免費!”


    聞言,掌櫃的幾乎吐出一口老血。


    “靖王,您可不能這樣啊,我這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不及話音落下,蕭子祁沉聲嗬斥:“所以,你就想著借著雪災大發橫財?”


    掌櫃的一時語結。


    蕭子祁冷哼一聲,“章師爺,做好登記,客棧按著收容災民算銀子,銀子由朝廷出,十日結算一次。”


    掌櫃的稍稍舒了口氣,雖然掙得少,不過倒也不算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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