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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件事情,你多半也能知道吧?如今眼看著,八月都過了一半,神武侯的府邸,朝廷盯著呢,隻怕還得趕工一些。”


    “老太太說的定然是玉衡的事情了。你妾身看來,玉衡最近迷戀讀史,知道上進了,而且已經弱冠,不小了,就算和老爺說,也多半該有個結果了,咱們王府裏,雖然不敢說富可敵國,可是各處嫁娶的費用,公用裏是用大項特別攢著的,都夠用的,隻要媒婆,聘書,吉日三者具備,便立馬就可以辦了,房子現成有,紅香園雖然是娘娘的地方,可是王府裏的福祿堂,收拾一下也不差……”


    “這些都是小事情,咱們府裏還缺過什麽不曾?”老太君打斷了她的話:“老身隻是想,玉衡的事情,今年就必須完結了,定了,讓那孩子安心了,好好讀書上進一把,昨天傳出他立誌於史學,那麽考特科的事情就得早點準備,他又是個聰明上進的,比別人不同,如今就算後進晚成,也可能在而立之前就有了成就……所以一應事物,都得特事快辦,雖然不難,卻複雜瑣碎得多。老身如今精神不比先前,你家王爺,又是個被點了名要當文考官員,隻怕考教後進的差事絡繹不絕,不得閑了,所以橫豎一切的都要指望你呀!”


    “老天太還是放心吧,妾身再如何愚鈍,這種事情一定辦得來的,再複雜繁瑣,總有頭尾,有規章,一條一條嚴格下去,要迴執,有收有放,自然能整理的圓乎了,隻是不知道老太太心裏怎麽想,這人選,日子,宴請的賓客……”


    “人選吧,老身還是中意王大姑娘。”老太君說到這裏,忽然正了臉色,一點兒也沒有笑容了:“那丫頭,就算和本家孫女比,也是最好的了,模樣,氣質,性情,才幹,都是最頂尖的,雖說真要計較起來,模樣,氣質,才情比不上林丫頭,可是林丫頭這事情……說起來也真是令人唏噓,如今卻是一點兒迴旋餘地都沒有了。老身不可能為了玉衡,真的將林姑娘大好的前程犧牲掉吧?所以退而求其次,總得弄個更好的吧?便隻有王大姑娘了,也算是王姨娘,多少還做了點好事情,算是領進了一門好媳婦……隻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


    “那自然是極好的,妾身巴不得玉衡能攤上這樣一位美妻呢!”李夫人自然是歡喜的:“那王大姑娘是個真正本分的人,懂得多,卻不動用歪腦筋,一心一意賢妻良母,聽說她還勸了玉衡幾次上進,結果今日玉衡果然上進了,她卻又不言語了,整日在房裏不是讀書養性情,就是做點活計,今年分派她的任務,三四月份就都完了,還教著下頭的小丫鬟一些,弄點好看的絹包之類,總之這位真要當了大少奶奶,隻怕府裏的老鼠都稱心如意了!”


    “那就是她了,不過王子騰那邊,砸了事情,動了家,這事情不可不警惕這點,而且聽說那孩子爹娘去得早……”


    “迴老太太,她娘親還在的,要不接來……”


    “先不著,親戚多了事情也多起來了。你的任務還有一件,就是差人去了那裏,放定,請客,安排日子,今年眼看著八月已經去了一半,而明年最多五六月份,神武侯就得起來了,至少婚房就能起來,那邊的姑爺,那是鐵了心要大辦的,任誰也攔阻不住,我們這邊,無論嫁娶,都盡量能風光一點就好,不可苦了孩子們……”


    李夫人接口道:“若是要大辦,還要急著的,隻能進入臘月了,小雪初晴的日子最好,妾身翻著黃曆看看,估摸著臘月十幾前後有沒有好日子,那時便加緊先辦了一頭,隻盼著姑爺那邊別突然快了起來,那就衝撞了。”


    “姑爺是個懂事的,說定了明年那就真的要往明年拖了,何況又是個心裏極細致的孩子,斷不能怠慢了林丫頭,指不定怎麽張羅呢!這準備起來也不比那些小家氣,漫長著呢,故而老身倒是真正看過那黃曆,臘月初十就是頂頂好的日子,出閣的時候也不必從正門出去,就直接從園子裏麵走過就好,但是那絳紅八抬大轎和轎夫可就得現在開始預備了,到時候抓瞎了可不行!其他一應的,你也準備著,林丫頭的嫁妝什麽,也要置辦起來,宮中的繡品,多攢點也是該的,不要因為咱們家理虧出了醜事,就索性不管不顧沒臉沒皮起來,怎麽著也要非常像話才行!公事上放著的金銀款項,打明日就要動了,花出去,置辦些好的,切不可讓著滿滿一座潘興城的人,都看了笑話去!老身今天留下你仔仔細細地說這些,就是怕你想著還早,怠慢下去,誤了事情,這一娶一嫁,便是決定你能不能坐穩了著正房位置的關鍵了,到時候出了任何岔子,可就別怪老身無情了!畢竟老身這輩子,顧不著多少金銀,看不上許多古玩,隻希望家裏的男孩女孩們能有個好點的歸宿!”


    甄老太君疾言厲色地教訓完了,才又拿起茶喝了一口,接著道:“好了,現在出去接你老爺去!他已經知道這事情,以後你就陪著他住正房了!好好弄過,還有就是盯緊點下麵,再有誰亂嚼舌根汙蔑林丫頭的,拔了舌頭,給林丫頭送什麽不幹淨東西的,砍了手腳扔外麵去!”


    李夫人聽了,便請來拜辭,臨了時才道:“老太太,如今別的都好說,但有一件,就是二哥兒和林丫頭的陪房人選,妾身想考較考較,明兒擬出一個單子來,請老太太過目呢!”


    老太君笑道:“這倒是了!首先要賢惠孝順的,其次要能和主子合得來的,再次要品相好的,三條滿足不了,將來就是出去配了小子的命!王大姑娘那邊,也順帶著考較了,別鬧得讓她孤孤單單過來,成什麽樣子!”


    李夫人道:“正是呢,隻是不知道林丫頭那邊如何,姑爺說了不要妾室的。”


    “就算不要妾室,侍女也是必須的。紫鵑,綾羅,再挑揀兩個好的,一並送去,其他的都算粗使的,林家南邊的那些,老身倒也清楚,個個都有來頭,隻怕姑爺那邊早就安排妥當了,少一個都不依呢,其實說迴來,還是玉衡房裏的人最緊要了,粉黛明明最好的,卻偏偏發了事情,因此你竟需要好好思量幾日,考橋清楚,先送老生這邊來,驗過了才能在放出去,所以啊,紅香園那邊,少不得要查抄第二次了!”


    李夫人領命,這次真正退下了,一會兒粗使丫頭們進來,央告要收拾換房子了,老太太這才想起來自己是鳩占鵲巢,這房子明明就是老爺的臥房,於是趕忙起來,和丫頭們說笑了兩句,自己樂嗬嗬去了。


    顯然王夫人一路到底的事情,並不能真的讓老太太壞了心情,或許背地裏還高興呢。


    【蘅蕪院】


    當王雨柔從一個麵生的小丫鬟那裏接過一包藥粉,還有一張字條的時候,緋紅色的大眼睛裏閃過無盡的詭譎和得意的神色。“柳夢儀姐姐叛出宗門的事情,不會鬧得很大吧?”她低聲問著那個小丫鬟。


    “這個可說不準,上頭管得很嚴的。你能冒死舉報,上頭的大師姐們很在乎的,想來你應該進了芍藥,不再奴婢這邊了。”小丫鬟似乎一點兒也不怕這個王府裏最得勢力的王大姑娘,仿佛軍隊裏屬下向上級匯報一樣。


    “那我能在老爺那邊……就徹底不相幹了?”王雨柔吞吞吐吐地問道,其實她還是傾向於在崇王老爺掌握的蘭波斯菊外圍勢力中做個小管事的,幫助老爺,因為崇王老爺的脾氣她剛剛摸出來。


    “是的,芍藥那邊,仙泉,美泉,臨泉大公主領導著,你大概就是歸並到她們其中一個的下麵去,所以奴婢也就再幫不上什麽忙了,芍藥和奴婢的菊花不同,那裏每一個人都有著很高的身份,你以後,要和那些有點身份的誥命來往,在府裏也要扯起一方勢力來才行的,芍藥是精兵路子,沒太多下級人手,大多數事情你得靠自己呢!”


    “這個我自然能做好的,隻是希望別和老爺的勢力衝撞了才好!”


    “怎麽能呢,老爺也不過是下麵一個應聲的,又不是真的掌握了什麽發號施令的權柄呢!老爺隻怕還不知道這事,芍藥要保密的!”


    王雨柔趕緊點頭:“這個我一定遵守,你現在可以迴去複命了!要處理掉柳,最好提前知會一聲,我幫著遮掩一下也是好的。”


    “再說吧,要是秘密行動,那就難通氣了。”小丫鬟說著就朝外麵走去,王雨柔打開那藥包,也不用水就直接吞了下去,一刻鍾之後就覺得神清氣爽:“果然那個賤皮子,說是永久解除的藥丸,其實裏麵還夾著一層禍心呢!”她說完朝空中啐了一口,接著拿起那張紙條,看過之後,搖搖頭,點點頭,接著直接將紙條塞入燈芯裏麵。


    那紙條上燃起火焰,依稀可以看到“郡主林絢塵”,“蘭波斯菊調教禮”等等字樣。


    【瀟湘館】


    昨晚的風潮過去之後,瀟湘館的仆人們,上至紫鵑,下到搬磚的婦人,一個個都十分憤懣,鬱悶地睡了,今早起來,未免相互嘀咕一陣,多少不堪的話都背著林絢塵,悄悄說了,就連龍倩兒的丫鬟彩環也恨恨咕噥了幾句,正說著呢,林絢塵仿佛遇到什麽事情一樣慌慌起來,將紫鵑綾羅叫來道:“剛剛得到個消息,姑爺那邊的大丫鬟,李夢詩姐姐要來呢,你們趕快收拾停當,要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別到時候將抄撿百花園的事情敗露出來,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話了!銀塵哥哥未必會嫌棄我,但他怎麽看王府裏的人,就不知道了……你們趕緊吩咐下去,讓下麵的人別亂戳是非了,叫李姐姐聽到,什麽樣子!”


    紫鵑聽了,知道事關王府顏麵,趕緊下去吩咐了,果然嚼舌根的聲音沒了,這時龍倩兒才起來,對林絢塵道:“好姐姐,姑爺家的人來了,要我迴避一下麽?”


    “隻怕姑爺家的人沒那麽小家子氣呢。”林絢塵搖頭:“你最好在旁邊聽著些,也了解一些男孩子的習慣等,將來去了紅香園,總得學的,早知道早好,況且你又不是王姐姐那樣的人,讓姑爺家的人知道你住這裏,隻怕還歡喜。反正我是打算說你就是我小妹,是我硬拽著你住下的,你又不是男人,怕什麽!”正說著,外麵就有人通報,李夢詩進來了。


    林絢塵趕緊出來迎接,李夢詩也是十分客氣的,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感覺甚是投機,李夢詩當先道:“要說保養這些琴棋書畫的,奴家倒是學過很多手法,這方麵恰是奴家擅長的,奴家以前擺弄過一把假的枯木龍吟,知道要調和一種特定的油脂塗抹在木器上,才能讓琴體不開裂,色澤不幹,聲音不尖,少奶奶住在水榭樓台之中,這裏潮濕些,自然不太需要,可是將來進了侯爺府,隻能住正麵的堂屋,那是斷不能做成水榭式樣的,便少不得要這些東西了,少奶奶既然提到如此,奴家便先去買鞋材料來熬製一點便可。”


    林絢塵聽了並無不可,隻是有個問題,問道:“你既然會保養琴,那麽知道著這琴身上的漆麵要是脫落了,該如何?”說著指了指牆麵上掛著的大聖遺音:“那是件珍品神兵,想不到也掉漆的……”


    “那可是‘羯底灰’啊!”李夢詩羨慕道:“少奶奶如此高雅之人,想來相當愛惜這種文雅之物了,斷不肯讓它磕碰上一點,一定要用罡風護衛住的,那麽上麵掉漆,就是被聲音震落下來的,可但凡一把上好的古琴,那都是一個渾然的整體,不能多一分,不能少一毫的,可人間的製造工匠,又不是神靈,就算是神靈,也不是開天辟地的雷神大人,如何能做到如此精微圓潤,於是琴弦也好,琴身也罷,都是有冗餘的,那漆麵也必定有些冗餘,而這些冗餘,就如同一同跟隨著行軍的孱弱之士卒,一開始能跟得上,後麵就慢慢掉隊了,被淘汰下來,落到別處,正如這世上物競天擇一樣的,淘汰之後剩下的,那都是精英,因此古琴斑駁,聲音卻比新的更加圓潤悠揚,就是這個道理,敢問少奶奶,那漆麵脫落之處,可是在琴身最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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