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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被強行命名為府邸的山賊木樓,如今就是韓霜似的居所,或者說,是他的全部身家。


    他原本應該一無所有,甚至連命都沒有,而如今他有了一所房子,一個空空如也的將軍頭銜,還有手下的幾千好漢。他對這一切都感激涕零。


    此時,正是崇明王爺在皇宮裏跪謝了皇上和“靜妃娘娘”,將一碟子銀元托付給“靜妃娘娘”手下的大太監周桂福,讓他送入王府的祥和瞬間。


    此時,真正的靜妃娘娘雙手高高吊在房梁上,渾身不著寸縷,正被她從王府裏帶進宮門的,自小玩大的,最忠誠最信任的侍女珍珠,用一片隻有指甲蓋大小卻燒得通紅的烙鐵拷打著,二十歲的侍女珍珠身上,也是一絲不掛,嬌嫩的皮膚上滲出一顆顆血紅色的麻點,針頭大小,形狀如同鬼笑著的人臉。那是從毒龍教中“進口”來的聖毒。


    珍珠哭著,身不由己地做著足以撕裂她自己那小小的,柔弱的心肝的可怕事情,背叛,拷打她至今都深深崇拜著的,效忠著的,主子,小姐,和娘娘。


    而此時的靜妃娘娘,已經哭啞了嗓子。


    腳步聲慢慢響起來了,沉重,衰朽,完全不像是一個年輕男子應該發出的腳步聲。這腳步聲曾經也十分昂揚,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得古板,僵硬,頹廢以至於衰朽,仿佛被時間耗盡了的激情,就像是腳步聲的主人剛剛得到靜妃娘娘時那種滿含仇恨的興奮感,隨著在她身上幾次輪番的肆意發泄之後,變得麻木,萎靡,冷漠。


    “主人!”聽到腳步聲的珍珠立刻停下來,恭敬地站在一旁,這裏是木樓的二層,韓霜似的臥室,而不是什麽陰森可怖的地牢,然而對於靜妃娘娘主仆二人來說,這裏幾如地獄。


    韓霜似不是銀塵,不是萬劍心,對付仇家,那真的和納蘭疊羅沒有任何區別,在他的臥室了,他讓主仆二人飽嚐男根的威力,自己上,讓手下上,甚至讓驢子和馬來上,主仆二人哭天喊地,卻也隻能逆來順受,在短短的七天之中,就將作為人的尊嚴徹底拋卻,此時珍珠精赤著身子跪倒在厚厚的草墊子上,而靜妃娘娘掛在房梁上,兩人看起來簡直像凍肉一樣毫無生氣。


    珍珠如今是韓霜似的侍女,不是糟奴,卻也如同糟奴一樣飽受淫辱,內心之中,所有的抵抗意誌和作為人的感覺已經徹底毀滅消失了,在韓霜似麵前,她隻把自己當做一塊無用的臭肉。


    “……”韓霜似沒吭聲,隻是定定看著靜妃娘娘那雪白的身體上,焦糊潰爛的私密部位,作為女人,靜妃娘娘已經廢了,身為貴妃,她已經瘋了。


    韓霜似仔細觀察著那些地方,真希望自己的心裏能湧現出幾天前的那種複仇的快感,可是沒成功,他的心裏如今隻有煩躁和苦澀,他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苛待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她才隻有二十三歲,比自己的姐姐還年輕,可已經承受了遠比姐姐痛苦百倍的酷刑。


    想起自己的姐姐,韓霜似的眼圈猛然一紅,仇恨如同巨大的電流通過全身,緊接著迅速消退,變成一團沉甸甸的悲苦。家破人亡,全部因為眼前這一句已經開始化膿腐爛的身軀,然而再如何作踐她,自己的母親也不會活過來,父親也不會活過來了。


    韓霜似猛然想起,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如今身在教坊司,淪為賣笑女,卻一定沒有眼前這個女人淒慘,因為教坊司裏的女人,不會和動物在一起,更不會受到容易讓皮膚潰爛感染的烙鐵之刑。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此時從校場迴來,麵對著兩位糟奴,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已經沒有工夫去玩弄,去作踐這兩個人了,今天,現在,此時,他就是來和這兩個人,和這個簡陋寒酸的將軍府,和自己好不容易再次擁有的“家”,做最後的話別的。


    他知道,無論今天晚上能不能活下來,他都已經窮途末路——對於一個將軍來說,誤判了戰場形勢就是窮途末路,沒有第二種可能。而他,卻是被敵人徹徹底底地欺騙了一迴。


    韓霜似不知道趙光叔到了這個時候,哪裏還來那麽多自信,似乎眼下的形勢完全無關緊要,可是作為一個有些軍事才能的人,韓霜似自己已經不是憂心忡忡了,而是徹底的絕望。


    他從來沒有想過對手居然可以這樣詭異,這樣強大,騙過六萬人,騙過他這個虎將後人,騙過他心中等同於光明的聖上趙光叔!


    “明明,不是那個銀發人的……”他低聲呢喃著,沒有人接話,臥房裏麵隻剩下靜默,兩個備受欺淩的女人在韓霜似不吭聲的時候,絕對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的,珍珠就算聽到了韓霜似的這一聲低喃,也不敢有任何表示。


    “想這些沒用。”韓霜似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構想起即將執行的夜襲計劃,這是他自己能想出來的唯一一招可以解決眼前局勢的辦法,指望聖上,那就隻有中規中矩地防守,坐失戰機,而為了夜襲,他必須得到使用血脈秘術的材料,眼前這兩個女人,或者這兩團臭肉,就是現成的材料。


    韓霜似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將眼睛從靜妃娘娘不堪的傷口上移開,瀏覽軍情一樣快速瀏覽一遍她那纖細又曼妙的身軀,不得不說,靜妃娘娘能入選深宮,本身的姿色定然是上上之選,韓霜似長這麽大就沒見過如此漂亮的女人,要不是背負滅門之仇,他隻怕早就淪陷在這個戰利品的溫柔鄉裏了。


    與此同時,靜妃娘娘也睜開眼睛,輕輕注視著眼前這個俊秀的青年。這個人,可能比自己的弟弟還要年幼,卻已經經曆一場滔天大禍,一場她親自導演的滔天大禍,因此,當韓霜似無情地折辱她的時候,她心裏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將所有的屈辱和劇痛都一肩扛起,正如她柔弱的雙肩上,扛住了一整個崇王府的榮耀,和生存。


    她入宮,隻為了崇王府。


    她那太息一樣的目光,讓韓霜似喉頭動了動。草頭將軍在胸腔裏滾動著的辱罵之詞,忽然間煙消雲散。他此時才想起,自己已經將這個女人和她的丈夫貶抑得一文不值,再也找不出什麽肮髒的形容詞給他們貼上新的標簽,自己已經將這個女人的身體徹底摧垮,女人體內一絲元氣都沒有了,裸露在皮膚上的創傷,發炎,化膿,已經轉化為傷破傷風的毒素,哪怕自己再如何將她作踐,她都沒可能活到第三天早上!


    她已經油盡燈枯,隻求速死了,而自己在折辱她的時候,已經正告父母的在天之靈,此時就算割下她的頭顱又能如何?報不報仇都已經如此,韓家又不會因為她的死,突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麵前啊。


    一切能做的,能盡孝的,都實踐過了,韓霜似畢竟不是毒龍教的高人,發明不出那些稀奇古怪的聖藥,甚至於,他連給這個女人續命的藥都沒有。趙光叔的山匪流寇軍隊,能有多少補給麽?


    他突然感覺眼前這個女子好可憐,單純意義上的可憐,他突然想起來,很恐懼地想起來,這個女子,不僅僅是滅門慘禍的告密者,是偽朝偽帝的靜妃娘娘,更是自己的鐵哥們趙玉衡的姐姐啊!


    “該死!”他心裏一痛,抬眼就迎上了靜妃娘娘的目光,瞬間就讀懂了靜妃娘娘的意思。


    她一直覺得眼前這個青年好可憐,年紀輕輕就失去了所有親人,更可憐的是他居然還活了下來,被迫投靠了一個看不到希望的主子,既然已經遭了大難,那麽為何還要給他希望,讓他隨著他的親人一起死了多好,她知道這個人活在世上的每一分鍾都是煎熬。


    韓霜似看著這個女人,喉頭動了動,然後吐氣開聲,仿佛用了極大的力量去說話:“本座隻想問你,韓家滅門的事情,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利益而已,賤妾為了討好皇上,讓崇王府的地位穩固,才暗中說出了韓家私藏三十三副寶器鎖子鎧的事情,這個事情,是賤妾入宮之前,從幼弟趙玉衡那裏聽來的……賤妾料不到,你我會有如今,賤妾當時想……”靜妃娘娘的聲音,此時已經如同破鑼一樣嘶啞了。


    “夠了!不要再為自己狡辯!”韓霜似痛苦地大吼著:“為了一個崇王府,你居然可以賠上這麽多朝廷忠良的性命!……”


    “賤妾若不做,崇王府危在旦夕,那時賤妾剛剛入宮,不慎壞了規矩,你可能不知道,當時如果賤妾什麽都不做的話,崇王府就會代替韓家被抄,就算是王族國親也幸免不了!都要死人,賤妾也隻能慌亂地從至親和好友之中選擇一方了!韓霜似,你難道真的忘了,十幾年前,你還來過王府,賤妾,你,玉衡,三人在王府裏麵撲蝴蝶,賤妾撲到一對兒玉色的蝴蝶,因為你是客人又吵著要,便給了你……”


    “別說了!”韓霜似抱頭蹲下,仿佛遭遇了空襲,他蹲在地上狠狠地喘息了幾下,一唿一吸之間都如同將大刀揮砍向仇敵的頸項,如是十息之後,他才慢慢起身,用幾乎如同蚊蚋的聲音道:“究竟是怎樣?那個偽帝——”


    “潮州宋江禍,劫了生辰綱,朝廷拿了邊關士卒的軍餉的銀子補上這一塊,結果邊境兵變四起,守將僧如夢棄印投敵,一時間朝野上下亡國之言四起,為了補上這一塊虧空,皇上隻能另想辦法,而那時,韓飲冰正好因為作戰失利,加上失守風波亭,數罪並罰,卻也隻能革職留用,畢竟先皇遺命,行不上大夫,韓飲冰還有文職,不好辦的。”靜妃娘娘壓低了聲音說道,她此時的嗓音,聽起來就像是彌留之際的喘息。


    “所以——私藏鎧甲隻是借口?”


    靜妃娘娘點點頭:“賤妾就背了黑鍋,百年韓門,有幾件鎖子鎧沒什麽稀奇,但是王法不許啊。”


    “那——等等,風波亭?!你是說——”韓霜似猛然想到了什麽,似乎,父親革職查辦的哪天剛好就是四卅。


    “沒錯,尹山巒沒有死,被人救走,如今卻也不知道何處去了。”靜妃娘娘咳嗽了一聲,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淡淡的痰:“你若是早些問賤妾,賤妾也早就告訴你了……賤妾知道你心裏恨,賤妾心裏也恨,恨當初,好端端地為何入宮?若果今日不過王府女,就算嫁得賈人婦,相夫教子,也是美滿一生,入了那不是人呆的所在,雖然榮耀至極,然而終無意趣!每一天,都擔心著會有今天,不是被你這個小表弟折辱,而是被那位皇上砍去手腳,做了人彘!那真是一輩子的痛苦了!妾身早已放著這天,防了十年,終究逃不過。”


    靜妃娘娘低聲訴說著,美麗的大眼睛中流出了晶瑩剔透的淚珠,一顆顆滾落下來,此刻的她柔弱得不像個妃子,而像一位未經人事的小姑娘,韓霜似看著她這個樣子,一時之間,內心之中連最後一點點仇恨的火焰都熄滅了,隻剩下灰燼一樣的悲苦。


    他仿佛此時才恍然發覺,這個告密者,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靜妃娘娘,其實從來都是自己記憶深處那個已經模糊了的,美麗聰慧的大姐姐,她根本不是什麽靜妃,不是什麽滅門仇人,隻是他的另一位姐姐,趙春蘭。


    對韓霜似而言,她和他的親生姐姐沒有絲毫的區別,都是值得他去愛護的的人啊,然而,造化弄人,此刻的他,已經別無選擇,不得不親手埋葬這曾經美好的一切。


    哪怕為了讓靜妃娘娘早點解脫,不會在受盡折磨之後還要忍受破傷風之苦,他也必須親手殺死自己的另外一位姐姐。


    愛與恨,從不交纏,隻有激烈的對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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