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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黑色帶著藍色反光的巨大山巒彼此撞擊著,推擠著,從左到右緩緩移動,山巒撞擊發出的巨響,如同來自深諳地獄的沸血鼓點,用一種幾乎可以讓人吐血的共振,衝擊著這個小小百人隊中每個人的心房。金色的結界適時豎起,可是原本能夠防禦大炮直射的金色鋼化玻璃,此刻在這無形的聲波前顯得頗為勉強,裂開了無數道蛛網般細密而深刻的裂痕,隻有靠著魔法師的一股堅定意誌,才保持著形狀,沒有在第一時間碎成一地玻璃渣。


    黑色的山峰相互撞擊著,傾軋著,紛紛粉碎成四散飛濺的水滴,摧折的山崗剛剛斷裂開來,還沒有落入幽深的穀底,就變成了一朵朵雪白色的浪花,輕盈地在山間飛舞,如同一群熾白的蝴蝶。這樣一條寬上百米,長度不知道幾萬米的行走著的山丘,就是萬劍心一眾人此刻看到的,一條流淌於海底地下岩層中的大河。


    那大河的源頭,說不定就是西麵故鄉中的浮血河,三途河或者其他什麽江河的支流,那大河的終點,卻不知道又是什麽樣驚天動地的自然奇景。此時此刻,這條雄偉長河就在這支小小百人隊的眼前,掀起如山峰般高達二十丈的巨浪,幾乎是從眾人頭頂上昂揚而過,沸血鼓點,是這些由波浪組成的山峰的軍號,飛濺的浪花,在兩岸嶙峋的怪石上留下機槍掃射般的彈孔,便是其炫耀的軍功。這地下奔騰著的雄壯與豪邁,徹底成為了百人隊能夠順利抵達的最遠點。


    “咋辦?”拜獄仰頭看著那高達數十米的可怕巨狼,大吼著問身旁的趙淩雲,他必須如此,正常說話的聲音在此刻和沉默不語等同。


    銀塵的指尖再次綻放光芒,布下隔音結界,可是在諸神加冕的隔音結界,也依然迅速地累加起縱橫叫交錯的裂紋,幾乎在十秒鍾剛到的時候,就悄然破碎成一串黃金的光點。


    在這個時候,銀塵甚至無法使用黃金魂霧,剛剛散發出來的霧氣就被無形罡風一樣的巨大轟鳴震成粉碎,不得已,他隻能立即進行施法儀式,講一段河岸變成了附帶隔音板的凱夫拉裝甲牆。


    “唿~總算能聽清楚你們說話了。”銀塵揉揉耳朵,即便有裝甲板構成的牆麵阻隔,那聲音依然震得他腦仁子生疼。


    “——還能如何?當然是沿著河走了,到了水流平緩的地方再渡河。”趙淩雲的聲音有點模糊地傳播過來,吸引著最近一圈人的注意,離他太遠的人,比如鬼厲名和楊紫依,都沒法聽清他說什麽。


    “——可是我們能走到水流平緩的地方嗎?這麽大的聲音,我就算運足了神功發出護體罡罩,也根本抵擋不了幾分鍾呀!”拜獄誇張地比劃著,生怕趙淩雲聽不明白他的意思。


    趙淩雲沒有接話,他的目光越過小胖子的肩頭,看向自己的恩師,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不得不向銀塵尋求某種特殊支援的地步了,這條巨大的河流發出的聲音,簡直像音波武器一樣殺人於無形。


    銀塵沒有理他,隻是抬頭出神地望著那二十丈高的通天巨狼,那些浪花如同相互推擠著的山峰,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散發著一股岩石般的沉重感,簡直不像是液體。“奇怪了,這麽高的浪花,為何推進得這麽慢呢?”銀塵喃喃的自語,很快淹沒在巨大的轟鳴之中。他目光一凝,輕輕抬起手臂,寬大的銀色袖管之中冒出三根粗大的腔骨,隨著他簡短的咒語,接連爆發出三道冰藍色的光之洪流。


    “亡死封絕獄!”仿佛榴彈炮開火一樣,三聯裝槍口交替噴出十字形的藍色閃光,從十字中心發出一道粗大的冰藍光柱,三道光柱穿刺入黑色波峰的瞬間便爆炸開來,直接將那高高矗立著的液態山頭炸得粉碎。


    寒光凝華成巨大的冰冠,將剩下的半截山峰凍結,銀塵伸手一抓,狂風從整個空間的所有角落裏唿嘯而來,匯聚在手心,變成一道名為《擒龍功》的暴力又威嚴的風壓,將他的手爪和遠處的半截山峰連起來。那座徹底化成冰藍色的水晶山峰相應地騰空而起,朝著銀塵後方崎嶇的小路砸去,然而就在那座山峰把高一尺的瞬間,銀塵的臉色猛然一變,一口血就噴出來。


    在他脫力倒下的瞬間,他的袖管中變出更多的槍管,一整片紫光迅速閃爍,無盡紫色彈丸暴雨般掃射過那水晶的山峰,將它攔腰截斷,山峰下半部分徹底碎裂成無數飛濺的冰渣,而上半部分,依然被手爪中的風壓穩穩吸住,仿佛一件很重又很貴的遠古文物一樣,慢悠悠地在頭頂劃過一個弧度,落在了人群後麵的空地上。


    銀塵倒下了,卻被萬劍心一把抱住。


    “怎麽了?”萬劍心的聲音裏滿是緊張,他緊緊抱住銀塵,漆黑的瞳孔裏慢慢滲出一些水霧狀的光芒,那些光芒仿佛被碎玻璃反複折射過,斑斕又模糊不清。


    “沒事,就是隔空舉起了超出自身極限的東西而已,你那麽做也是同樣下場。”銀塵倒在萬劍心懷裏有氣無力地搖著手:“叫個鐵劍門弟子去看看,那水很古怪。”


    “得了吧!離那麽遠也叫隔空取物嗎?你知不知道那種神功最多影響到一丈外的東西呀!”萬劍心額上青筋暴跳,和銀塵相比,自己簡直比鐵劍門裏最愚鈍的弟子還不如,和他在一起身心都可以毫發無傷,可就是很傷害智商。


    幾個鐵劍門的弟子跑過去看那一塊看起來也就半個水缸大小的冰塊,可真正要將它抬起來挪到真王麵前可就費事了,幾個人飛快地用一些粗大的木棍和一張鐵板做成擔架,兩個人紮手紮腳地將那一塊藍水晶也似的東西連推帶搡又是滾又是抬地弄上簡易擔架,然後喊著號子抬過了短短十米的距離,放下單價的時候,那些可憐的鐵劍門弟子個個都像銀塵一樣脫力倒下,躺在地上汗如雨下地喘著粗氣。


    “這玩意這麽重?”拜獄好奇地過去,伸手抓住兩個不知怎麽形成的凹陷就要抬起來,結果運行了半天神功,那塊冰就是紋絲不動。


    這一下,所有人變了臉色,這河裏的水居然如此沉重,這是水還是泥漿還是流動的石頭呀?


    銀塵休息了一下,喘勻了氣的他走過來,將擔架變形成一隻捆著許多棍子的鐵通,在桶裏融化了玄冰。藍色的水晶變成了滿滿一桶黑色的水,滿溢出來的黑水仿佛膠水一樣沿著鐵桶邊緣垂下來,看起來就是昂桶邊打著一圈黑布。


    銀塵先朝桶裏釋放了一個聖潔術,沒有反應,便知道著這種“水”是無毒的。接著他示意萬劍心或者拜獄伸手摸一下桶裏的水。


    “這是什麽東西?水?油?”萬劍心伸手將桶邊的一條“水布”撕下來,在手心裏反複捏著,那些黑色的液體幾乎就是一種工業明膠一樣的東西,粘稠,溫潤,冰涼,而且非常沉重。


    銀塵看著萬劍心手臂上高高隆起的青筋,就知道這種液體的重量非比尋常,他環視一周圍上來的人,最後對拜獄說道:“你先將一根手指插入水麵,然後彎曲手指,看看能不能把指頭拔上來。如果不行就伸直了指頭試驗一次。”


    拜獄照做了,然後他的臉色也變了。他雖然成功地將一根指頭插入水中並且玩去著拔出來,可是他付出的力量幾乎相當於全力搗別人一拳。


    “看到了吧。這種奇怪的黑水,簡直和流沙甚至沼澤差不多,就算到了水流平緩的地方,想要泅渡過去都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沒人有那麽大的力量在水中遊動。何況,這種水根本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水,它雖然重,卻沒有任何浮力可言,否則水麵上不可能什麽都沒有。”銀塵說著,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然後變形成一個充滿氣體的塑料球,扔進水桶裏,那塑料球撲通一聲就沉到了水底。


    “明白了吧?”銀塵看著周圍的人,每個人的臉色都有點發白。“一定是光線的原因。”銀塵這麽自我安慰著。


    “那我們隻能沿著河流走了?”趙淩雲還是關心趕路的問題,也不怪他,他雖然收獲了許多秘籍,可還有三件神兵的任務懸在頭上,他貴為親王卻也不敢對皇帝的意思有半分悖逆。


    “不。”銀塵抬起手,指著斜上方的一座孤零零的山峰說道:“我想,那裏曾經應該有座橋的。”


    眾人朝他指的地方看去,隻看到了一座固定在岸邊的黑色山峰。那座孤零零又細長蒼勁的山峰杵在離他們不過三十米遠的上遊,形狀像一隻從地麵生出來的尖銳的獨角,高二十二丈有餘,幾乎戳到了這條地下河衝刷出來的廣闊空間的頂部。仔細看才會發現那尖角一樣的孤峰一側,被開鑿出密密麻麻的階梯,仿佛被鏤刻過的象牙或者犀牛角,那些階梯從孤峰的根基一直通向頂端,在山峰的頂部,似乎有幾條斷了的鎖鏈垂下來。


    看到石階和鎖鏈,眾人都明白,那是一座懸空棧道一樣的鎖鏈吊橋,因為隔著那百米寬度的山峰隆起的河麵,還有一座相同的山峰遙相唿應。


    “這橋?怎麽建造出來的?”拜獄目眩神迷地看著那明顯就是人工壘成的山峰,看著那頂端生鏽的鎖鏈,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就算有人在一邊壘砌這樣的山峰,將鎖鏈扔到了對麵,也沒有人能夠沿著鎖鏈過去呀?甚至鎖鏈本身,都會被那些巨浪衝走的呀?”


    “也許他們是從兩邊同時開工的也說不定。”銀塵嚐試著解釋,卻也想到了更多難以解釋的謎團,越深入想下去越覺得混亂,幹脆擺擺手道:“安啦!安啦!我們現在不用管那麽多,隻要能將橋修好就可以過去了。”


    他說完就徑直走向那座孤峰,沒有人跟上,沒有阻止,也沒有人出聲,因為此刻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的所有一切,都隻有銀塵一個人能夠做到。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登上孤峰,而是走到一邊,遠離孤峰根基的地方,展開了魔法儀式。


    十秒鍾不間斷的咒語之後,地麵傳來一陣微弱的晃動,一片粗獷又充滿野性的,泛著鋼鐵般森冷反光的黑影從地麵上升起來,旋轉著螺旋槳,吼叫著飛上高空。差點一頭撞在穹頂之上,那是一架隻可能出現在古代卡諾尼克爾文明中的直升飛機。


    直升飛機飛到孤峰的頂端,自動張開五條機械臂開始作業,打孔,安裝螺栓,澆築水泥,外層固定,然後扣上十條粗大的鎖鏈,接著拖拽著鎖鏈飛到對岸,將這一組動作行雲流水地重複一遍,然後就在對麵的山峰上解體。


    一層厚厚的鋼板沿著最下麵並排的四條鎖鏈,波浪般前進著,所過之處全部變成了結實的橋麵,智能化的鋼板下麵伸出許多抓鉤,將鋼板牢牢固定在鎖鏈上麵,幾乎隻用了不到兩分鍾就快速搭建起一架懸空浮橋。銀塵頭也不迴地踏上孤峰背麵的石階,一級一級地登頂而去,他的背影在迅速完工的鐵索橋下麵,浮現出一種宗教般神幻不可測的光彩。


    太高端的科技,對文明本身而言就等同於神學。


    盡管已經見過一次,可是孤峰下麵的一眾正道們依然發出此起彼伏的驚歎聲,農耕文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機器與工業的恐怖,永遠不會明白什麽是高效的世界,無論是建造奇跡的高效還是殺人的高效。


    從嘴裏蹦出幾個貧乏的感歎詞之後萬劍心很帥氣地甩了下黑色的長發,第一個追著銀塵登上孤峰,他身旁的拜獄遲疑了一秒鍾,敲敲自己的光頭,也去追萬劍心了,之後是一心要保護銀塵的鬼厲名,和對銀塵另眼相看的河老,然後,才是被趙淩雲喝令著的其他人。


    雖然那懸索橋看起來無比地高大上,可是真正走上去才發現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高空之中,罡風唿嘯,懸索橋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座三十度以上的搖擺,甚至作為引橋的兩座山峰本身都在搖晃。懸索橋四根鐵鏈擔著鋼板,剩下六根變成了左右兩側的護欄,銀塵第一個,萬劍心第二個,拜獄第三個,三個人雙手抓著鎖鏈,雙腳在搖搖晃晃的鋼板上奮力蹬踏著,艱難地朝對岸走去,長達一百米的鐵索懸橋被狂風吹著,在五十米處顛簸成風中殘葉。


    “該死的!這樣根本過不去呀!還不如沿著河流走算了!”銀塵全身肌肉緊繃到酸痛,卻再也無法讓自己移動分毫,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這條所謂的天之索橋,不是年久失修壞掉了,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完工過。


    那兩邊矗立著的孤峰,其實就是這條隻能存在於藍圖稿紙上的懸索橋的全部。


    千年之前,這條路就根本沒有完工,不是經費不足,而是完全超出技術極限,這條河流裏的水,如同不斷推擠著的山峰,勢不可擋,而河流上方的罡風,那是真正的,自然界的“鋼風”!那風壓如同平推著的鋼塊,那氣流的推力幾乎超過百米每秒的水流,銀塵在索橋最顛簸的路段停下來,不能進,不能退,不能飛,不能放棄,甚至連瞬移都不可能。


    他感覺自己會掛在那裏一輩子,要麽就是手臂被整個扯斷從橋麵上掉下去,要麽就是在橋麵上堅持著,直到手臂被扯斷。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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