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其他魔法,全部變成了武學,而釋放這些武學的載體,居然是他那些親友的幻影。萬劍心代表寒冰與時空,拜獄代表黑暗與火焰,鬼厲名代表詛咒與死亡,神姬代表恢複與女仆……他的世界,他的神國,他的親人,他的一切,都徹底整合到了他的幻想之中,銀塵幾乎任何時候都在悲哀地想著,想著這些人的肉體已經真的完全毀滅,隻能永遠活在他的心中,甚至是他的幻覺裏!


    但在機械迷城中,他們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真的生活在一座幸福的城市中,機械迷城中甚至還有個百花園呢。


    這些人能從他的身邊突然出來,為他擋下任何攻擊,也同時給他的敵人最出其不意的打擊,然後瀟灑地消失在他麵前,迴到機械迷城裏麵。這些人無論是在機械迷城還是在他身邊,都是真正活著的,他們會記下他們出現後遇到的一切事情。


    當然,銀塵此時甚至可以召喚出常夜王,機器大帝。


    想到機器大帝,銀塵又是一陣心如刀絞,林輕雨和趙淩雲一樣,永遠地消失了,她將身體給了林絢塵。


    林絢塵,就是那個跟在希埃爾身邊的十三歲小女孩,她現在隻有十三歲了。


    銀塵不僅失去了林輕雨,連紅後也一並失去,紅後的係統和他從無度那裏掠奪來的係統是相通的,因此沒有擋住無度最初的衝擊,完全數據崩解了,而代替她的,居然是銀塵自己的潛意識。


    當然,蝶舞和大天使,也沒能保住。


    銀塵用了一天來收拾自己的感情,平複心中的劇痛,他在這場浩劫之中,最大限度保留下來的,不是蚩尤的傳承,反而是紅後的基地,這個基地,如今成為他的魔法的全部,他可以通過所謂的魔法,將那裏麵產出的任何東西變出來,無中生有。


    當然,他也依然保持著一位魔法師,或者說一位黑魔法師最起碼的能力,他能將手頭上的任何東西,無論是固體還是液體,變化成另外的東西,原本魔法師要遵循的質量相等,價值相等之類的鐵律,他不用遵守,隻需要保證體積相等就可以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從法神的境界上滑落下來,隻不過他此時的神力已經非常微弱,無法使用太多驚天動地的神術,但是,他有優勢,他比起實力龐大的無度,最大的優勢就是他的技藝,無限精深的技藝。魔法道在此時此刻,對於銀塵來說已經具備另一個維度中的意義了。


    生活無論如何殘酷,都是要堅持下去的。銀塵現在連自殺重來的心思都不敢有,因為林絢塵活著,因為萬劍心他們,可以算是活著!


    因為這個世界中近乎一切的美好,就存在於那機械迷城之中,而機械迷城本身,必須依賴銀塵存在。


    他身邊真正能在現實世界不受限製地存在下去的人,隻有希埃爾,林絢塵,趙光怡了。


    此時,他們四個人正站在怕潘興城裏的一座高大上的酒樓門前。


    “你們誰帶錢了?”銀塵的聲音冷酷又充斥著攻擊性,仿佛他不是來住店的,而是一位準備炸掉酒樓的恐怖分子。


    “沒人有錢。”他的身邊出現了第五個人,張白生。帥氣的張白生依舊扇著他那一把書生扇子,在春暖花開的潘興倒也十分應景:“拜那位大魔頭所賜,如今建州奴兒們發行了新幣,銅和金都廢除了,隻剩下銀幣,按兩結算,如今我們手裏可沒有這種新幣,以前的舊幣,必須拿到指定的官窯裏麵去熔鑄,否則沒有合適的模子,造出來的假幣會被人認出來,這潘興城裏任何人,都有沒收假幣的權力呢!至於那些收舊幣的官窯,那裏麵的門道可就深樓!收十兩給七兩,但是官家依舊承認這是十兩之類的小技巧,都十分尋常的。真正厲害的是,它並不是每一種舊幣都收,比如咱們產的那些元寶,他們是不收的。而他們不收,老百姓也不敢要,因為老百姓是沒有私自鑄造錢幣的權力的,哪怕他們手裏有銀子也不行,總之,建州奴兒抱上那位學生的大腿之後,也變得難纏起來,這方方麵麵,其實都是在限製,像咱們這樣的“外來人”。畢竟大雪一落,天知道有多少地方割據就此玩兒完,現在可是基本上全世界都在求著他們的時候,以他那大才奴道的畸形教化,這個時候不跋扈淩虐世人一番,本身就說不過去。”


    “那你有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局嗎?”趙光怡皺著眉頭問張白生。他知道機械迷城裏有的是黃白之物,但這些黃白之物現在拿出來,已經不作數了。邪神利用了希埃爾的凜冬號角,甚至有可能就是他操縱希埃爾這麽做的,靠著一場天災,將原本處於競爭劣勢的建州奴兒硬生生扶上帝位,成為東方天下的唯一統領。現在全天下人都生活在他們的奴役之下,連掙紮的能力都沒有,因為離開了他們,便隻有死亡。


    無度這一手可真夠高明的。


    “在下無能為力,但是斂空痕兄弟估計會很有辦法。”張白生說完這句話就消失在趙光怡的眼前。


    “斂空痕是何許人也?”趙光怡並不知道斂空痕是誰,因為他們夫婦二人並沒有提著什麽投名狀來投奔他,隻是在姑蘇城裏安頓下來,安安心心開著斂氏武館過日子,日理萬機的趙光怡,不可能抽出時間來關心一下遠在西北的斂府。


    “斂式七巧劍的傳人。”銀塵說完,斂空痕就出現在了眾人麵前,經曆了盾天府一戰之後,他真的成長了很多,原本有些嘻哈的性格也變得嚴肅起來,一本正經的給四個人抱拳行禮,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讓銀塵有點不適應,魔法師首先開玩笑活躍氣氛道:


    “放鬆點,這次你可是奉旨行竊呀!”


    斂空痕並沒有笑,隻是衝他點點頭,然後幽靈一樣身形一閃,就到了酒樓的門前。


    一位身穿黑色大寬袍子的富商此時剛好抬腿賣入門檻,今天工資至少六位身強力壯的保鏢,這些保鏢和斂空痕比起來,每一個都有他的一倍半寬。斂空痕在這一行人麵前,幾乎就像是站在一群棕熊麵前的小羊羔。


    然而斂空痕還是義無反顧的伸出手去,他的手腕上報上起一圈圈透明的漣漪,看起來就像正在擴散的罡風,但實際上那是時空的力量。


    他伸出手的瞬間,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很緩慢,他的右手很準確地摸到了那位身穿黑色長袍的富商的褡褳,食指和拇指非常熟練的一錯,就解開了褡褳上麵的裝飾扣,食指和中指十分靈巧的探了進去,毫不猶豫,絕不遲疑,眨眼工夫就從褡褳裏麵叼出一塊大大的敕造銀元。


    一擊得手的斂空痕並沒有邁開步子逃走,他隻將那塊銀元緊緊的攥在了手裏,同時就地消失。


    幾乎靜止的時空再一次流動起來,跨過門檻的富商根本沒有注意到究竟發生了什麽,腳步不停的朝裏麵走去,他身邊的六個保鏢中,隻有一個很疑惑的朝樂門邊上看了一眼,想對剛剛消失的大活人感到驚奇。“許是來爭奪白龍榜的高手吧。”這位壯漢保鏢這麽想著,沒有吭聲。


    斂空痕並沒有再次出現,他用妙手空空拳偷來的那塊銀元寶,已經被帶入了機械迷城之中,十秒鍾後,十四歲的銀塵手裏出現了一座碩大的木箱,木箱子裏裝著滿滿一箱銀元。


    這些銀元,都是機械迷城裏的機器根據那個樣品仿製的,隻怕建州奴兒自己都分辨不出來是真是假。


    銀行最後還是叫出了兩個青年苦力,幫他抬著一箱子銀元。六個人施施然走進了酒樓,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融入到這末日之中的世外桃源裏。


    【三樓客房】


    六個人再次變迴了四個人,銀塵,希埃爾,林絢塵,趙光怡圍坐在一起,當最後一個小二將熱氣騰騰的菜肴放在桌上,輕手輕腳倒退著離開之後,銀塵布下隔音結界。


    他布置這個隔音結界花了將近一分鍾。


    “希埃爾,你說如果我要將機械迷城裏麵的某人長期留在外麵,該怎麽辦?”


    希埃爾沉默了好一陣,才輕聲說道:“殺人。”


    “殺人?”


    “是的,有那些人的身體作為獻祭,通過我主持的儀式,讓機械迷城裏的人和你解除守護者聖約,他們就成為真正的獨立的個體了,但是,還是那句話,姐姐希望你堂堂正正的將這個世界重新占領,變成你的神界,那麽每一個人就可以獲得真正的,獨立的人生,不必被困在小小的機械迷城之中了,這才是正道。”


    “可是我希望給陛下配兩個助手,好讓他不再這麽寂寞下去。你看他雖然看起來和以前一樣豁達,可是他明顯比以前沉默多了。”


    “那是因朕正的姑蘇城沒了,多少需要調整一段時間。銀塵你不必擔心朕,隻要你還活的好好的,朕的心裏,就不會失去了那希望。”


    “可你現在這麽一個光杆司令,手下一個親兵都沒有,又如何體現出您的特長呢?”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呀。”希埃爾輕輕笑了一下:“其實這個我早就想到了,趙先生和小絢兒妹妹他們也有自己的守護者,隻不過人數比你的少多了。這個呢,我參考了紅後基地的權限係統,你擁有完全的權限,他們擁有不同的權限,而我,隻擁有機械權限。”


    “機械權限?”


    “是的,大天使被侵入,感覺到內河安全係統即將承受不住的時候,將她的所有一切都備份給了我。而機械迷城裏的那些人,我其實是一個都不熟悉的,於是就沒有必要招收任何一個守護者了。”


    希埃爾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銀塵,守護者畢竟和你的那些機械文明的權限是不同的。一個守護者,最終隻能服從一人。也就是說像房謀杜斷這樣的人,你是無法將他從機械迷城中召喚到現世的。你,絢兒和趙光怡先生,說白了就相當於傳送門的門柱,將兩個世界聯係起來的載體,如果你們發生了意外,機械迷城會進行時間漂流,成為這個世界的最後火種。”


    希埃爾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看到銀塵的眼睛已經亮起來,那藍色的瞳孔中閃爍著的,竟然是一種解脫般的釋然,如同處在彌留之際的人,微笑迴顧自己的一生。這種破滅般的解脫之光,讓她劇痛,讓她恐懼。


    “這樣很好。至少心裏不會有那樣的負擔了。”銀塵說完,扭頭看了趙光怡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也沒有說出更多的話了。他想轉移話題,拿起桌上的筷子,可看到滿桌的菜肴,忽然之間就沒有任何的食欲,盡管他已經一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冰藍色的瞳孔中,爆炸出無盡,創世哀傷,緬懷如同潰爛般蔓延全身,幾乎將他的整個身體完全融化。


    “姐姐。”他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坐在他正對麵的希埃爾金紅色的眼睛裏滾過無盡的震驚與狂喜。“他接受我了?”她的心裏急切而狂躁的想著,殘酷的事實毫不留情的澆了她一頭冷水。


    “姐姐,這已經是我見到的第三個世界。”


    悲傷沉重如魔,13歲的小女孩坐在一邊,低聲的啜泣起來。如今,小女孩已經完全能夠理解,她的小哥哥從赤雪秘境開始,已具備衣服到現在的那種,如同核災難般悲傷。那種永世放逐的孤獨,如今的她也真正有資格來體驗一把了,盡管機械迷城還在,可是舉目四望,這中原厚土上僅存的兩億人,都是她的敵人。


    舉目四望,盡皆仇寇,那種孑然一身的孤獨,佛已經將生新一屆的恐懼,壓縮成對故鄉世界的永世緬懷。丁相成忽然感覺到無比寒冷,這還能從靈魂的深處滲透出來,將全身的骨髓完全冰封,她忽然驚恐地想:“我們四個應該就是這世上僅有的文明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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