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知道自己的死亡換來了雷神和鬼神絕學的繼續傳承,換來了魔威閣的二次分裂和改邪歸正,換來了赤血秘境的驚天逆轉和正道們的生存,換來了東海危機的提前結束和人魚族的死裏逃生。她更不會知道自己的死,換來了傀儡宗這個千年恐怖的終結,換來了天邪寺這個天下首惡的覆滅。


    違心地想,林絢塵認為張雅婷妹妹的犧牲是值得的,盡管銀塵肯定不認為她的死很值得,如果當時的銀塵有著如今的實力,也許僅僅展開領域,就能讓一場悲劇成為無傷大雅的鬧劇。


    然而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相信如果,正如莫斯科沒有眼淚。


    “……這就是整個故事的結尾,發泄過後的男孩疲憊地倒下了,向著漆黑的天空屈服了,他被玄智大師撿走了,後麵的事情,你們其實也都知道了吧。”銀塵總結了自己的故事,這故事平淡無奇,卻讓兩個女孩都哭了,因為這份平淡之中,浸透著血寫的的真實。


    “哥哥不要哭了,哥哥還有我,我會代替雅婷妹妹,好好和哥哥在一起的……”林輕雨的聲音弱弱的,她很想寬慰銀塵,可其實他自己一直在哭。


    “沒事的,失去的不會再來,隻要不再失去就好。”銀塵輕輕將她抱起來,吻了吻她軟乎乎的小小臉蛋。林絢塵湊過來,盡量張開雙臂將兩個人都攬入懷中,這一次,她必須用柔弱的雙肩,為另外一個男孩子撐起一整個世界,她的愛情,她的人生,其實都是不可以任性的。她既然選擇了如今,那麽她就必須將愛與痛,將甜蜜與責任一同背負。


    他們三個人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相互依靠了許久,仿佛他們日後人生的寫照。銀塵失去故鄉,林絢塵失去王府,林輕雨失去家園,三個被世界放逐的人兒,就此在這日漸冰冷的人世間相依為命,或許他們富可敵國,或許他們權傾天下,可是縱然有破碎虛空之力,又能如何溫暖那孤獨又漂泊的心?


    不管他們的朋友圈多麽龐大奢華,每當夜深人靜倍感孤獨的時候,能夠相互依靠相互取暖的人,從來都不會很多。


    銀塵從來不會在別人麵前流露出半分軟弱,卻隻有在她們麵前,哭得像個孩子。


    那小小的墳塋,就是一代法神心中永遠的脆弱與傷痛。


    ……


    “哥哥,照你這麽說,我們是不不是不應該去救那個什麽北武帝啊?”一間小的不能再小的餐點鋪子裏,林輕雨壓低聲音問銀塵。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距離他們離開義莊也有一段時間了。由於戰爭而淪為大後方的潘洋城,比起五年前繁榮得多,仿佛哈蘭世家的南征,給這座城市帶來了無盡好處一樣,其實不然,作為直接正對著天劍關的城市,潘洋城自古就坐落在南北最重要的通道之上,作為城市中軸線的官道,其實就是第三王朝“南北超級官道”的一部分,越是和平,越是商人往來,這座城市就越繁榮,而作為前線邊境城市的時候,天劍關上黑心的過境稅,居然成為製約潘洋城的一大“武器”。


    然而這份繁華對於銀塵來說十分陌生而隔閡,也許,他的潘洋城在五年前的那個暴雨之夜已經死去了。


    “救不救他,雅婷都不會再迴來了。”銀塵此時的聲音平靜而實在:“說起來,如果沒有張家的事情,我可能會留在北國,終有一天成為絢兒的‘國敵’吧……北武帝的許多做法都是非常令人敬佩的,但除了張家這事情……聶挽留其實已經告訴了我真相,張家泄露軍事機密在先,調戲豔後的‘出宮采買’在後,理應受到懲罰,隻可惜北武帝那個時候,還沒有學會把握懲罰的力度,或者說,封建帝王都這樣的吧……這一點輕雨應該比絢兒更清楚。”


    “是啊,封建極權,皇帝想要穩住朝堂震懾住那些想要取代他的臣子,皇子,皇親國戚,就隻能如此狠辣,說起來應該隻有張雅婷妹妹是無辜的吧?”


    “除了已經死去的張而飛父親,所有人都是無辜的,罪行,不是株連的理由,哪怕因為這樣的罪行讓他的家人受益了,也不應該采取激烈的屠殺手段,雅婷的母親,店鋪裏的小二,賬房先生,這些人並沒有想要去泄露帝國的機密,甚至連發生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就這樣死了……在我的故鄉,這些人應該受到經濟處罰,或者被判徒刑,而不是死刑。律法這種東西,有時候遠比魔法嚴密精確得多。”


    “這樣啊……”


    “不過這些都是事後諸葛亮,就算拋棄個人的感情,救援他也是值得的,畢竟他在北國具備巨大的影響力,如果他能夠同意我的規劃,真正的,可持續的統一也許會提前很多年到來……我們這些地處風源大陸東部的中原人,不能在內鬥下去了,盎格魯帝國已經製造出來蒸汽輪船,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是啊,古代加布羅依爾的教訓,我可不想讓這片熱土學著那些人沉淪上幾百年。弄不好就成了利比亞了。”


    “可是。”林絢塵忽然接口道:“盎格魯帝國的蒸汽船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蒸汽船是工業革命的標誌。工業革命代表著新的製度,也代表著新的擴張需求。”銀塵耐心地解釋反而讓林絢塵更加糊塗了。


    “可是我們不是有傀儡宗麽?”


    “噓!姐姐小聲點!”林輕雨提醒她同時偷偷看鄰桌的人,生怕他們聽見了。


    “傀儡宗,並不萌解決所有問題。何況他們自身還擔負著攻略其他星球的重任,我們現在其實處在一個複雜無比的時代環境下,過去的傳統力量,現在的革新力量,未來的科技力量,三方角逐,誰也不知道真正的未來會是怎樣的。”銀塵壓低了聲音,似乎並不僅僅因為怕別人聽到他們談話:“我雖然是個魔法師,也是個精通未來文明的異界者,但是,我自認為並不是一個優秀的政客,更不要說是個合格的政治家了,管理國家,民族,世界這樣的事情,我得委托他人,這樣自己才能騰出時間做最適合自己的事情,去防範一些你們還沒法看到的未知的風險……我等為人,並不是生活在一個封閉的城市,國度或者文明之中,我們,其實生活在一個開放的宇宙中,我們的疆域隨著探索不斷擴大,總會遇到新的人,新的事物,還有新的危險,而無論是盎格魯的整齊大船,還是傀儡宗的芯片,都是這種擴張的內部動力,這種動力是不可能被任何政策壓製住的。”


    他說完,看到的隻有兩個女孩似懂非懂的表情。


    “總之我們不為一己私利,就得去找那個真正的北武帝對不對?”林輕雨想不明白銀塵的話,隻能煩惱地抓抓頭發。


    “不管怎麽說,你們能陪我來麵對自己的軟弱,我已經很高興了。”銀塵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將翹起來的一絲亂發撫平,他的手掌心裏輻射出的溫柔,讓小小女孩永生難忘。


    “不管怎麽說,你做出的決定我們都會支持的。”林絢塵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妹妹,眼神裏沒有一絲嫉妒,反而有一種功成身就的幸福,她雖然是個“情己情”之人,卻依然被這個時代的傳統教導成了一個傳統的女子,她的叛逆僅限於對待自由愛情的爭取,而非對待家庭生活的武斷與任性。


    “那麽我們……”銀塵正打算說些什麽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轉頭看著另外一張原本空置著的桌子。狹小的餐點鋪子裏,炒糊餑的噪音和刀削麵的叫賣聲像搖滾樂一樣震耳欲聾,按理說應該沒有人能夠聽清一個沒有修為的人無害又輕微的腳步聲,可是銀塵依然發現了那空桌上忽然多出來的一個人,一個和他一樣銀白長袍兜帽的年輕人。


    這個人默不作聲地從林輕雨身邊經過的時候,銀塵就注意到了,而他坐在那角落裏的時候,銀塵停止了談話。


    林絢塵和林輕雨都轉過來看那個人,然後迅速移開目光,身為女性,對一個陌生男子凝視是沒教養的行為,破壞了“男女大防”。何況她們並不對那個男人有什麽興趣,無論那人是深藏不露,斂息境界已經相當高深的宗師級強者,還是一個真正沒有修為的“下層民眾”,她們都不會有太多的關注,更不會擔心。林絢塵對銀塵的實力和反應能力有著盲目的自信,而林輕雨對自身的戰魂有著相同性質的盲目自信。小小女孩一直相信,“機器大帝”是世間最強戰魂,沒有之一。


    銀塵對於這樣一個“陌路者”是心存警惕的,畢竟黑氣樓裏的重重黑幕他了解甚多,而和黑氣樓差不多性質的淩霄閣的手段,隻怕比之於黑氣樓更加詭秘難防。銀塵很清楚,具備寒冰力量的人不會對不具備這種力量的人防備太多,也同時不會將他們當人看的。而不會寒冰神功的人,除了抱殘守缺的罡風使用者,還有這些本身不適合修煉任何神功的人,反倒是銀塵這樣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魔法師的存在,因為冰霜係魔法“深雪之寒”和“卍禁大封”的影響,自身也帶有入體一重的寒冰氣息波動,反而北人認作寒冰神功武士。因此利用自身“無寒冰波動”而進行隱匿偷襲的人,全都成了殺手和刺客,並不包括銀塵這樣的魔法師,而這些刺客們的破壞與殺戮,除了讓世人對無法修煉寒冰力量的人更加蔑視仇視外,並不能讓具備力量的強者提高警惕。


    小小的鋪子中,隻有銀塵一人警覺起來。


    他一直盯著那個人,那個銀袍兜帽的年輕人也適時轉過來,陰暗的角落裏,光線並不充足,使得他的臉上帶著大片的陰影。


    “你是……啊,原來是你啊。”銀塵正準備問那人是誰,在這裏潛伏著究竟何為,是不是建州奴兒們派來的刺客什麽的,看到了那半明半暗的一張臉,或者說隻看到了他被環境光照亮的半張臉,就認出了這個家夥。


    銀塵迅速判斷出來,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建州奴兒們派出來刺殺他的人,哪怕這個人,真的能從黑氣樓裏學到些隱匿刺殺的技巧。


    “你還認得在下嗎?都說貴人多忘事,如今看來,你是聖人,不是那所謂的貴人啊。”那少年的聲音嘶啞難聽,幾乎讓林絢塵站了起來,她聽得出那種聲音,是被劇毒破壞了嗓子之後發出的可怕聲響,被毒啞了嗓子的人,說話之時伴隨劇痛,如果不用九天玄女的秘方治療,便是背負一生的痛苦與殘障。


    “我不是個腦子有洞的人。”銀塵引用了一個歐蘭式的玩笑,而讓他意外的是那人居然聽懂了:“有洞的?這個玩笑在中原可笑不起來,何況我無意冒犯……”


    “我知道你想做什麽。”銀塵站起來:“這可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他準備掏錢付賬的時候,那銀袍兜帽的少年慢慢起身:“別去‘豔陽館’,甚至不要去任何上檔次的酒樓,那裏遍布著城主的眼線,還不如這裏呢!”


    “我自有分寸。”銀塵說完,領著三個人離開了。


    然而就在他們離開之後,幾個人闖進來,將店麵封鎖,這些人的裝束和盾天府裏的因陀羅教眾的裝束沒有區別:“剛剛那人在這裏接頭了一男兩女。”其中一個人居高臨下地傲視著跪地的老板:“給你說了多少次,模樣十六七,穿著銀袍出來晃蕩就不行,必須馬上報官——”


    “小的確實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呀!進來都是客……”老板理所當然地涕淚橫流。


    “帶走!”預想中的戲碼照常上演,這些因陀羅的“大聖執法者”們,其實並不是真的要去布控什麽人,哪怕他們知道那個在逃的人究竟是誰有多麽重要也一樣,他們要做的,是以布控之名,行劫掠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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