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感覺到周圍的異常,因為周圍根本沒有風,也就沒有什麽能以空氣震波的形勢傳遞過來。直到他忽然感覺到手腳一緊,才忽然發覺,原來這個土屬性囚籠之中並不如同表麵看到的那樣安靜。


    一根根帶毒的藤蔓從沙土之中鑽出來,閃電般迅捷地勒住他的手腳,銀塵的手心裏噴出一點火焰,落在藤蔓上,藤蔓立刻燃燒起來,並且迅速萎靡,銀塵啟動飛行術,強製命令周圍的空氣旋轉起來,卻隻得到了極微弱的一絲絲風,隻能將頭發吹起來一絲。


    銀塵立刻雙腿發力,腳下甚至爆發出兩團明亮的火光,他靠著火暗爆炸的反衝力騰空而起,接著身上亮起紫色的光芒。


    滯空術·恆定。


    他穩穩地立於蒼空之上,哪怕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了風的力量,他也可以借助著奧術能量離開地麵。然而他腳下的土地似乎並不想就此放過他,在爆炸的火光迅速被沙土掩埋之後,一叢叢藤蔓自那爆炸形成的坑穴中竄出來,仿佛拉直了的電線一樣抽向銀塵。


    銀塵身上再次亮起火光,火光圍繞著他如同魂氣般燃燒起來,很快就形成了如同火焰風衣一樣酷炫的,燃燒著的輪廓,袍子的腳上迅速伸展出還燃燒著火苗的長牙,斬風燕破·凰牙如同轉輪一樣自動旋轉起來,帶動著火焰魂氣旋轉成一麵特殊的火焰護盾。


    藤蔓擊中了護盾,然後被燒成一節一節的黑炭塊掉下來,落在沙土中,如同黑色的火焰球雨。銀塵微微低頭,一雙原本溫潤的眼睛此時寒光四射,一股巨大的意念在他周身集結。


    “我倒忘了,這世間一切元素皆怕光,除了黑暗。”他似乎有點不難地如此抿起嘴,身體周圍的空氣忽然距離搖晃起來,接著旋轉成一道可怕無比的風暴。


    原本強製無風的結界中,起了風。


    這並不意味著銀塵的神念就可以突破了惡暗囚籠,因為他周圍匯聚起來的風暴並不是空氣產生的風暴,而是光明的風暴。


    【元素】作為銀塵榮登神座的唯一倚仗,此時才顯出神意級別的強大,元素的奧義在於轉換,正如形態的奧義一樣,元素之間的轉換,意味著法神可以充分利用周圍環境中的一切,製造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正如他的意誌凝聚出來的光芒,在他周圍幻化成一把巨大無比的光劍。


    他雙手捂住光劍,高高舉過頭頂,光柱已經幾乎撕裂了天穹,看起來他仿佛舉著一台巨型激光發射器在轟擊太空一樣。


    “觀瀾·碧落黃泉!”銀塵的聲音如同神戰的宣言,一瞬間就充滿了整個空間,而此時,腳下的沙海忽然之間瘋狂地滾動起來,無盡沙原居然變成了金色的海浪。


    海浪之中,忽然竄出一隻銅手。


    那是帶著銅甲的手套,從那臃腫的形態上來看,那似乎是青銅薄板甲質地的手套,樣式古樸,甚至在它露出沙原的瞬間,就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古意。


    那銅甲手套迅速捏成拳頭,三根拳刺彈出來,緊接著翻滾的沙浪直接沸騰,無風的空間之中,終於第一次真正有了風。


    銀塵的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果然,惡暗王權始終是惡暗王權,以風起家,最終還是要靠風的力量嗎——”


    光劍忽然落下。


    拳頭裹挾的沙塵暴轟隆隆地逆流而上,沙土與光芒,隔空對撞。


    碧落黃泉的光劍斬被直接打斷了,而無窮量的沙土也被燒結成了碎玻璃,霰彈般四散飛射,如同尖銳的龍卷風。沙土之中,一個和常人大小相等的人形傀儡出現在銀塵剛剛站立過的地方,沒有戰魂加持,沒有寒冰氣息,隻有一股勇往無前的,純粹於武道的氣勢。


    “這可能是世間最純淨的武道了吧?徹底拋卻一切元素,一切幻想,一切外力,隻篤信自身,隻使用自己的力量,去挑戰天地的霸者之無畏。好,很好啊!”銀塵單手握著半截光劍,從空中慢慢降落,他的周圍依然沒有任何風壓,隻有奧術緩落的光芒頻閃著。


    傀儡並不言語,或者說,它根本沒有語言功能,畢竟它是用人的血肉攪碎成稀泥,在如同燒製陶器一樣燒結出來的,鎧甲之下,就是簡單如同火柴人的軀體。


    不過,那高高隆起的胸脯是怎麽迴事?火柴人難道還分性別?


    銀塵無法得出任何結論,他此時唯有全神貫注地麵對著眼前穿鎧甲的火柴人。當然,準確地說,火柴人的身體和鎧甲早就熔鑄到了一起。


    沒有宣戰告白,沒有任何嘲諷謾罵,甚至沒有任何聲音。鎧甲傀儡如同最冷酷的沉默殺手,無聲無息地穿梭到了銀塵的麵前一擊勢大力沉的直拳閃電般襲來。


    而此時的銀塵,手中的半截巨劍卻反而施展不開,因為這個傀儡離他太近。


    銀塵的瞳孔猛縮,他這才想起來土屬性魔法有著多麽可怕的優勢,在地麵之上,他們幾乎可以無限製地瞬移。


    手中的半截巨劍其實已經不能用了,因為就算法神也必須遵守自己的規則,【元素】的意義在於轉化,而這個核心規則是強製生效的,不受任何其他因素的影響,銀塵已經出了一招,他便不能用同樣的元素出另外一招——


    銀塵仿佛著慌了一樣,趕忙後退的同時,手中的半截光劍也忽然變成了金屬,金屬擴展開來,形成盾牌,剛好擋在銀塵和傀儡之間,傀儡的重拳毫不留情地將盾牌打出一個對穿了窟窿,但它自己也被盾牌阻擋。


    銀塵就是趁著它被阻擋的瞬間,連續後退並且完成施法的。對於如今的他而言,施法已經不需要咒語和施法手勢了,整個過程就是隻有匯聚周圍元素這麽一個步驟,元素匯聚完成,魔法就瞬間成型了。


    土。


    這種元素對於銀塵來說是陌生的,除了地刺魔法,他根本不知道還有什麽其他魔法可以用土來施展,這是他的元素導向性,哪怕成了法神也依然難以更改,不過沒關係,他不需要知道土這種元素如何應用,他隻需要知道這是一種元素就好。


    他可以轉化,將土轉化為光。


    銀塵再次釋放了光明的力量,大地聖光之劍,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大範圍攻擊魔法,一道道直徑四米的巨大光柱從大地深處射出,任何東西被擦到一點都有可能氣化。


    一道巨大的光柱剛好從傀儡的腳下射出來,將其完全籠罩,刺眼的金光中,傀儡表麵的青銅發出暗紅色的光芒,並且飛速消失,幾乎就要露出那褐色的,陶瓷一樣的身軀。


    但是光芒仿佛後力不濟一樣迅速減弱下來,銀塵的無差別轟擊魔法除了在沙原之上打出數不清的巨大坑洞,似乎也沒有別的效果。


    那最後一根光柱熄滅了。


    麵對著銀塵的傀儡也徹底報廢了,因為光柱熄滅的瞬間,光芒轉化成了玄冰。巨大的冰柱以卍禁大封的姿態將傀儡完美地封鎖起來,之後——


    “碎心寒焰!”


    寒冰之中升起一道細細的藍色火苗,隻閃現了一下,就將周圍的玄冰打成了碎片,而被封印子啊玄冰中的傀儡,也在這一刻碎裂開來。


    沙土組成的黃色海浪並未平息,反而更加洶湧地震蕩起來,一股股煙塵隨著巨大的黃金海浪升騰起來,那些低矮的灌木叢,此時都如同海麵上的泡沫一樣隨著及說呢的流沙上下沉浮。銀塵在黃沙騰起的瞬間就向著空中一招手,金色的沙暴混合著明媚的陽光,一起轉化為風,在這個土屬性的牢籠之中刮起了一道透明色的龍卷風。


    他被龍卷風吹拂起來,銀色的長袍上麵亮起紫色的光暈,奧術滯空再次發動,使他立於不敗的天空。而顛簸的沙地上,一雙雙銅甲包裹著的手從沙海之中伸出來,仿佛大規模的亡靈巫術一樣,從大地之中,鑽出數百具包銅的血肉傀儡。


    “……”銀塵無語地看著傀儡們集結起來,組成軍勢,看著他們從沙土中撿起骨質的弓箭,看著他們一箭一箭地朝自己這邊射過來,嘴很看著他們被自己隨手發出的奧術飛彈洪流打得東倒西歪,根本無法秒鍾。當第一支箭在他胸前三寸距離上忽然靜止不動,既不繼續飛行也不下落的那個瞬間,他就用神意從那箭矢淬毒的尖端提取到了一絲神意,或者說提取到了這個囚籠最根本的運行機製。


    “魔法的本質是元素,元素的本質是規則,規則的本質是神意,神意的本質就是根源。”天下間所有魔法師遵循的定律,在此顯露無疑。銀塵終於知道一個土屬性的囚籠究竟如何能困鎖住可以將任何泥土衝毀的水元素之力,還有將一切實體腐蝕研磨殆盡的黑暗能量的,元素規律的反動,靠的就是這股神意,正如耗電的水泵能將流水抽上高塔一樣,規律本身不可能被違反,但是會被外力幹擾!


    而這股神意,卻讓銀塵殊為感歎,他從來沒有想過世間居然還有人能夠凝結出這樣的神意。


    或者說,他從來沒有想過世上還能有人用這種方法凝結出神意,當然這股神意從本質上講,應該是魔念,或者是邪念。


    “我還以為你會用‘無神’這個概念來凝聚神意呢,須佐之。”銀塵忽然開口說話,他的聲音混合著他的神意,如同大幕一樣從高空籠罩而下,就在這個瞬間,他腳下的所有血肉傀儡忽然不動了,一個個保持著或爬起,或躲閃,或彎弓射箭的姿勢,就此僵住,如同一場熱鬧的打戲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湧動的沙海,也忽然靜止下來,那些被高高拋起的植被,此時忽然萬分乖巧和諧地重新在沙堆裏站好,仿佛已經在那裏長了幾十年一樣張揚著無辜的綠色。


    銀塵知道,這些傀儡也好,這些植被也罷,這些沙子也對,它們其實和整個囚籠都是一體的,都是須佐之的殘念(殘留的意念),都是這個世界死而不散是陰靈。


    而此時整個囚籠,或者說整個囚籠中的惡暗殘念都在聆聽著自己的解釋,抑或宣戰。


    這是天則,決鬥的天則,在神這樣的高度上,決鬥的禮儀反而更加凸顯。


    “我原因為,作為弑神的領導者,擊碎萬物神座的偉大君王,你所率領著的人類軍團,都是篤信自身,一心唯有武學,不信風雨雷電,不懼嚴寒酷暑毒蟲病患的弑神者,所秉持的信念,就是無神,或者說逆神,就是不斷質疑神,打倒一切神的執念,這種執念其實也可以被世界認可的……”銀塵說到這裏話鋒一轉:“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所秉持的神意,居然是‘虛神’!”


    “有何不可?”從大地深處傳來一道不男不女的聲音。


    “將自己強行想象成另一個神,向屬下許諾自己就是神,以虛妄的自信心和所謂的繁複儀式來包裝自己,最終淬煉出一股天下唯我獨尊的神念,以此問鼎神座嗎?這讓我想起了那所謂的‘民主之神’,將原本不高尚的東西神化,最後的結果,終究是一場空而已。”銀塵慢慢落在了地上,最後一次,兩腳堅實地踏在了這方囚籠中的沙土之上。


    “但這至少是神意,能夠對抗真神的神意——這至少是神意了——”


    “然而神意是有區別的,正如民主也分加布羅依爾和阿根廷一樣。”銀塵此時更更不使用任何武器,武裝,武力,也不使用任何魔法,直接將內心之中一直保留著的,蚩尤的意誌凝聚出來,如同無形的劍一樣兩腳之間的沙土地麵。


    “這是什麽?!怎可……”當腳下傳來的聲音之中忽然摻雜進了大量的驚慌情緒時,銀塵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波動起來,如同水麵上的影子一樣,山峰,灌木,溪流,沙地,都在著波動之中如同逐漸關閉的全息投影,慢慢透明,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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