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感覺這一切都荒唐得不可思議,十幾天來的掙紮奔命已經全無意義:“天地之間,從來也沒有誰掙脫了宿命……斂家如此,和斂家沒有什麽關係的姐姐也如此,似乎全天下人都逃不過被建州奴兒滅門或者收押的命……蒼天啊!這建州奴兒難道真的承應天啟?是蒼茫天命降下來,帶來凜冬的麽?”


    她這樣想著,一時間竟然全無抵抗意誌,看看手中的短劍,忽然覺得自己和自己手中的一切劍法都是個笑話,她低低地啜泣一聲,輕輕將手中的劍插迴到袖子裏的劍鞘中去。


    “小妹妹,不嫌棄姐姐在這裏坐一會兒吧?”斂月靈對蘇菲菲身邊的女孩說道,語氣空空的,那女孩聽見了,很恭謹很文雅地點點頭:“這位姐姐盡管自便。”


    “你不害怕嗎?”斂月靈坐下來的時候,對這個豐盈的小女孩說道,直到此時她都沒有感應到女孩體內能有什麽力量流動。


    “不怕。因為姊姊來之前,我和蘇姊姊一直在談論事情。”女孩忽然站起來,給兩位美女行了個建州奴兒的禮節,這禮節讓斂月靈扁扁嘴,顯然有點不適應。


    “自我介紹下,奴家是建州正藍旗人,葉赫維琳·亞雷莉,當然這個身份以後可能就用不到了。”


    “為何?”斂月靈不明白:“你難道不想當個建州奴兒……”


    “建州奴兒,鞭笞天下,被世人謂之天啟,然而建州奴兒自己也遇上了天啟,便是那銀發神童,武陵王銀塵。大神(指代雷神,建州奴兒目前並不知道大神的名字)曾經說過,欲使他滅亡,先讓他瘋狂。如今這個情勢你們不知道,銀發神童不知為何跑去了北極死獄鬼方一帶,順便救起了一個天選者的教區,結果那個教區的人一兩個月就種出了可以抗拒北極冷風的超級秧苗來!如此下去不用十年,整個北方隻怕都會落在那些信正教的人手裏,建州奴兒就徹底失去北方了,北方一丟,建州奴兒的國運也晚了,何況最近傳出建州歸海寺那邊也有許多人開始抵抗兵役,自己圈地種糧食,也是銀發神童給的種子……建州奴兒西有盎格魯帝國的方陣步兵和炮兵攻打,南有越皇半獨立王國,中南部軍神大軍破了盾天,國教象征哭佛也完蛋了,如今境況,也稱得上四麵楚歌了,我們這些人,陪他富貴不過深鎖春宮,陪他貧賤就爛死在窯子裏了,圖個什麽?還不如早點做些打算,亂世之中,不去做那英雄,隻求能夠明哲保身。”


    她的話讓兩人都十分奇怪:“你們難道不是一家人麽?怎麽如今這樣生分起來?”斂月靈實在不理解這個女孩的想法。


    “我是見過銀塵的,自然知道好壞,世間的人就像那老山參一樣,不識貨不要緊,隻要兩個比一下不就什麽都清楚了麽?何況八旗八旗,原本就是納諾家族以133副鎖甲起兵,將周圍所有部族強行征服之後重編而來的,我們葉赫維琳一族,原本隻不過是生活在秦本雅思克荒原上的牧民,世世代代放牧為生,是納諾家走帶著紐葛麗特部和達達洛克部三族聯軍,征服了我輩的先祖,才最後變成了正藍旗的。建州奴兒的內部製度你們南人不懂,那是全族上百萬人中,隻能有一個真正的人,也就是皇帝,餘者皆為奴仆的製度啊!你們大概想不到,在建州奴兒內部,隻有極少數近臣才能自稱‘奴才’,餘者隻能稱臣,‘奴才’一詞,在部族內部居然死一種無上的榮耀……”


    “天啊!在我們這裏奴才是罵人的話啊!”這一下,連蘇菲菲都震驚了,建州奴兒的奴化程度,此時在給兩位美人露出冰山一角。


    “奴家的父親,也就是正藍旗的旗主,或者更驕傲地說,是秦本雅思克荒原的主人,私下裏不止一次更奴家說過,加入建州八旗,跟隨著納諾部族,僅僅是跟隨著武力強權,四處做強盜發財而已,當整個建州八旗入主中原,稱霸天下,搶無可搶,戰無可戰之時,我們葉赫維琳一族,終究還是要迴到荒原之上,世世代代放牧為生的,因為這裏是我們的故土,我們的先祖埋骨於此,用死去的殘軀養肥了豐美的草原,有了草原才能有牛羊,有了牛羊,才能有我們啊!葉赫維琳從來也沒有想過去征服誰,我們從生到死,無論身在何處,都是牧民,也隻能是牧民而已……然而如今,我們的領地,甚至我們的祖墳,都因為幹旱,長年累月的幹旱,慢慢變成了沙漠……那可是我們的家呀!”


    亞雷莉說著說著,自己反倒先哭起來。沒等蘇菲菲寬慰,她就壓低聲音,一邊哭著一邊說道:“這次押鏢,就是父親出了高價,給天行武館讓他們將暴雨派的光器送到秦本雅思克荒原的,隻有用拿東西定期造雨水,我們這個部族才能繼續生存下去……秦本雅思克河……已經有幾百裏斷流了……嗚嗚嗚……”她最後還是說不下去,伏在蘇菲菲的懷裏哭了起來。


    “所以你想要姐姐配合天行武館,讓這趟鏢平平安安地走下去?”斂月靈卻沒有被亞雷莉的哭聲感染,依舊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


    “差不多是這樣吧。”蘇菲菲代替亞雷莉說道。


    “我們部族中的好手,可以在半年以後,將姐姐救出去的!無論姐姐最後被‘送給’了誰!”亞雷莉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央求道:“天行武館再厲害,也不能同時護住兩邊,千裏幻形雖然看起來都是些散兵遊勇,卻也讓張老師(指張威武)有點疲於應付了,姐姐若能一路上配合一下,讓天行武館能夠集中精力應付一邊,那也算是幫了我族的大忙了,我們草原上的人,都信仰長生天的,絕對不會虧待恩人……”


    斂月靈懂了,這個女孩子並非天行武館順手接下的保鏢任務中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個監督者,監督著天行武館將重要的東西送到指定地點。


    不過,她也未必就能相信了亞雷莉的話,畢竟在她心裏,建州奴兒都是些沒什麽原則可言的野蠻人,陰狠毒辣,而且聽江湖傳言很是言而無信呢。她聽了亞雷莉的哭訴,卻有些不以為然起來,又想道:“若是真的讓姐姐被押送到潘洋,那就是掉進火坑再也無法脫身了!潘洋城我沒去過,真正人生地不熟,萬一半年之後那些遠得夠不著的葉赫維琳族人不來營救,我可怎麽辦?我和大師兄(斂空痕)可沒有本事從因陀羅的教主住處撈人出來呀!”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急切起來,忽然就覺得無比煩躁,幾次想站起身來來迴踱步,卻又十分不敢發出聲音來,免得驚動了外麵可能站著的鏢局守衛。


    她正坐立不安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那腳步聲乍一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可在這間屋子裏的所有還活著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如此具備特色的腳步聲,顯然隻有韓凜虛這個領悟殺道的老爺子能夠發出來了。


    腳步聲響起的瞬間,亞雷莉和蘇菲菲幾乎同時彈了起來,萬分緊張地看著斂月靈,斂月靈自己也一下子白了臉色,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是宗師級別的大高手,那可真是一點勝算都不會有呢。


    “小月兒,要不你先出去!”蘇菲菲瞬間湊到窗前,準備打開窗戶讓斂月靈逃生,卻發現窗戶是鎖上的,根本不可能打開,至於鑰匙,隻怕也在店家手裏,以她的實力當然可以打破窗戶,可她知道來不及了,那腳步聲不緊不慢,卻尤其像是催命無常。


    “要不,你先藏在床下,凝息閉氣!”亞雷莉低聲建議道。


    “對對!我們兩個給你打掩護,快點!”蘇菲菲也立刻附和道,很顯然,這是目前唯一可能蒙混過關的手段了,要是被發現……斂月靈最好的結局也是橫死,畢竟天行武館雖然押鏢,卻並非特別講情麵的。


    腳步聲如同催命無常,讓斂月靈的哭戲都有些亂了,可是看著亞雷莉那嫵媚又十分陌生的麵孔,斂月靈還是有點不敢信任她,甚至覺得她從頭到腳都在演戲,而自家的蘇菲菲姐姐一直被蒙在鼓裏。在迫近的腳步聲中,斂月靈的小腦袋裏,思緒也如同旋風般地一迴旋了,幾乎刹那間就有了許多急智。


    “好!我馬上藏在床下,拜托你們幫我擋一會兒。”她說著自己就鑽進了床下,躲在了床下的兩口竹編行李箱的後麵。


    她藏匿起來的時候,從袖子裏摸出兩把飛刀,這飛刀不是她的,而是戰利品,是魔道們慣用的喂了散魂劇毒的家夥,斂月靈沒有去指望那根枯樹枝,因為她已經感覺不到那上麵還能有什麽非凡的力量了,她此時隻能蜷縮在床下,祈禱著銀塵大俠能夠幫她一下。


    腳步聲忽然停住了,蘇菲菲和亞雷莉對視一眼,趕緊將有些淩亂的床整理好。然後蘇菲菲躺進亞雷莉的懷裏,做閨蜜說悄悄話狀。


    腳步聲再次響起,顯然剛剛外麵那位宗師和人聊天,耽誤了一點時間,這一次腳步聲真的進了,而且巨大的腳步聲後麵還跟著一重幾乎微不可聞的輕柔腳步聲,顯然後麵那人,才是真的高手。


    比韓凜虛修為更高的人。


    腳步聲直達門前,接著是開鎖的聲音,當房門打開的時候,一束很亮很亮的光透射過來,照亮了這間遮瞞了帷幕的昏暗房間。


    房間裏的蠟燭,依然盡職盡責地燃燒著,一切都靜默得如同死囚的牢籠,這種靜默並不代表著安全,反而代表著出現危險。


    “咦?”一聲岩石敲擊鑄鐵般的,剛硬無比的嗓音響起來,接著才是另外一道相對柔和一些,卻也充斥著強者慣有的盛氣淩人語氣的聲音:“怎麽了?”


    “……人還在。”前一道聲音說,接著門口的光線猛然一暗,一道寬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他走進來,幾乎沒有腳步聲。


    後麵的腳步聲沉重而清晰,甚至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勢,韓凜虛跟了進來,天行武館中最核心的兩大宗師齊聚這裏,讓空氣中的壓力都忽然增高了一成。


    “張老師!”亞雷莉轉過臉來,假裝剛剛才發現他進來,而蘇菲菲本能地朝亞雷莉身體裏縮了縮,反而顯得十分自然。張威武淡然地環視了下四周,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不說,帷幕沒有被掀起或者扯開,而帷幕後麵的窗戶也透射出黑漆漆的完整陰影,顯然並未被破壞或者打開,看起來,這裏並沒有發生什麽異常。


    不過在江湖上浸淫了一輩子的張威武,此時反而提高了警惕,因為剛剛已經出現了異常,那麽眼下的正常也算是異常了。


    他記得自己鏢局裏的規矩,如此的一間防守嚴密的屋子裏,守衛的崗哨分為明暗兩班,暗哨可以不動,但是明麵上的崗哨,那是他進來的時候,要出來行弟子禮的,這是規矩,也是最起碼的禮儀,他可不覺得手底下的女弟子們能忘了這個,哪怕他自己有時候忘了這茬呢。


    可如今,他開門進來了,沒有一個女弟子給他行禮問安。


    這不能說明女弟子們忘了規矩禮儀,隻能說明她們已經遭遇不測,因為他的鏢局不是崇王府,沒有任何管理鬆懈的可能,管理鬆懈隊伍都已經死在了押鏢的途中。“真以為天行武館是簡單的跑商?老夫這一輩子就沒有帶過一趟子安穩和平的鏢!”這句話早已經深深鐫刻在張威武的骨髓裏,讓他神經質到除了天行武館的老窩,這世上哪裏都不安全的地步。


    正是因為這強迫症一樣的想法,才讓他麵對眼前無關緊要的異常時顯得有些吹毛求疵,他一眼看到重獲自由的蘇菲菲時,不禁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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