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著忽然變矮隻有半個人高的泥牆,總算可以暫時放下手,喘上一口氣了。中年男子緊緊盯著銀塵,臉上的表情變了三下,喉頭動了三下,終於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在下天行武館張重山,領教銀發少年英雄高招!”


    作為一個騎士時代的標準拳鬥士,他任何時候都以和人比拳卻不自報家門為恥辱,畢竟連自家姓甚名誰都不敢說,還指望有人看得起你那幾手神功嗎?他此時先於銀塵自報家門,不僅僅出於一個拳鬥士的原則,更處於威懾對手的考慮,天行武館並不隻有張威武,還有座下四大弟子,第一名就是張重山,人稱“毒拳判官”,是北方帝國著名的禦前檢點尉,也算是出入宮城的皇帝禁衛了,這個家夥雖然領的是侍衛官職,但幹的是緝捕兇犯,幫助皇帝鏟除異己的特務活計,要不是北武帝擔心他和張雲一個姓,又都出身於潘洋城,可能會有些親戚關係,隻怕七年前那個暴雨之夜就沒有聶挽留什麽事情了,而張雅婷的犧牲也絕對不會起到絲毫作用,甚至銀塵會被逼得直接自爆和整個北方帝國同歸於盡。


    好在一切都隻是如果,但這並不能弱化這個張重山的可怕,他是毒拳判官,一拳下去能讓人魂氣散盡,五髒潰爛,而且他功利心很強,非常看重皇上派遣下來的活兒,任何時候都不允許出現什麽偏差變故,故而每次下手都很重很絕,今日他現身薈萃樓,以他的固執,整個事情都不要想著善了,而千裏幻形和英雄會的人,也必須有大半賠在這裏了。


    他是官麵上的人物,又實力強橫,自然威名一出,四座嘩然,就連劉天罡都有些動容,臉色抽搐著想著要不要幹脆放棄。碗丐牛德福更是自己先泄了一半士氣,低聲對劉天罡道:“劉老,我們要不算了吧?暴雨派也沒說他敢跟皇上直接叫板啊……”


    “開弓哪裏有迴頭箭呐?”劉天罡猶豫了一瞬間,渙散的眼神就重新匯聚起來:“老夫將皇上都驚擾了,英雄會如今也折了大半精銳,此役若是再不成,老夫的英雄會日後就是老鼠會啦!還能收到什麽弟子?”他說完,看到牛德福有些不情願地撇撇嘴,臉麵不動,可心裏還是鄙夷地冷笑一聲,他心裏清楚,暴雨派既然放他出來做事,就沒有讓他迴頭服軟的後路了,這年頭,毒這種東西若是隻能要命那就好了。


    張重山很滿意地享受著周遭投來的畏懼目光,卻發現銀塵根本不為所動,他也有點無奈地扁扁嘴,心裏想著:“沒法子,這個小子是敢拿整個皇族來威脅皇上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比哈羅還危險,指望他服軟?手下見真章是唯一的路數。”


    想通了這點的張重山冷冷一笑,激活全身戰魂,原本變成正常人手臂的雙手再次發出哢嚓嚓的骨骼移位聲,他緩緩拉開架勢,將胡漢三和張老頭兩人護在身後,身體周圍的空間中析出一粒粒藍色的冰晶,冰晶相互碰撞著凝結成風雪——


    他還未變形的手上忽然出現了一隻小小的藥瓶,用拇指彈開瓶蓋,任由裏麵的粉末狀物質在風雪之中揮發了一陣,將周周身的風雪染成紫色。那是孔雀膽的毒素,比起他用慣了的蒼藍蠍尾針的毒素不消多讓。這一切準備好之後,他便低喝一聲:“來吧!讓本官看看你這個傳說中的少年英雄究竟有多少成色——”


    “嗬,無聊。”銀塵的手中忽然旋轉起榮同樣的冰藍色風雪,隻不過那風雪之中並沒有任何一點點切割力,也沒有任何毒素,看起來如同最普通的風雪,那幾乎是隻有入體一重實力的風雪,麵對合道高手的毒風雪顯得尤為可笑。張重山看到這一股軟綿綿的暴風雪,眼中閃過憤怒和鄙夷:“你就拿這個對付本官?”他正說著,忽然看到銀塵收起了暴風雪,放下了手。


    他趁機一拳轟出,帶著孔雀膽毒素的紫色雪片旋轉著包圍了銀塵,然後被銀塵手中忽然綻放的紫色光球推開,朝著張重山倒卷而迴。那些被紫光侵染過的雪片在瞬間就變成了半金屬狀的,冰晶不是冰晶,刀片不是刀片的東西,在幹淨透明的風暴中,如同霰彈一樣射向張重山。張重山麵對著如同河漢星幻一樣的“飛鏢攻勢”,一點兒也不亂,顯然和暴雨梨花派有過幾次交手經驗的他,知道如何對付這密密麻麻的“暗器”,他揮出一半的拳頭忽然縮迴,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擺出一個氣合狀的手勢,周圍的風雪忽然劃分為兩圈,內側順時針旋轉,外車逆時針旋轉,兩層風雪的夾層處,硬是被他用帶毒的雪片摩擦出來一道道雷光,雷光擴散,風雪化為水霧,瞬間就在他的唿魂氣之下凝結成水牆,接著寒毒爆發,水牆凍結成冰牆,在雪片倒飛迴來的電光石火之間,就完成了這麽多動作,足見合道修為的可怕。


    鋼刀一樣的銀藍色雪片紮在冰牆上,如同射入水泥牆中一樣,根本不能穿透,隻能密集地掛在冰牆之上,這座冰牆的底座,恰好就是被奧術變化出來的水泥矮牆。


    雪片落在冰牆之上,原本應該就此停下了,可是那每一片雪花上就像附著了一整隻戰魂獸一樣,藍光亮起,瘋狂地生長起來,幾個唿吸間就膨脹著彼此相互融合,變成一根頂到天花板的巨大四棱冰柱,這一下,銀塵的經典魔法“卍禁大封”的施法過程全部暴露了。


    張重山咧嘴笑了笑,銀發少年的功力並不如傳說中的那樣非人,因為他在自己眼前就失手了一次,不僅攻勢被完全破壞,而且還將一門神功的底子給暴露出來。這還不算,真正要命的是將他“雖然可以打到遠處,但是任何神功隻能發不能收”的致命缺陷暴露在張重山這個合道高手的麵前。


    得到這個信息,他便不著急了,神功隻能發不能收,首先意味著出招之後破綻是固定的,其次意味著無法通過收招維持體力,長期拚鬥下來必然處於下風。張重山此時覺得自己的戰魂獸應該化身為一條耐性十足的老狼,慢慢迫近著銀塵這隻鮮嫩多汁的小兔兔。


    他收起左手,右拳之上風雪消散,隻讓拳頭忽然膨脹的一圈,接著輕輕一拳打出,幾乎是將拳頭放在了麵前的冰牆上麵,不見怎麽加速使勁,就用拳頭中蘊含著的寸勁一衝,轟隆一聲便將整座冰牆連同著四棱冰柱一起打碎成粉末,張重山瞬間伸出左手,戰魂氣一吸,居然如同擒龍功一樣將漫天冰粉吸附到了手上,變成一隻碩大的白色寒冰拳頭。白色的寒冰巨拳不像藍色的那樣晶瑩剔透,冰塊內部霧蒙蒙的,還有著藍,紫,黑三色雜質,看起來就像一塊用髒了的舊塑料。這表明寒冰結晶的程度很差,質地非常脆,稍微的重擊就可以讓它如同玻璃般碎裂。


    張重山左手被白色冰拳凍住,伸出右手整了整長袍,顯得尤為從容不迫。“還不錯。”他語氣輕鬆,和剛剛如臨大敵的表現判若兩人:“總算也不是浪得虛名,不過,你還年輕,經驗不足先不論,手裏的玩意兒到底圓融了沒有呢?”他看著銀塵那白銀色的兜帽,輕笑起來,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銀塵沒吭聲,多重控製魔法對於法師來說是小意思,但比起控製一個魔法反複變換,頻繁出招的炮台流才是最好的選擇,法術不是武學,反複詠唱之下增益明顯,而這種增益完全不受外界因素的影響,因此炮台流法師比起精準操控流的法師活得輕鬆得多,除非目標是小體積高防禦高機動的,需要精準打擊,否則法師們發出去一個魔法之後便不再管,沒命中的話再來一發就是。


    所以說,身負《血裂魔皇絕式》的銀塵並非不能精準控製發出的魔法,而是他懶。他甚至懶得和張重山解釋,大概因為殺人不需要解釋吧——


    白銀色的袖口中,紫色的奧術閃光在指尖閃耀,然而“魔法師”和“毒拳判官”都沒有出手,因為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極強大的威壓忽然從某個角落裏爆發出來籠罩住了全場。


    周圍一下子變得十分安靜起來,千裏幻形和英雄會弟子們議論的聲音似乎都變得十分遙遠模糊,隻有一陣漸近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


    踏。


    踏,踏。


    踏,踏,踏。


    腳步聲仿佛某種凝華成實質的恐懼,無聲無息地籠罩下來,劉天罡當先走出藏身的陰影之處,轉向某處,在他的帶動下,散亂地坐在一樓大廳裏的英雄會弟子們紛紛都站起來,空無一物的手上長出多餘的骨刺,變化成附帶毒素的拳刺或者利爪。他們的周身慢慢旋轉起風雪,風雪打著旋兒,慢慢彌散開來。


    千裏幻形的弟子們徹底停住了議論聲,一個個彎下腰,或者縮起身子,從懷裏袖口裏倒騰出一把把閃光的鋒利金屬,金屬的邊緣匯聚起冷硬的風雪,和滿屋子的雪片混合起來,更將一樓大廳染成蒼藍色。


    然而那些被藍色冰霧推動著的雪片,忽然凝滯在半空,一股牢籠般的寒冰力量轟然籠罩下來。銀塵臉色微變,那表情不是恐慌,而是驚奇,因為他感覺到那股寒冰氣息並非天選之鞭,而是——


    殺道。


    他從七年前開始,直到如今都最為熟悉的“最終決戰奧義”。


    隻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發現,殺道居然還有這樣的用法,或者說灌注了殺道的最終決戰奧義,可以不是【進攻手段】。


    “輔助類的最終決戰奧義?有意思!”銀塵想笑,但是他沒法笑,氣氛不對,完全不對。


    那腳步聲仿佛踩在除了銀塵以外的每個人的心坎上,強迫著除銀塵外的每個人的心跳和它的頻率相同,並且在靜止的空氣中產生了一股固定頻率的,可怕至極的震蕩,這種震蕩簡直如同次聲波武器一樣嚇人,銀塵左右看看,當先看到胡漢三的鼻孔中滴滴答答地往外淌出一顆接一顆圓球狀的血珠子。


    “魔法師”銀塵伸出手,在空中微微顫動了一下原色的指尖,一縷純正無比的罡風擴散開來,仿佛猛然一磚頭將玻璃彩繪打碎了一樣,空氣中,準確地說是空間中直接爆開無數條細微的裂縫,接著一聲氣功炮爆發般的巨響轟然響徹耳膜,大廳之中漂浮著的雪花直接碎裂成藍色的水霧,隨著一股恐怖至極的剛硬的空間震蕩,直接就消散在空中,大廳之中又恢複到原來的色彩中去。


    角落裏的莫木樓梯上,,揮掌與某種脆骨爆碎的聲音立刻倒卷而迴,那聲音就像打碎了好幾隻軟胎瓷瓶,並不特別清脆。法神位階的銀塵聽得很清楚,那碎裂聲中夾雜著一聲吃痛的悶哼。


    銀塵放下手,輕輕放下兜帽,此時身份已經暴露,掩藏也沒有任何意義,他索性讓銀白色的長發在周身慢慢迴旋起來的罡風中飄蕩起來。


    他轉向樓梯,最先看到的是一雙紫色的靴子。


    “呀嗬?”一聲奸佞的,如同鋼針一樣細而硬的聲音從靴子上方傳來,混合在聲波武器一般的腳步聲中,足以讓人豎起全身的汗毛:“暴雨梨花派那些個無名小輩,難道還能情動什麽高人不成?他們的宗主既然這麽舍得下本錢,為何不親自來這一趟?嘿!這可是積年的宗門大恥啊!”


    最後三聲重重的腳步聲響起之後,一道高大而蒼老的身影出現在大廳,那身穿紫色長袍的老者身上,滾動著一股魔神般的氣息,讓滿屋子的人感到由衷的害怕。那老者身上的氣勢,如同寒冬中噴吐著冰雪的崩龍,冷漠,剛硬又充滿了無形的重壓。他站在最後通向二樓的樓梯末端,和銀塵隔著三丈距離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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