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礙事了,小鈴鐺,畢竟是我的禦魂,不可能害我,跑到我的腦子裏去的。”林絢塵有點吃力地活動著肩膀,建州人的拘束衣在平時的時候很礙事的。


    “那你還穿著這個?”紫鵑摸著那黑色的衣袍,神色中滿是疼惜:“聽說這衣服提供的約束力至少幾十斤呢!平日裏我連茶杯都舍不得讓你端——”


    “但在戰時,這就是兩倍的戰力了,說實在的,有這件衣服,我幾乎可以隨時隨地發出和天選之槍相等的戰力,離了它,我可能連天選之鞭的戰力都沒有。”林絢塵無所謂地笑笑。


    “姑爺還讓你上陣嗎!”紫鵑的臉都白了:“他——”


    “紫鵑,你要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爭取來的。”林絢塵輕輕地放下酒杯,動作很柔弱:“我那樣將他當做我的天,我又如何肯躲在後方,看著他衝鋒陷陣,浴血奮戰……”


    她的話,被紫鵑一聲沉重的歎息打斷了。“寧為太平犬,不做亂離人。”紫鵑心裏琢磨著這句話,內心之中隻有一片苦澀。


    “這第二杯酒,就敬你我從此姐妹連心,再也不分離了。”林絢塵親手為自己和紫鵑倒酒,把紫鵑唬得臉都白了:“姑娘使不得,你可是主子……”然而林絢塵將酒盅塞到她的手裏:“你與我名為主仆,實際上情同姐妹。腐儒世俗的那些規矩,在外人麵前講講就可以了。”紫鵑聽了,隻能垂淚道:“姑娘的心我領了,可我如今已經算是殘廢——”


    “不礙事的,啞巴花並非什麽不能根治的毒。”林絢塵安慰道:“不說我那個神通廣大連毒龍教的罩門都敢管的師父,就算是我,有藥材的話也有不下五種讓你恢複的方法……這次萬幸,你還沒有被那架枯骨給糟蹋了,若是不幸,隻怕我那夫君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通天的大禍呢!”


    “可是王大姑娘,柳大姑娘,郭姑娘都——”


    林絢塵沉默,過了很一會兒才說道:“那麽她們怎麽想?如果她們肯放下這段悲慘遭遇,重新活過來,隻怕以後也未必不能成事——天下男子雖然對貞潔看得挺重,可反過來說娼妓都能從良,如果是獨居的民女,自然有大把人不嫌棄的,男人啊,怎麽可能和自身的欲望過不去?”


    “姑娘這麽說,是因為和姑娘洞房花燭了?”紫鵑突然來了興致:“姑爺怎麽樣?姑娘,哦不,少奶奶第一次誰伺候著?李夢詩?”


    “是夫君親手把我……”林絢塵羞得用雙手捂住臉:“別問了,他會的花樣很多,我……”


    “少奶奶的肚子有動靜嗎?幾時要個公子?”紫鵑一下子抓住林絢塵的手腕,急切地問道。


    而林絢塵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反而不羞了,放下手,一本正經道:“夫君說了,奪取傀儡宗最終基地之後——他三個月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紫鵑放下手,眼神裏依然灑滿哀傷:“少奶奶,你曾經可是老太太的心頭肉,王府裏最嬌貴的小主子,如今……卻要像個江湖客一樣四處征戰……”


    “你忘了?六年前的赤血秘境我都闖出來了,這點算什麽。”


    “可那是傀儡宗!”


    “就因為是傀儡宗才不危險!”林絢塵可愛地鼓起腮幫子:“夫君才是傀儡的真正主人,傀儡宗的那些破女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跑來的巫婆呢!”


    紫鵑搖搖頭,不再糾結於這些話題,而是和林絢塵談論起將來的打算,當然不是她自己的打算,而是她認為的,崇王府一眾人的將來。


    就在此時,閻魔愛悄悄進來,對林絢塵恭敬道:“少主,妙音求見,你可要記住保密哦。”


    “保密?”紫鵑有些驚異:“對妙音姑娘還要保密麽?”


    “是的。”林絢塵點點頭:“夫君希望將某一個假身份做成一張底牌呢。”


    紫鵑秒懂,便不再言語。林絢塵讓閻魔愛幫她整理了儀容,抹去了哭泣過的痕跡,做出很鎮定平靜的樣子之後,才和紫鵑一起去見了妙音。


    ……


    妙音是被一個身份看起來相當低微的魔威閣女弟子領上樓的,在她和林絢塵一起追著傀儡宗的人到了這裏之後,她就被安排在酒樓一層的一個小雅間中,由兩位女弟子看守,一個人孤單單地過了大概兩刻鍾的時間,雖然酒樓的小二端來了許多素菜,但是妙音沒敢動筷子,不是他疑神疑鬼,而是她根本就不餓。


    不到兩刻鍾的工夫對妙音來說過得太快,她還沒有想好如何與傀儡宗的人打交道,就被叫到頂樓,和林絢塵紫鵑一起相見了,一番唏噓自不必說,倒是那小二十分負責地將一桌子齋飯又端上來了,而暫時看守她的兩位女弟子也不見了蹤影。


    “林妹妹,這是怎麽迴事?傀儡宗和你……”平靜下來之後,妙音擔心起眼下的狀況,劫後餘生的她少不得有點杯弓蛇影。


    “事情辦完,自然各奔東西,他們要做什麽,我又任何能管?我倒是準備了一些銀兩,準備三月十八的時候,將小綾羅贖出來……”林絢塵一邊撒謊一邊叉開了話題。


    妙音果然信了,或者說,她此時寧可相信這樣美好的結果:“傀儡宗實力深不可測,我們不必去打聽他們什麽,橫豎不來對付我們就行了,倒是林妹妹還真是神通廣大,知道綾羅在何處麽?”


    “她已經被賣到應天府教坊司了,並不一定和趙姐姐她們一起在應天府崇文門前麵發售,隻怕還要提前一點,所以明天我就打算和紫鵑一起乘船北上……如今夫君是有身份的人,我是他的誥命之妻,自然也不會有什麽人敢來難為我,贖迴綾羅的錢是夫君給的,我自己淨身入戶,錢是沒有的,姐姐想來潘興陷落以後也沒有帶出什麽東西來,就算有,也要為自己以後從長計議,不必為我奔忙……姐姐曾經進入過那忠順王府,如今這麽大的事情發出來,若是再留在秀杭,恐有以外,小妹我的建議竟是姐姐最好立刻啟程南下,低調避禍才是……”


    “那你解救完綾羅,又能去哪裏?”妙音問,她其實想問的就是林絢塵和銀塵究竟如何從那潘興城中逃出來的,畢竟神武侯銀塵為國死戰的傳言在江湖上甚囂塵上,或以為戰死,或以為逃亡,如今看來,逃亡是肯定了,可是他一個逃亡的將軍如何又能獲得什麽社會地位呢?他投靠了誰?這些問題妙音都想知道答案,便以這個問題試探。


    “還能如何,自然是迴到夫君身邊了。”林絢塵並沒有透露更多的信息。妙音仔細閱讀了一下他的麵部表情,看著她一副淡然滿足的神色,忽然感到一絲淡淡的,帶著期待的哀傷,她垂下眼簾,調整了一下有點紊亂的唿吸,毫不猶豫地從袖口中拿出一盞白色底色的嶽窯五彩小蓋鍾來。


    這,才是曾經屬於趙玉衡的,也曾經被忠順王爺惦記過許久的那一盞嶽窯五彩小蓋鍾。


    “眼見剛剛聚首,轉眼便是分離。”妙音的聲音有些低沉,甚至有點哽咽。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來日方長,何況你我都正在脫離苦海,奔向光明,又為何執著於短暫的分離呢?”林絢塵的安慰讓妙音受寵若驚:“想不打你也會說出這樣的暖人的話了。”


    “姐姐意思是我以前牙尖嘴利麽?”


    “確實有些,不過,高潔之人,如何能與濁世同流合汙?說話輕巧也不是什麽大礙吧……”妙音最後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小蓋鍾:“還是那句話,剛剛團聚,轉眼又要分離,不給妹妹留下一個念想,我會愧疚許久……此去金陵,便是還俗之旅,塵緣未盡,情劫未了,我縱然再入輪迴,也進不了佛門,不過檻外人而已……”她說著,將小蓋鍾塞到了林絢塵手裏。


    林絢塵握著小蓋鍾,感覺鼻子發酸,卻沒法哭出來,因為妙音此去,那是真正奔向新生了。她以後不再是什麽妙音,不再是什麽前代公主,而是一位普通又高貴的男人的普通又高貴的妻子,正如自己,拋下了父母累世的家財,隻身飛入深愛之人的懷抱,才知道人生苦短之中,也會有這許多閃光的幸福。


    “姐姐,這個留給你做個念想吧,十年之後,也許世間就太平了,你我,還可以在別處再起詩社,共賞桂花。”林絢塵說著,學著妙音的樣子拿出了另外一盞嶽窯五彩小蓋鍾,妙音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小蓋鍾通紅的底色。


    “紅品?!”


    妙音當然知道,紅品的嶽窯五彩小蓋鍾,是第二王朝的宮廷遺物,真正的舉世奇珍,無價之寶,她贈給忠順王爺的那些紫品,不過價值連城而已。


    紫品小蓋鍾舉世能有幾十盞,而紅品,很可能這就是流傳下來的唯一的那一盞。


    “這個太貴重了!”妙音的聲音都有點顫抖,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端著什麽鎮國聖器。


    “姐姐,我們的情分才是最貴重的。國都淪喪,王府破滅,你我都險死還生,這世上,除了我們這些姐妹們相互扶持以外,還能指望什麽嗎?指望應天府的那個所謂的朝廷?”


    妙音沉默了,她小心翼翼地將紅品嶽窯五彩小蓋鍾收起來,終於起身,含著眼淚,依依不舍地和林絢塵道別。


    ……


    平成元年三月中旬,妙音帶著很少的盤纏隻身來到趙玉衡的麵前,讓後者驚喜交加,由於此時金陵地界“法華寺”妖僧滿街,並不安全,妙音隻能在李嬤嬤和趙玉衡的見證下,禱天還俗,取名趙妙音,之後迅速與趙玉衡喜結良緣,和林絢塵一樣,婚禮很簡單,隻有趙家祖地周邊的幾個大戶人家派人賀喜,當然,最高興的,是已經在金陵定居的老太君。


    這就是趙光叔之女,趙妙音的結局,和丈夫趙玉衡隱居金陵,廝守一生,後來趙玉衡於新時代自學成才,開壇說法,走上了一條和科舉仕途完全不相關的道路。“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的趙玉衡,終於和一位他愛也愛他的紅顏知己在一起,找到了人生的正確方向。


    與此同時,傀儡宗襲擊忠順王府,殺死包括王爺在內的所有人的消息再次傳遍朝野江湖,一時間風源大陸的是江湖世界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南方國朝廷向第六王朝求助,而李玄啟下令“各地軍民嚴禁挑釁傀儡宗”,竟然強迫南國朝廷忍氣吞聲,不追查,不撫恤,也不采取任何防患於未然的措施,一下子就將南國朝廷的威信打入深淵。納諾未來尚未從納諾玄天那裏知道傀儡宗在銀塵手上,根本不會亂來,於是隻能被動地斷定傀儡宗真的和忠順王爺有什麽過節,不敢管,也不能管,隻能任由南國傀儡朝廷整天人心惶惶了,北武帝納諾未來一紙措辭嚴厲的詔書,就將南國朝廷軟弱與卑微,暴露在世人麵前。


    連帝國重臣被人殺了都不敢聲張,這樣的王朝還能硬撐到幾時?


    【平成元年三月初八上午】


    銀塵在秀杭展開行動的同時,萬劍心帶著他的團隊趕到了應天府。


    如今的應天府經過了差不多半年的建設,雖然還很小,卻已經顯出一點點皇城的巍峨來,至少城中城“宮城”那厚重的大紅漆石牆顯出一種正統肅穆的氣息。三月的天氣陰晴不定,萬劍心來到這裏的這天早上,天空陰沉而灰暗。


    “正如這個所謂的王朝一樣。”萬劍心心情沉重地想道,如今的他,依然有一種做了亡國奴的挫敗感和焦慮。


    隊伍很小,隻有張白生,一玄子,李小萌和萬劍心自己,他們四個人仿佛無業遊民一樣在陰沉天色下青黛色的石板路上走著,向水果販子打聽著教坊司的所在。


    “哥幾個是去消遣還是去贖人哪?”賣香蕉的中年大叔十分數落地和萬劍心攀談起來,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李小萌十分不悅的臉色,老農的話讓萬劍心的臉一陣潮紅,他的腦海中猛然竄出了神姬那憨厚又明快可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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