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衡被王爺的手下趕出了秀杭王府,再也抑製不住心中悲痛,便跪在王府門前大哭了幾聲,卻又想到忠順王爺的專橫,眼見著幾個仆役出來,徑直朝他走來,他便知道自己必須馬上啟程了,因而迴頭狠狠看了一眼忠順王府,暗下決心:“若有子嗣,來日報仇!非燒了你這破王府不可。”轉身離去,卻知道那是他一生中看那忠順王府的最後一眼。


    王爺準妙音暫居西廂房,供以素食,每日白天打坐,傍晚當麵開箱,二人交易,竟儼然按部就班地進行。


    【平成元年三月初一】


    三途河的水,永不凍結。


    春天裏的三途河,水麵是碧綠色的,如同少女正可愛著的年華。芳華正好的少女立在船頭,身穿“沉重”的黑色禮裝,禮裝袖口的蒼白色邪神紋飾,此時早已變成了金色的卡諾尼克爾文字,來自歐蘭的伊麗莎白認得這些字,卻不明白這些字眼連起來能有什麽意義。


    “根#超級使用者做./開始”


    “root#sudo./start”


    禮裝的下擺被截斷了差不多一尺,一圈金色的金屬獸牙釘在下擺的邊緣,泡子裏被縫入金色的半身鎖子甲,還有金色的液態金屬邊條,以至於在任何時候,黑色帶著金邊的裙擺都會被撐起來,形成傘蓋般圓潤的拋物麵,黑色的衣袍上,暗金色的流光如同水波般滾動著,從暗金腰帶上的幾個節點開始,朝著全身輻射,然後又迴到節點。


    建州奴兒的所謂禮裝,如今已經被改造得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甚至是另外一件逆天的終極聖器“斬風燕破翔舞”,這是根據蚩尤萬化術和智能液態金屬形變控製技術打造出來的攻防一體的強力神兵,整件禮裝中,隱藏著36把可以任意變形隨時彈出的冷兵器。


    身穿如此“殺人禮裝”的女孩,此行絕對不會是春遊。


    女孩立於船頭,慵懶又柔弱地靠著丈夫的胸膛,於陰冷的長風中慢慢閉上眼睛,身穿殺人禮裝的女孩顯得特別柔弱,因為禮裝之中,建州奴兒用來控製別人的“重壓感”並沒有被消去,那是血河尊者的意思,就是要通過重壓,讓女孩感受到如同萬劍心在東海地下迷宮中那樣身中朵蘭特斯之毒那樣的感受,於那樣的感受中,體悟因為天變而越來越強勢的“殺道”。


    而女孩心裏,這副“拘束衣”下的柔弱樣子,更是可以滿足丈夫小小陰暗心理的道具,也正好讓她有充足的理由,依偎在如今對她來說是唯一且僅存的溫暖懷抱之中,很久很久都不用起身。


    銀發男孩的懷抱,如今越發讓她不舍,讓她依戀。


    順流而下的小船速度很快,在早春時節濕漉漉的江麵水霧中穿行,迎麵而來的,便是,濕漉漉的長風。長風如同一支曼妙的歌謠,輕輕捧起女孩的過膝長發,在她身後很遠的地方散開成一根根漆黑色的纖細發絲,發絲上,如同項鏈一樣串著許多水珠,晶瑩剔透,宛如漆黑子夜下閃光的銀河中,那些璀璨如同永恆的星辰。


    如今的少女,已經盤起了夫人的雲鬢,早在去年一片兵荒馬亂的年關時節,女孩就在自己的家鄉,在父母留下的破敗又充滿溫馨迴憶的林府老房子裏,在韓空穀和趙光怡的主持下,在萬劍心等等朋友的祝福聲中,和心愛的人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婚禮。女孩不願意等,不願意等待自己人老珠黃時,才將自己原本可以很鮮嫩的身體,交給早已為了自己可以豁出一切的那個男子。


    “我欠你一場盛大的婚禮。”男孩的話,始終烙印在女孩的心底,最柔軟最敏感的地方,女孩每每在夜間暗自垂淚,就是因為男孩的這個約定,太美好,美好得不現實,美好得讓人心痛。


    女孩不願等,也不敢等,她不敢將自己可以依偎在男孩懷裏的幸福時光,虛度一分一秒。她隻能盡快出閨成大禮,用一個對於林家豪門來說簡單寒酸得不成樣子的婚禮,來給自己找一個借口,找一個可以和男孩睡一張床,可以永遠不被男孩護在背後扔在家裏的理由,她和他說過,如果將來情形好了,再舉行一次婚禮也好,如果不好,就這樣相互攙扶著走完一生吧。


    潘興城破,對於林絢塵來說,何嚐不是一種家國破滅的恐怖,在這種恐怖的重壓下,她無法像萬劍心哥哥那樣領悟究極之殺道,也無法像拜獄那樣靠著發瘋一樣的生死試煉溝通了天地鬼神,領悟戰魂獸“鋼龍”,甚至沒法像櫻釋玄那樣,靠著一部《天魔解體大法》就搗鼓出“真紅修羅”這樣嗜殺成狂的超級戰魂,她唯一能用來排遣這種恐怖的,隻有將自己奉獻出去,將柔弱的心,係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她知道自己是七世豪門之女,麵對國破家亡的殘酷時代,她原本隻有以身殉道一種選擇。


    “這樣好麽,你……不覺得難受嗎?原本可以不必這麽辛苦的。”銀塵溫柔的話語,輕輕落進女孩的耳朵裏,女孩的粉紅色的耳朵靈巧地動了動,模樣說不出地可愛。


    “不礙事的,隻要你在我身邊,別說身穿這樣的戰袍,就是真的拉動紅寶珠,繩捆索綁,動彈不得,我也心甘情願。銀塵哥哥,其實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那些壞壞的想法,我知道的,你不許不承認,這次若是能將紫鵑姐姐揪出來,我可以讓你小小得逞一次……”女孩笑著,臉紅了,脖子也紅了。


    她知道作為一位淑女,不應該想那些肮髒的事情,可是作為一位正值青春的女孩,她沒法控製住自己,王府敗落之前,王雨柔教給她的課程,可比什麽《牡丹》《西廂》刺激多了,而她如今名花有主,哪怕僅僅為了增進夫妻間的感情,她也可以不顧羞恥,反正,以銀塵的手段,不會有外人知道的。


    銀塵緊了緊懷中的玉人,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七歲之前在奸商的小黑屋裏看到的那些奇怪的非法的錄像,早已深刻無比地印在腦海,潛移默化地腐蝕著他的心靈,從許多意義上講,銀塵都不認為自己是個純潔的人,至少不是個好孩子。


    他的身體裏,潛伏著一頭獵食的狼。


    “冷不冷,要不迴船艙裏暖和一下。”魔法師握住女孩的手,感到手心裏一片冰冷的柔軟。如今,坦誠相見過的他們,相互間握手已經再沒有一絲的羞怯。


    “你就挺暖和的。反正冷了你可以變出火。”女孩說完輕輕張開眼睛,慢慢直起身子:“我不冷,但是站著腿酸了。”


    銀塵笑笑,將女孩攙扶起來,女孩小小的,輕得不可思議的身子依然有點偎依著男孩如今已經初步顯出男人風姿的身影,慢慢地邁步,慢慢地朝船艙走去。


    女孩身上的長袍,暗金色的紋飾裏隻有寂靜的金屬反光,當暗金色光芒開始如同水波一樣快速流動之時,便是她人,戰魂,兩件聖器三者合一,發揮出超常戰力的時候。


    銀塵將林絢塵扶著進了船艙,閻魔愛趕緊迎上來,伺候著讓她坐穩在椅子上,趕緊端來一碗熱茶給她,紫鵑,綾羅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她單獨服侍著女孩的飲食起居,極度精心,有時候林絢塵笑著勸她不必如此,她卻隻能含著眼淚默默繼續。


    小鈴鐺的“死亡轉身”對她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幹了四百年的死亡使徒的女孩,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忠誠,如此剛烈的黑天剛神呢。


    當然她也知道,小鈴鐺的離去,受傷最深的其實是那個高傲又貪吃的常夜王。到了常夜王這樣的境界,更能體會到上位兇魔的那種驕傲,也更能體會到小鈴鐺選擇轉身的時候,那種拋棄一切的決絕。


    鬼的忠誠,永遠在人的忠誠之上。


    小鈴鐺的離去,給其他三個禦魂樹立了榜樣,原本有些玩世不恭的小眼球和得過且過的常夜王,如今也認真起來,認真審視著這個無聊的人間裏,這一對精彩絕倫的主人。人間,很多時候和間界裏那些傳說描繪的並不一樣。


    “還有多久才能到啊。”林絢塵慢慢吸溜著熱茶,轉頭看著艙外,一片混沌的白色的江麵上,雁陣一樣排開五條船,他們所在的這條,是最前麵的一條,剩下的四條船裏,最左邊待著萬劍心,一玄子和張白生,另外三條船,則是鬼老帶領著的魔威閣尊者們。


    銀塵最後也沒將華夏魔宮建立起來,那些願意跟著鬼厲名投奔而來的男男女女,都是些為了魔威閣三個字可以不要命的家夥。銀塵見他們群青那卻,便恢複了文明聖殿魔威閣的設置,同時將“曉”這個組織正式歸並為魔威閣旗下的秘密部隊,銀塵不擔心這些殺戮半生的老家夥的忠誠度,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像鬼厲名一樣,見到銀塵完全修訂好的《天魔解體大法》,那真的是願意將心掏出來給銀塵看。


    如今的《天魔解體大法》已經成為當世最強神功,至少是最強近戰神功,因為隨著林絢塵與銀塵之間生命聯係的加劇,銀塵從林絢塵的感悟之中獲取了許許多多不可能被傳授的灌輸的,格鬥對陣時候的知識和技巧,靠著這些,他已經可以將《魔哭冥斬拳》徹底融入《天魔解體大法》之中了,有了鬼神之拳的《天魔解體大法》,成為當世最強神功,實至名歸。


    五條小船就在一江早春的靜流之中,緩緩駛向秀杭,最左邊最靠近江心的烏篷船上,小眼珠幻化成的十歲男孩正和萬劍心聊著天。


    “我聽說你能變成青年男子?”萬劍心低頭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孩,誰能想到,小男孩一雙寶石紅的美麗眼睛深處,隱藏著無窮的殺機。


    “可以是可以,但是那太耗費靈力了,除非殺人的時候,我才不要那樣呢。”小眼珠對人間的一切東西都好奇,靠著自己身為禦魂必定具備的短距離飛行能力,他將五條船竄了個遍,也嚇到了好幾位魔威閣的長者。


    此時他正研究著一筐魚餌:“魚喜歡吃這些?”


    “是啊。”萬劍心漫不經心,此時他看著這個可愛的小孩,心裏卻隻想著他到底能有幾成戰力:“你這麽小,其實也算是一種優勢吧?我聽說你時常背後偷襲?”


    “是啊,為了勝利,偷襲是必要的,我還專門找了幾個魔威閣的老頭學了些刺殺技巧。”小男孩玩膩了魚餌,將它們扔迴水桶,抬頭看著萬劍心:“倒是你,好像因為要做個什麽正人君子,就反對偷襲,話說你這樣能和那些老頭合得來?”


    “肯定不行,那些家夥曾經沒少找過我麻煩,不過每個人的道都是不同的,我也不想太強求……我曾經那麽強求過一個人,迴心轉意,棄暗投明,真正做一個正道人士,可最後他不僅出賣我,還很憋屈地死在秘境裏,從頭到尾也沒悔改過分毫。我曾經以為他是最堅定的信仰者,如我一般,可到頭來呢?最堅定的信仰者反而最先背叛,我以後也就不強求別人什麽了。”


    “方天航?”小男孩歪著頭:“我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我替他謝謝你了,居然還能記住他的名字,他雖然隻死了半年吧,但是現在的神劍門中還有誰會記得他呢?”萬劍心的語氣中滿是蕭瑟,幹燥得連一絲緬懷都沒有。


    “你恨神劍門嗎?”


    “恨。”


    “你想迴去複仇嗎?”


    “不想,如果有可能我這輩子不想再看到神劍門的人了。”萬劍心說得雲淡風輕。他和神劍門的恩怨,早在與方天航一戰的時候就已經了結了,神劍門墮入魔道,而他,依然孤獨地走在正確的路上。


    小眼珠歪歪頭,作為禦魂他不太能理解萬劍心的感情,甚至於他連自己的感情都搞不太清楚,小鈴鐺的離去對他來說衝擊也很大,他已經連續好幾個月感覺不舒服,他不知道這種不舒服叫做悲傷,隻以為自己的靈體出了問題。


    他是一個無法將悲痛表現出來的孩子,而不是令人恐懼的刺客之王,暗夜公子,驚天羅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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