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宮城,矗立了幾百年的天下第一建築群,此時雖然保存完整,幾乎沒有幾片琉璃瓦破碎,更沒有一麵牆垮塌,一根柱子斷裂,卻如同廢墟一樣冷清孤寂。龐大的宮城,此時如同一座保存完好又空曠無比的墓穴,而走出來的這一行人,簡直就像在棺槨之間遊蕩著的的黴菌。


    隻有當這一行人在二百黑羽軍的帶刀護衛的簇擁下,從午門出來的那一刻,世界才重新有了聲音。他們眼前,展現出一副殘酷無比的血腥畫卷。


    燒殺搶掠之類的不足以形容這可泡的場景。淒厲慘嚎不足以描繪這地獄般的聲音。潘興城裏四處大火熊熊,無數原本衣著光鮮的婦人被從燃燒著的豪宅之中驅趕出來,當街就被撕爛了衣袍,被一群群腦後拖著老鼠尾巴的壯漢反複肆虐,皮鞭蠟燭槍杆子木驢輪番上陣的同時,她們的父親,兄長,幼弟,兒子或者丈夫,一定都在旁邊,被鉗製著,一邊發出殺豬一樣的慟哭,一邊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常年居住在皇城,身材與氣質俱佳的女子才無邊地獄中輾轉掙紮,最後奄奄一息的時候,在被殘忍地車裂而死。柔軟的胸@乳和滾燙的內髒散落一地,鮮血,幾乎匯聚成內澇。


    都城的男人們目睹了地獄之後,便麵臨生與死的選擇,而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死,哪怕那些俘獲他們的建州的奴兒們想讓他們中的一些人活下來,也沒有一個從命的,個個都尋了短見。很顯然,長期處在腐儒教育之下的南國的男人們,早已沒有了變通的能力,或者說,奴役來得太快太突然,這些已經失去了至親,萬念俱滅的男人,早已生無可念,更別說生無可戀。


    因此建州奴兒們很快放棄了無謂的勸阻和威脅,大刀闊斧,歡天喜地地開始一場單純的殺戮,殺人比賽又在城市裏上演,而且這次不是兩人,而是幾百人互相競賽,為了爭奪那“百人斬”,“百五斬”“雙百斬”甚至“千人斬”的虛無名頭——北國人也是好麵子的,不會給這樣的比賽優勝者任何實質獎勵。


    慘叫聲在靈皇被綁在十字架上推出來的一瞬間變調,變成了震天的哭罵,那些被按住,強行觀看自己妻女甚至母親慘遭淩辱的男人,幾乎一個個都瞬間變成了尹山巒,各種慷慨陳詞,各種痛心疾首,各種事後諸葛亮,各種汙言穢語,甚至公然辱罵朝廷,仁皇乃至開國先皇。這個時候,這些被伲東德之流的腐儒愚昧了千年的尋常貴胄,才忽然之間激活了自己的奴性基因,對著曾經的舊主子惡語相向,也忽然才有人想起可以投靠臭名昭著的建州奴兒。而拖著金錢收尾辮子的“建州奴兒爸爸”們,此時早已翻臉不認人,殺得興起的他們,哪裏還顧得上奴隸們,或者說人形的豬狗們的死活呢?


    遊街的隊伍慢慢移動,靈皇的臉色已經變成了徹底的黑色,絕望的黑色,這幾天,他仿佛憑空老了二十歲,幾乎從一個頭發斑白的中老頭,變成一位黃土埋脖子的暮年之人。他的身體還算康健,可是他的意誌,已經徹底死亡了。


    隊伍慢慢朝前,靈皇的表情從愧疚到憤怒到絕望到悔恨最後變成了麻木的平靜,沒有人朝他扔爛菜葉,臭蘋果,沒有人朝他吐痰,但是所有人的辱罵,都被他收攏在心底,徹底化為生無可戀的絕望與滔天的悔恨,這一刻,他變了,變得如同他的前任或者說父皇一樣無情無義,怨天尤人,他的心裏,已經將可以和他共度生死的淩華皇後,也一起恨上了。


    畢竟銀塵說得很對,如果當初認真經營天劍關要塞,隻怕如今,他依然可以征收花石綱,喝著小酒,坐看大臣狗鬥!


    然而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相信如果,正如莫斯科從來也沒有相信過眼淚。他寵幸淩華皇後,放任後宮幹政,放任戍邊的小將慘遭盤剝,最終在北人一紙勸降信中投奔鳳凰城,用一個個失守的邊關,來報複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後黨,來報複讓他們家宅不寧的蘭波斯菊的至高長官淩華皇後。而最終受害的,不僅僅是南國百姓,而是整個國家。


    這就是這場人間獸行的整個因由。


    遊街的隊伍慢慢走過銀翠樓的門口,這裏,建州奴兒們那些梳著旗頭的美豔女孩們,充當起了殘忍得驚人的劊子手。她們找來北國軍隊中數量龐大的戰馬,靠著她們自身大多是天選者的強大實力,強迫銀翠樓,還有從其他任何青樓窯子裏麵收集來的風塵女子在這裏和戰馬苟合,之後在被殘忍地五馬分屍,甚至分屍之前還要被用刀切除象征女人的器官,總之極盡殘忍之能事。她們原本將這裏堵塞得水泄不通,不過在遊行“視察”的隊伍到來之際,領頭的葉赫維琳·亞雷莉立刻下令讓開道路,總算沒有將哈蘭玄冥堵在半道上。隊伍緩緩前行,在通過銀翠樓門口的時候,靈皇忽然發現了一位他曾經狠心拋棄了的女兒,一位親生的公主,那公主被他一氣之下罰入了銀翠樓,卻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相見。


    他轉頭看過來的時候,那位姿色上等的女孩已經力竭,軟軟地倒在冰冷的,滿是血汙的地上,葉赫維琳·亞雷莉神氣十足地一腳踩在她柔軟的胸脯上,戰魂爆發,亞雷莉的腳深刻地陷入女孩的胸腔之內。


    “萍兒!!”靈皇這一聲大吼就撕裂了聲帶,然而女孩眼神沒有一絲一毫地轉動,直勾勾地瞪著蒼茫而空無的天穹。她已經死了。


    隊伍繼續前進,到處都是喊殺聲,卻沒有刀劍拚殺的碰撞聲,因為這裏的百姓已經放棄了抵抗,在後黨,在淩華皇後執政的這麽多年裏,早已學會的不抵抗,恭順,乖巧,講禮貌,哪怕是麵對兇狠無情的異族侵略者,他們都是以信義為甲胄,以禮儀為幹曹的。


    當然也有人接著院高池深,負隅頑抗的,於是建州奴兒們兇狠地搬來了紅衣大炮,甚至佛郎機大炮,抵在院牆上轟擊,一座座精美的建築在炮聲中轟然倒塌,掩埋死者無數,傷者也在廢墟之中窒息流血而死。火光彌漫起來,將慢慢西斜的太陽熏成了焦黃的顏色。甚至天空都漸漸匯聚起濃煙組成的雲彩。


    隊伍繼續前進,到了昔日翰林院的駐地,京兆尹都護府所在的那條街上。


    大街上,一場殺人比賽正在進行。


    大概幾千個禁軍士兵,被剝離了鎖甲,收繳了武器,灌下散元毒,雙手用草繩子綁在背後,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他們都低著頭,衝著那至高學府的大門,引頸待戮。他們身後,八名身穿黑色長袍,領口袖口下擺上繡著白骨色的方格圖案的金錢鼠尾壯漢,獰笑著鼓蕩起魂氣,爆發出液化般的罡風,高高舉起手中的太刀。


    那是建州奴兒們最喜歡使用的,流傳自東瀛的十握太刀。


    長長的太刀之上,魂氣沸騰,翻滾起靈蛇,魔鼠,狂獅,獵豹,巨鷹,蜘蛛,蜈蚣,螻蛄,八位壯士隨著一位建州老人的雞叫般地一聲令下,雄赳赳氣昂昂地,帶著勝利者無比傲慢冷酷的歡暢笑聲,舉刀衝進人群。


    殺俘虜,這是建州奴兒炫耀武力的傳統,他們自己被人俘虜的時候,卻是轉瞬間一副跪**底板的奴才相,這些人已經被奴家文化折騰成了非人的存在,他們麵對強者可以永世為奴,而一旦當了主子,那真的是沒有一點點身為主上的矜持,更沒有絲毫王上的責任感,除了變著法兒淩虐手下,炫耀他們的武力與威權,他們就著的不會幹別的了。


    八個人就這樣旋風一樣殺戮過去,將所有能砍倒的全部砍倒,倒下沒有死的還得再給一刀,他們八個人精確地控製著從《淩雲戰天決》中領悟過來的簡單又狠辣的刀法,每一道太刀光芒閃耀之下,都必須有一人斷頭。他們中有人連續不斷地交錯破防,有人穩步衝鋒,有人追求一刀砍去兩顆頭顱,有人一刀一個穩紮穩打,他們此時已經渾然忘我,更沒有工夫去管後麵緩緩到來的“視察隊伍”,更不用說,去管俘虜靈皇的臉色。


    早已經麻木不仁的靈皇看到這裏,也不由地閉上眼睛,悔恨已經接管了他的大腦,代替了他的感知,此時他根本沒有恐懼沒有絕望沒有懊喪,隻有對曾經的自己和現在的淩華皇後的切齒痛恨。他知道,那些束手待斃的人,曾經在城牆上以死為他這個皇帝爭取著榮耀與生存,而現在,正是因為他的軟弱,因為華華的長期幹政,因為華華的三姑六婆七十二舅爺長期把持著的朝廷和最後的群起反叛,讓他親手斷送了這些人的生命與前程,讓他在劇毒的折磨之下,親手簽署了停戰,開城門,投降做俘虜的詔書。


    他是罪人。


    他是南國的罪人。


    他是曆史的罪人啊!


    然而此時,他的命,早已由不得自己,生還是死,都憑著北國那位武皇帝一言而決。


    他此時甚至感覺不到屈辱,甚至都快感覺不到肉身的存在了。他不願意看著這些國之忠烈,在國之棟梁的門前,如此屈辱又毫無意義地死去,而他現在能做的也隻有閉上眼睛,強迫著欺騙自己“沒有看到”。


    他知道,北國人在這條街上舉行這樣的比賽,是故意的,這是一種明晃晃的羞辱啊。


    北國人羞辱的是南國的皇室,而建州奴兒們,羞辱的卻是一個相對偉大的民族。


    “老將軍,這麽做是不是有點過了?”這個時候,聶挽留的聲音在建州奴兒們囂狂的歡笑聲中微弱地響起來,帶著淡淡的反感與排斥。


    “皇上認為不過分,那就這麽著吧,不過以後也沒有這樣的節目了,你知道,我們哈蘭家背負著怎樣的屈辱和仇恨吧?”哈蘭玄冥的話讓聶挽留無從反駁,他看著眼前的一幕幕慘象,腦子裏也不由得想象起百年前趙家攻破當時的李家宮城時候的那種殘酷。屠殺與被屠殺,出賣與被出賣,這是千年以來,這個所謂的文明世界的旋律,哪怕是那些甚囂塵上的腐儒們,也吹噓著服從強者,而不是服從主子,主辱臣逃的教化,出自聖人始祖伲東德的金口玉言。


    哈蘭玄冥抱著膀子,老神在在地看著麵前殘酷而屈辱的景象。“南國的狗子們就該如此,不是他們出身不好,是他們就不該效忠什麽狗屁靈皇!連禁軍都可以充作大富大貴之家私人雜役的朝廷,留著它做什麽?不如喂狗……”他冷笑著,轉頭看了一眼閉上眼睛的靈皇:“現在知道厲害了,不想看了?還是不敢看了?”


    他的話音才在空氣中散開,這條街上,就真有人不願意看下去了。


    那個起來阻止這一切的人,不是什麽英雄豪俠,不是萬劍心,不是拜獄,不是林絢塵,不是櫻釋玄,而是一頭徹頭徹尾的惡魔。


    那是如同伏地魔一樣的白銀的邪惡。


    ……


    原本掛著大鎖子,早就完全封閉了的京兆尹杜虎符的黑漆大門,忽然被暴力轟碎,火光爆炸出一團橘色的雲霧,在突然響起的不和諧的轟鳴聲中,讓所有人的動作為之一頓。然而此時已經晚了,幾千號手無寸鐵的俘虜被八位建州天選者屠戮一空,正等待著同胞們仔細統計的結果,爭得那一口“最強千人斬”的得勝酒,卻不料在這個興頭上,被一聲炮響攪了興致。


    “他奶奶的,紅衣大炮啊這是?兄弟們,戰魂獸走起!看看誰能第一個衝過去教訓教訓那南國的龜孫子們!”豪放勇列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八名天選者中最高最壯,卻也是麵目最清秀的領頭大哥如同餓狼一樣嚎叫一聲,雙手眼看著就變成了兩隻螳螂前肢一樣的大刀,腋下甚至伸出了另外一副手臂,一手拎起還在滴血的太刀,另外一手從背後解下盾牌,以一個四臂怪物的偉岸身姿,奮勇撲向那忽然被炸開,在火光照耀下依然黑漆漆的都護府的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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