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疼痛像一枚釘子生生敲入眼睛。不能遺忘。

    五月花酒吧。雨鳳穿淡紫色的旗袍,美麗非常。我並不知道一個小時後,她的美麗就不再屬於我了。

    我拉住她的手說“雨鳳,我們結婚吧,現在我有很多錢……”她打斷我,把她的手從我的手裏抽出來,臉上帶著微笑。

    “不,戰天,我已經決定嫁給公司的陳總,雖然他的年齡比我大許多,但是他待我很好,是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她下麵的話,我根本再沒有聽進去。

    她從手上摘下我送給她的銀手鐲。那天我們在複興門走著,看到一個手腕上有許多銀手鐲女人。她微笑著說“那個叮叮當當的女孩很嫵媚。”我摟住她的肩膀說“那好,我們馬上買!”她不會明白我心中的痛楚,黑白分明。“還君明珠雙淚垂。”你難道真的就這樣走了嗎?

    服務生走到我身前說“先生,對不起,我們要關門了。”我抬起頭,屋裏已沒有顧客了。雨鳳已經不在。桌子上留下一個慘白的信封。我打開來。

    “吳山清,越水清。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水潮已平。“夜裏夢到法國的普羅斯旺。看到廣闊原野裏大片紫色的薰衣草。正值開花的盛期。大風掠過,花叢如翻滾的波浪,美得稍縱即逝。我好像騎在馬上馳騁,夾雜著莫名的傷感。後來,我到日本去,在北海道見到真實的薰衣草花田。我的心也燦爛。

    直到許潔因車禍死去,許晴才知道我們之間的真正關係。

    在一家越南餐館吃飯。榴蓮飯、酸辣蝦湯,還有我從外麵小攤上買來的過橋米線。

    她問我“你真的愛我妹妹嗎?你確定你真的愛她?”我的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她說“你哭了。”我辯解道“沒有,我隻是突然感覺傷心。”她光著腳坐在陽台的沙發上,神情懶散,一邊曬太陽,一邊梳頭發。她說“你送給我的珍珠耳環化成了灰,你看我頭上的梔子花漂亮嗎?”那不是梔子花是白菊花!她的臉慢慢枯黃化成一具骷髏,向我追來。我驚叫出聲。

    我終於收到了鄭雨鳳的結婚請柬。他們在天主教堂宣誓。鄭雨鳳穿著潔白的婚紗,新郎給她的中指戴上熠熠生輝的鑽石戒指。我看到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他們在北京飯店擺下100多桌宴席。我在一個角落看她,滿臉淚痕。現在,我一無所有。我仍處在寂寞起始的地方,但我的靈魂已虛無。

    從一個寂寞的地方起來的,迢遙的,寂寞的嗚咽,又徐徐迴到寂寞的地方,寂寞的。

    一個月後,許晴出版了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陌上花開》。那個純情而堅強的少女為救迴她的愛人,步行幾千裏,遇到重重艱險磨難,她誓要到雅典神廟去,用自己的血塗在宙斯的權杖上。為了愛,她什麽都不怕,她心中隻有一個信念:救迴她的愛人。

    迴到家鄉不想再去工作。爬上幼時經常玩的翼山。楓樹都已紅遍山腰,竹林也是枯黃的葉子,惟有夕陽殘照,憂鬱蒼涼。大地迴歸原初的真實。

    亦舒在《人淡如菊》的結尾說“忽然有一天在陽光下,我在花園散步,我不後悔與比爾納梵在一起的兩年了。那是一次戀愛,真的戀愛。而現在我是幸福的,我似乎應該是一個毫無怨言的人。”我仿佛對一切豁然明白。這亦是每個人的宿命,不可違背。你不是獨立的,不是無所不能的。

    北京下了第一場雪。我和許晴在一家中餐館吃火鍋。她那天穿灰色毛衣外麵罩黑色羽絨服。她的頭發已經留得很長。我們喝啤酒,一瓶接著一瓶。我知道她的酒量。然後我們吃沾了辣椒粉的羊肉串。感覺過癮。突然後悔認識她,否則她的妹妹也不會死。

    “我打算迴家鄉去,再不想迴北京,今天特意向你辭行。”她拍拍我的肩膀,手舞足蹈,仿佛又迴到大學時。

    她說“好啊好啊,你小子終於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我拿出一把鑰匙放在桌上。

    “這是我和許潔在西郊房子的鑰匙,已經付了60﹪的按揭,現在我們用不著了,鑰匙就交給你吧。”當我提到她妹妹的時候,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你真的打算離開了再不迴來?”“真的。許潔離開的時候,我才知道心中有多麽地愛她,現在我什麽也沒有了……”吃完飯,我帶她去西郊看房。

    臘月二十六,我做了另外一件暢快而悔恨的事。這還應該從頭說起。那時,我剛剛讀小學三年級。參加完視力測驗,班主任說休息一會,我和幾個同學去玩雙杠。鈴聲響時,我沒有及時下來,教導主任叫住我們。他用皮鞋踹了我一腳扇了一耳光。他叫張本剛。始終鐵青著臉難得微笑的魔鬼。正是這一巴掌使我的左耳僅有幾分貝的聽覺,正是這一耳光害得我母親到處求醫問藥,正是這一耳光使我以後的人生路充滿了坎坷。現在,是報應的時候了。

    他的17歲的笨女兒在外村上初二。有幾分姿色。我已經盯了她很長的時間了。然後在她放學迴家必經的一個山口,我用沾了乙醚的手巾捂住她的嘴。給她灌了半斤白酒,把她拖到我事先看好的一個山洞裏。我在裏麵點燃木柴以保持溫度。這是一個曲折迴轉的山洞。

    我把她放到稻草上,脫下她的衣服。幾分鍾的時間,她的剛剛發育的身體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我的眼前了。兩隻乳房像雪白的饅頭,腰間是淺淺陰毛下的幽深極處。我看得心中著火,然後迅速脫掉外衣。我的下麵已經堅硬如鐵,她的洞口很小,我用了少許唾沫慢慢插進去,她發出痛苦的呻吟。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加快動作。女性身體溫柔緊咂產生的那種銷魂蝕骨的滋味令我沉迷。所以我更加興奮,更加堅硬。她終於成了一個蕩婦。衝刺之後,我抱住她的身體,她還未蘇醒。然後,我穿好衣服轉身消失在黑夜裏。

    我坐上了開往縣城的汽車。外麵飄起鵝毛大雪,我太疲累了。睡著在座位上。我夢見許潔拿吉祥草給我做了一個金黃的草戒指。到站時,乘務員叫醒我。然後,我徒步走到姨媽家。

    然後,一個月後,我進來這裏麵。小屋,六個舍友,像在讀大學一樣,不過地麵定時有人打掃,不過這裏的規矩太嚴厲。這裏是某縣城的西關監獄。

    我隻是一個孤獨柔弱的少年,飽受失眠寂寞的煎熬。我以為傷口是羞恥的。我知道我的靈魂在很遙遠的地方,可是我失去了找尋它的勇氣,我無處可逃。這是一個無處告別的年代。我的所謂真誠甜美的愛情。我真正的一無所有。

    偶爾會想起雨鳳。在黑暗中躺下來的瞬間,我感覺到她柔軟發絲的清香和布裙的溫暖。在曖昧而模糊的快樂中想象她是一隻顫動的蝴蝶。如我幼年時埋葬在梔子樹下的那許多的彩蝶一樣。在亮起燈的時候,她蜷在我的懷裏,然後愛惜地親吻我的臉頰。突然她驚叫起來“咦,戰天,什麽時候,你的左眼角生了一粒淚痣呢?”在她後來快樂地登上鋥亮的奔馳車的時候,我感到心裂開了無數條縫隙,然後冰冷的風透過來。我強迫自己扭過頭去,發現臉上滿是淚痕。在那一刻,我想起那個給我幼年相麵的白發瞎子的話“你這是孤星入命……”一切仿佛如在昨日。是的,我已被愛情毀滅,我已然殘損。《紅樓夢》說“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許晴打電話給我“你在什麽地方,連你的母親都不知道,你現在哪裏?”我笑“哦,我在一家寺廟裏做和尚。”她在電話那邊吃了一驚“什麽?你瘋了啊,你甘心放掉這白花花的世界呀!”哎,兄弟,不是我自己想進來的,是人家請進來,既然是“請”,就不能推辭了。

    佛說“……一切如幻覺,今悟彼塵勞。如人在夢中,休得論短長。心靜如明月,意空無風擾。修行清靜法,境界無煩惱。紅塵兩茫茫,顛倒空徒勞……”生活已經平靜如水,還是要日複一日地繼續。但我的出路又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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