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安榮舟如期離去。古管家與吳管事帶著田莊上的五六人去看官府的良田。周伯彥派了人給於大人打過招唿,因此,張師爺親自帶人,將官府所屬的良田一一指給古管家等人。


    如此過了三四日,商量過後,青舒拿定了主意,要租種距離她的荒地相對而言最近的兩大片的良田。這兩處良田加起來,大概四十九頃左右,不足五十頃。


    在辦理相關文書前,張師爺問古府準備怎麽上繳賦稅。按照當朝律令,租種官府的田地,上繳賦稅的方式有三種。


    其一,上繳田裏出產糧食等作物的五成。無論豐收還是欠收,其比率不變。因為官府到了秋下才能收這個稅,因此,在租田之初得交一些保證銀。除此之外,租田者還得擔負一些其他雜稅和徭役。種官府田地者,基本都會選這一種方式繳納賦稅。


    其二,在租田之初,官府以前一年的糧食產量為標準,預估租種當年的糧食產量,然後算出收成的四成,以當下的糧食價格為準,計算出相應需繳納賦稅的數額。在租田之初,租田者便將這項賦稅以銀兩的形式交齊。若租田者選這一項,其他雜稅或徭役可免。這樣一來,選擇這一項看似合算,可租田者一般都不會選。因為不到秋收時節,你根本無法預計年景,不能確定到底是豐年還是災年。豐年還好,若是災年,就算你顆粒無收,上繳的稅也拿不迴來一個子兒。


    其三,秋下上繳田中出產的六成半,無論豐收還是欠收。如此,租田者的其他雜稅和徭役可全免。同樣的,一般人都不選這一樣。在糧食低產的時代,人們有的是一把子的力氣,缺的是活命的糧食。雜稅和徭役可以用一把子的力氣去換工完成,可那一成半的糧食卻是即便你願意付出一把子的力氣也萬萬換不迴來的。


    古管家和吳管事理所當然地要選第一種上繳稅的方式。可青舒否決了,選擇了第二種方式。因為她想好了,這些良田,她至少要種上四十五頃的苞穀。她的苞穀去年的畝產比其他人高出半石去,今年,高出他人一石不是不可能。若秋下交稅,她交的肯定比別人多。選擇了第二種,早早按他人低產的標準將稅交了,到了秋下,無論她打下多少糧食來,全是她自己的。相比較而言,在交稅一事上,她得省下多少糧食!


    再者,因為官府的良田她租種在先,所以即便冬小麥收穫的時候周伯彥幫她拿迴了田契,可今年的上繳稅是逃不掉的,一定得交。所以,她大膽地選擇了第二種,沒有把欠收考慮進去。


    古管家和吳管事有心勸阻青舒。可周伯彥放下了話,此事都聽青舒的。周伯彥說,若秋下欠收或發生比欠收更嚴重的事情,他來承擔全部損失。他都這麽說了,就是表明要支持青舒到底。古管家和吳管事再沒多言,迴話給張師爺,古府比照第二種方式繳納賦稅。


    當賦稅交齊,契書就辦好了。古管家將租田的契書拿給了青舒,之後跑去柴房,搶了家丁的活兒,一個人悶頭劈柴。


    周伯彥背著單手走過來,見古管家隻顧悶頭劈柴,根本不理人,他也不生氣,「這是怎麽了?」


    古管家聞言,柴也不劈了,將劈柴的斧子靠牆放了,「年景誰能說的準,若是年景不好,糧食欠收怎麽辦?」


    他一臉自若地說道,「若有損失,自有我擔著。」他還是這個態度。


    古管家自有自己的想法,「這不是誰擔損失的問題。若年景不好,小姐會因自己今日的意氣用事而自責,小姐會很氣餒,小姐會不快樂,這才是重點。公子不幫著勸也就罷了,竟站出來說了那番話,公子這不是幫小姐,是在害小姐。」


    周伯彥聽了這話,沒有打斷古管家,而是端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來。


    「小姐極聰明,如今隻是年少,缺乏閱歷,偶有衝動之時情有可原。在小姐衝動的時候,我們自該勸阻她。隻要能拖得幾日,以小姐的聰慧,自會想通,相通後定選那最穩妥的方式。公子倒好,非但不勸阻,反倒站出來支持。是,您如此,小姐自會更喜歡公子一些,可那又如何?待小姐冷靜了,定會想明白。到那時,公子要如何哄得小姐開心?」古管家並不掩飾自己對周伯彥的埋怨之情,將心中的不滿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周伯彥聽罷淡笑,「管家說的也不無道理。不過,管家不相信她,可我相信她。管家注意到了嗎?當我說相信她的時候,她眼中綻放的光彩。」


    古管家怔住。


    周伯彥看向遠方的天空,「如今的古府,再不是兩三年前那個捉襟見肘的古府,也不是輸不起的古府。她想嚐試的事情,你們全力支持她就是了。再說,她是個心裏有成算的人,做任何事都會先想著青陽,一切都是為了青陽。她如此辛苦,為了不讓她眼中綻放的光彩消失,偶爾讓她做些想做的事,又有何妨!」


    古管家不說話,沉默片刻,拿了放旁邊的斧子,又劈起柴來。不過,這會兒與剛才悶頭劈柴的那種壓抑感不同,他的每一斧子劈下去,穩、準且動作透著一股輕快勁兒。


    周伯彥站了片刻,轉身走開,但留了一句話,「在她氣餒的時候,我自會安慰她,讓她重振旗鼓,讓她從頭再來。」


    等他走的遠了,洛護衛現身,站在他剛才所站之處,「他會是小姐的歸宿嗎?」


    古管家劈柴的動作一頓,「誰知道呢?」


    洛護衛突然嘆了口氣,似真似假地來一句,「原想著,過得幾年,帶著小姐遠走高飛的。」那語氣中,透出無限惋惜之意。


    古管家抬頭看了他一眼,「現在怎麽就不想了?」


    「對啊,現在怎麽就不想了呢?這是個好問題,我得迴去好好想想。」洛護衛似真似假地摸了摸下巴,準備離去。


    古管家搖頭,自他後頭說道,「別試圖惹怒他,他的性子和他爹不同。」


    洛護衛停步,迴頭,「我知道。他爹那人性子溫和,做事總給人留三分餘地,卻苦了自己。他嘛,正相反,性子清冷,雖不至於我行我素,不過,肯定不是個好相與的。」


    「知道就好。惹怒了他,他定會在小姐麵前掀了你的老底。」古管家如此告誡。


    「洛某清清白白的,怕他做甚?」


    「嗯,是夠清白的。光天化日之下,扛了大刀劫了新嫁娘的花轎,卻將劫到手的新嫁娘丟在路邊自己跑了。」


    洛護衛嘴角的笑紋僵住,幾個箭步就進了柴房之中,一把奪了管家劈柴的斧子,一臉正色地說道,「管家,這上了歲數的人,記性不好,體力也會變差。來,來,坐旁邊休息,這點柴,交給我。」他舉了斧子,又覺得不妥,斧子丟一邊,將自己背上的劍拔了出來。


    古管家見了,搖頭趕人,「行了,行了,以後不提便是。去,去,該幹嘛幹嘛去,拿名劍砍柴,虧你想的出來!」


    洛護衛立刻收劍,滿麵笑容地拍古管家的肩膀,「管家就是睿智。」


    「臭小子,滾出去,跟誰沒大沒小的呢?」古管家揮開洛護衛拍在他肩膀上的手,瞪眼睛。


    洛護衛要說什麽,卻聽到柴房頂上發出的輕微的響動。他眼一眯,「姓杜的,大白天的你呆在屋頂上做什麽?」


    見被發現,杜護衛自柴房頂上輕巧地翻下,雙腳落地,木著臉送上四個字,「收集情報。」


    洛護衛笑了,「都收集到什麽了?」


    杜護衛麵無表情地說道,「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扛了大刀劫了新嫁娘的花轎,卻將劫到手的新嫁娘丟在路邊自己跑了。」


    洛護衛抽了抽嘴角,「你可以滾了。」


    杜護衛卻道,「雖是路過,可我必須弄清那倒黴新嫁娘的身份才成。」


    洛護衛一臉幽怨地瞅了一臉事不關己模樣的古管家,走出去,一把攬住杜護衛的肩膀,「借一步說話。」那是他年少時犯下的唯一一件丟人事兒,可不能宣揚出去,影響他在人前的高大形象。


    看著那兩人走遠,古管家放下斧子,背著手走了。他想起一些舊事,尤其是迴憶起年少輕狂如洛護衛等人當年鬧下的那些笑話時,臉上不由帶出笑容來。


    傍晚十分,剛用過晚飯不久,小娟一臉興奮地從外頭迴來,「小姐,小姐,奴婢有事告訴小姐。」


    青舒無事做,正與青陽和灝坐在一起,聽青陽和灝在那裏背詩詞。她見小娟那一臉我要八卦的表情,便知道不是什麽重要事,於是準備不理。


    小娟可是興奮的很,不需要青舒問,自己就講開了,「彥公子和洛護衛打起來了。」


    「什麽?」青舒和青陽同時開口。青舒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怎麽可能。青陽是一臉的詫異,詫異中還帶著一點興奮之情。


    小娟眉飛色舞地說道,「小姐,您別不信,這是真的。剛聽到的時候,奴婢也不信,於是奴婢特意去練功場上看了一下,是真的,是真的。小姐,小姐,拿劍的彥公子很英俊,洛護衛也不差。哎呀,若是在街上,不知會迷倒多少名家小姐!」


    青陽二話不說,離了椅子就跑了出去。灝猶豫了一下,跟在青陽後頭跑出去了。


    唯獨青舒留在原地,愣神。


    小娟見屋中沒有其他人,湊到青舒耳邊低聲說,「小姐,奴婢從顧石頭那裏問出來了。彥公子和洛護衛是為了小姐才比武的。」


    青舒覺得莫名其妙,「什麽?」


    「洛護衛說要帶了小姐遠走高飛,不知怎麽就讓彥公子知道了。之後,彥公子約了洛護衛比武,說是比騎射,比劍法。奴婢去的時候,他們正在比劍,兩個人都很厲害。」


    青舒聽了,想去看個究竟,卻在邁出門檻的時候停了下來,轉身迴位子上坐了。


    小娟疑惑,「小姐,您不去看看嗎?」


    青舒說的一點都不猶豫,「不去。男子都愛舞刀弄槍的,他們想互相切磋一下沒什麽奇怪的。倒是你,顧石頭說什麽你都信,還要特意跑去看,你是笨蛋嗎?」


    小娟不解,「小姐,顧石頭為何要騙奴婢?」


    「我哪裏知道?你們倆個,見了麵不是吵起來了,就是打起來了。今日是怎麽了?沒吵也沒打?」


    小娟愣了愣,而後握拳頭,「小姐,奴婢知道了。顧石頭一定是怕被奴婢打,因此借著彥公子和洛護衛切磋的工夫,編這瞎話騙奴婢,免了一頓的打。」她轉身要走,嘴裏還說要找到顧石頭賞一頓拳頭。


    青舒無奈,「行了,天就快黑了,不許亂走了。」


    小娟哦了一聲,倒是聽話地沒出去。


    轉眼到了第二天,青舒讓人叫了洛護衛去書房。見到人,青舒吃驚,「你的臉怎麽了?」


    洛護衛一指臉上的擦傷,「小姐是指它?」


    青舒點頭。不是說要比劍、比騎射的嗎?他臉上的傷,可不像比劍、比騎射弄的。


    洛護衛溫和一笑,「練功時走神,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旁邊的木頭樁子上了。」


    青舒沒再繼續這話題,「灝的身世,你們對灝是怎麽解釋的?」她以前從沒問過這方麵的事,大年初一灝提到兩個爹爹時,她也沒急著找杜、洛二護衛問清楚。她在問與不問之間搖擺不定了數日,可心裏非常清楚,問清楚總比裝糊塗強。


    洛護衛答的很順口,「從未解釋過。」


    「什麽?我以為……」她很驚訝。


    「小姐,經歷了那些事的灝不是普通孩子。他對自己的身世,隱約知道一些。若我們說謊,他會不再信任我們。於是我們選擇不說謊,不能迴答的,便沉默以對。有時,他會問一些關於爹娘或親人的事,我們覺得他可以知道的,便會講給他聽。而那些不能說,或是我們不知道真實情況的,我們一概不作答。」這是他和杜認真商量過後決定的,他們一直以來就是這麽應對灝的問題的。


    青舒沉默片刻,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你們告訴他有兩個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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