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嫣在染房忙到傍晚才迴到榮府。常軒和兩個徒弟見駱嫣親自修理家具,幫他們鋪床備菜……不免有些感動。初時因駱嫣苛刻重建染房的銀子,他們稍稍抵觸的情緒便煙消雲散了。


    常軒爽快地說駱嫣是個做大事的人,他和徒弟就安心跟著駱嫣了。全嫂也激動地眼裏有了神采。十幾年來她終於離開臭氣熏人的菜園,住上家具齊整的屋子,還有一個樹蔥草香的院子……


    “小姐今天一定累壞了,一會我去摘些鮮花給小姐泡澡。”玖兒在榮府門前下了車,就開始張羅著。


    “咱們園子如今哪有花摘!”寶蝶歎了一聲。


    “我不累,不需摘花泡澡。一會大家都用澡豆好好洗洗,今兒你倆也是一身塵灰。”駱嫣下車撣了撣身上的衣裳。看到染房終於有了生氣,她也總算心安了些。


    駱嫣跨進府門,榮六迎了上來。駱嫣笑著看看寶蝶。寶蝶點了點榮六的額頭,“鬼機靈,就知道你來打聽你娘的消息。放心吧!你娘很好,吃得好,住得好。以後你也可以搬過去住,三奶奶給你娘配了兩間屋子,都收拾好了。”


    榮六興奮地跳了起來,他自小在菜園子裏長大,能住上香噴噴的房子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府門外又響起了馬蹄聲,駱嫣和玖兒、寶蝶讓到門側往外看。


    曲嬤嬤引著位一身烏衣的女子進了門。烏衣女子看不出年紀,頭上盤結著錯綜複雜的發辮,衣裳上垂著數不清的七彩絲絛,腰上束著的烏金帶上飾著一圈金鈴,走路時金鈴發出脆響,叮當聲不絕於耳。


    曲嬤嬤和烏衣女子目不斜視,就連榮六湊上前去打招唿都似沒有聽見,兩人快步繞過影壁牆不見了。


    駱嫣奇怪,曲嬤嬤不是去請慧介禪師了嗎?怎麽引來了一位巫女!


    榮六悄聲道:“中午三奶奶出門去不久,金釵請來了周大夫。奴才特意打聽到。原來是二夫人從雎鳩樓梯上摔下來……真是邪氣!”


    駱嫣沉思不語,讓玖兒先走一步,看看江夫人迴來了沒……


    駱嫣和寶蝶進了沐熙園,玖兒拉著錦鴛迎了出來。錦鴛說今天在棲霞禪寺碰到了曲嬤嬤。曲嬤嬤黑著臉從禪寺裏出來,都沒有和江夫人打招唿……


    “錦鴛不要亂說!”祝嬤嬤止了錦鴛,錦鴛嘟起小嘴,“玖兒,我知道哪裏有花摘。”玖兒一聽。非拉著錦鴛要去不可。駱嫣隻好隨她倆瘋去。


    祝嬤嬤讓錦鴛和玖兒快去快迴,千萬別去其他房的花園摘,惹了麻煩可不好。錦鴛連說放心吧,是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兩人小跑著出了沐熙園。


    駱嫣進屋,江夫人正摩挲著一個新繡的枕帕。“看我這個枕帕還拿得出手嗎?”江夫人有些不自信地樣子。


    駱嫣認真的看過枕帕,“婆婆這幅枕帕千金不換,可否就百兩銀子賣給我呢!”


    江夫人被駱嫣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駱嫣卻認真的收起枕帕,從袋中取了一百兩銀子擱在桌上。江夫人愣住了。駱嫣說這幅枕帕一定要賣給她。她要留作紀念,這段困苦的時光會激勵她的鬥誌。


    江夫人便不再多話,眼裏卻蒙了霧。駱嫣岔開話題,問起江夫人在棲霞山上遇到曲嬤嬤的事。


    江夫人也說奇怪,明明聽見小沙彌和曲嬤嬤說慧介禪師閉關不見人。曲嬤嬤黑著臉下了山,小沙彌卻讓江夫人進殿還願。慧介禪師還點了聖水在江夫人額上……


    駱嫣思慮起來,慧介禪師為什麽避而不見曲嬤嬤呢?禪師由榮府供奉,卻不願來解榮府邪氣……


    天慢慢黑了下來,駱嫣和江夫人聊著閑話。寶蝶進來說準備好了水,請駱嫣沐浴。駱嫣這才想起玖兒和錦鴛還沒迴來。寶蝶也奇怪。她們兩個能跑哪去,便急急出園去找。


    駱嫣迴屋沐浴更衣,還不見玖兒迴來,這才急了。駱嫣穿戴好衣裳。去和江夫人說她要去找玖兒,江夫人讓她等寶蝶迴來再說。


    駱嫣哪裏等得及,江夫人隻好讓祝嬤嬤陪駱嫣一塊去找。兩人一起出了沐熙園,遠遠瞧見雎鳩樓方向燈火通明仿似白晝。


    駱嫣想起曲嬤嬤請了巫女,想必這時該要做法。難不成玖兒和錦鴛瞧熱鬧去了?


    正思虛著,背著燈火奔來一人。“三奶奶不好了!”寶蝶驚恐地叫道。駱嫣和祝嬤嬤都嚇了一跳。寶蝶滿頭大汗,臉色青白嚇人。


    “慢慢說。”


    “玖兒和錦鴛被綁起來了!”寶蝶聲音顫抖,“法師說她們兩個是惡鬼附體,衝撞了三小姐,要把她倆燒死!”


    “什麽!這還得了。”駱嫣心頭火起,快步朝雎鳩樓去。


    雎鳩樓門邊立著銀簪和曲嬤嬤及幾個執事的壯婆子。荷塘邊的青石地上架著篝火,玖兒和錦鴛嘴裏塞著白絹被綁在兩根鐵柱子上。巫女正擊鼓而舞,鈴鐺嘩嘩作響,巫女嘴裏唱和著不知什麽咒語……


    駱嫣快步走到曲嬤嬤跟前,質問她這是怎麽迴事。曲嬤嬤黑著臉說這不關她的事,是法師指認玖兒和錦鴛是惡靈附體,給榮府引來邪氣……


    銀簪怯怯地看一眼曲嬤嬤,忍不住插口道:“是法師正在梧桐樹下做法趨邪,玖兒和錦鴛不知怎地跑過來,兩張符紙正好落在她倆身上。法師的桃木劍直指她倆身上,想必真有惡靈吧……”銀簪的聲音越來越低。


    曲嬤嬤也不說話,靜靜地望著遠處舞動的巫女。


    駱嫣要去找程夫人說理,銀簪囁噓著,還是別去惹程夫人不高興了,她今天從樓梯上摔下來,腰不能動,恐怕得躺著休養一年半載的……


    “就你這個丫頭多嘴!快去樓上服侍著,一會若是三小姐不醒,這個法師也別想就這麽出府去。”曲嬤嬤挺直的鼻梁似一把鋼刃,插在光影裏,聲音冰冷透著寒氣。


    銀簪斂了眼神,迴身進了雎鳩樓裏。門前隻剩下唿吸沉重的幾個執事壯婆子和眼神凜冽的曲嬤嬤。駱嫣知道和曲嬤嬤說也沒用,她讓祝嬤嬤和寶蝶在門前等候,轉身朝巫女走去。


    篝火跳躍的火苗映在巫女猙獰的臉上,看不清她眼裏的悲喜。巫女嘴裏吐字含糊,如摩擦之音,讓人心裏起毛。巫女不時跳起腳尖,身上烏衣飄飛,如暗夜裏的蝙蝠詭異刺目……


    駱嫣可不相信巫女可以趨邪,更不信世上真有邪氣,若說有,也是人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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