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科長讚同地點點頭。今天,他是主導談話的人,對許岩的這種感覺當然更加心中有數。雖然看起來,許岩今天說的東西都是合情合理,在情理上也對得上,但兩人都是國安局的菁英來著,經驗豐富,直覺敏銳。在聽許岩說話的時候,二人都有種強烈的感覺,即眼前的這個大男孩明顯是在避重就輕,他一直在迴避著什麽。


    沈科長熄了火,從包裏拿出了記錄本,翻開了跟許岩談話時候記錄下來的內容:“老徐,咱們兩個交叉過一下,分析看看都有哪裏不對的地方。”


    “行!你說吧,我不用看了,今天問的東西,我都記住了。”


    “好咧,第一部分,我們問他家庭情況。”


    “這個該是沒問題的,迴答那個的時候,他的神情很放鬆,眼神也很坦然,該沒有問題。”


    “好,第二部分,老徐你試探他有沒有練過武。。。”


    “這個肯定也沒問題——你該也能看出來了,他確實是沒練過武或者練過氣的。”


    “第三個問題。。。我們問他那天碰到殺人犯的經過。。。他的說法,好像跟公安那邊⊕法有些細微不同,不過大體上還是一致的。”


    徐警官舉起右手,輕輕按著,好像在空中按著一個不存在的柔軟東西似的,他沉吟著說:“公安那邊的材料,我也看過了,跟許岩的說法相差很大。按許岩自己說的,他跟那殺人犯大戰了三百迴合——這個,肯定是公安的說法更可信些,許岩沒說實話!”


    申科長說:“但這個問題,是可以解釋的:年青人愛吹牛,喜歡吹噓自己了不起,許岩就算說謊了,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徐警官知道,同伴並不是真的在反對自己意見,這隻是兩人常用的討論方式,雙方同時從正反兩個方麵來提出論點,反駁對方,從討論中開拓雙方的思路和意見。


    徐警官搖頭:“他已經是大學生了,不是小孩子了,應該知道事情輕重。什麽時候能吹牛,什麽時候不能吹牛,這個概念他該懂的。對警察不能亂說話,這是常識來著,作為一個大學生,他不可能不懂。”


    “但現在的新新人類,跟我們那時候不同,即使是大學生也好,其中也有很多是不靠譜的,不負責任胡扯亂說的人也有不少呢。”


    “老申,你覺得,許岩是這樣的人嗎?”


    兩人都在迴想起剛開門時候,許岩的舉止和動作:他很禮貌地要求看清楚申科長的證件,雙手接過證件,雙手遞迴——從一些細節就可以看清一個人的性格和修養的。兩位國安警都覺得,看麵相和眼神,許岩都不是那麽輕浮的人。


    倆人一起搖頭,申科長先說:“不像!他不該是這樣誇誇其談的浮誇人物。”


    “正是,他的氣質,跟他後來的談吐舉止,實在差得太多,太不自然——他裝得太過頭了,反而弄巧成拙了。”


    徐警官用手指用力戳了下那份談話記錄:“老申,說到那天的發案經過,他還有些事表現異常的。公安那邊,一開始就提到了,許岩跟那怪物打鬥時候,用了他女朋友的劍。但在許岩自己的說法裏,根本就沒提到他女朋友的存在,也沒提到那把劍,像是他很忌諱提起他的女朋友似的。”


    申科長點頭:“沒錯!他一直在迴避著,不肯談他的女朋友。後來我們正麵問起了,他才很勉強地做了迴答。而且迴答得很牽強——他說了那麽多,但有用的東西卻是沒多少。”


    “而且,在迴答關於他女朋友的問題時候,他的態度顯得格外輕浮和誇張,像是特意要裝出那種腦殘新人類的樣子來。但那時候,他的眼神一直不敢與我們對視,明顯是在說謊!”


    “對!關於他的那個女朋友,我們隻知道她一個名字,關於她的住址、單位和聯絡方式都沒有給。雖然他給了我們一個電話號碼,但如果不出意料的話——”


    申科長拿出電話,隨手撥了那個號碼,聽著話筒裏傳來的“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兩人都是默默點頭,了然於心。


    申科長籲出口氣:“看來就是這個了。”


    兩人都是偵查員出身,當然知道這個道理,詢問對象極力想隱瞞的,往往就是事情的關鍵所在。現在,許岩極力想淡化他女朋友的存在,這反倒引起了兩名偵查員的注意。


    “朱佑香?”看著筆記本,申科長緩緩讀出了這個名字,他搖搖頭:“也不知道這名字是真是假。。。要不,先通報給局裏內勤,讓內勤上網幫查一下這名字,看看有什麽異常的?”


    說著,申科長隨手就撥了個電話給局裏的辦公室內勤,報上了朱佑香的名字,讓他上內網查一下這個女孩子的相關信息。


    徐警官點頭:“另外,我還有個感覺——許岩那房間整潔得過分了,都不像個男生的房間。他說他女朋友好久沒來了,那他的房間怎麽能保持得這麽整潔和幹淨?”


    兩名國安警對視了一眼,申科長慢吞吞地說:“老徐,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進去的時候,許岩有一間內室的門始終是關著的?”


    “你是說,許岩的女朋友一直都在房裏?”


    “嗯。你注意到了嗎,他在說起關於女朋友的壞話時候,眼睛常常不經意地溜去看了下那空著的房間。。。這樣重複了好幾次。”


    “唿!”兩名國安偵查員都是長吸了口氣。現在,事情基本上已經確定了:許岩特意將他的女朋友在調查中隱瞞下來,這肯定是不正常的,他該是帶有某種目的的。這點異常情況,需不需要進一步深挖線索,這就要依靠偵查員的判斷了。


    徐警官抬頭望了一眼自己同伴,沉聲說:“老申,你怎麽看?需要繼續跟下去嗎?”


    申科長不出聲,躊躇著好一陣。他也是老資格的偵查員了,在外圍的問話調查中,被調查人在某些方麵有所隱瞞,在以往的調查裏並不是沒有見過。比如說關係到被調查人自身的一些不好啟齒的隱私問題啊、關係到被調查人的一些忌諱啊,或者被調查人自身有些不想被外人知道的前科或者案底,或者家庭問題——這種情況,其實是很常見的。即使是麵對國安局的調查,也並非每個調查人都肯老老實實地把所有的相關情況全部如實說出來。


    就比如像對許岩的這次調查,調查的主要目的隻是要確認許岩本人有沒有什麽異常的本領而已。現在,調查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了,他們確實已確認:許岩本人確實沒有什麽異常的本領或者超能,他隻是個很普通的大學生而已。至於在調查中,許岩隱瞞了他女朋友的信息和情況,這是有很多原因的——有可能,許岩真的跟女朋友分手了,所以不願意提起這個人;也有可能,許岩的女朋友說不定有什麽麻煩在身,所以許岩不願意跟警察們提起她;或者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讓許岩不願意談他女朋友,這都是有可能的。


    無論怎麽看,許岩的女朋友,這跟要調查的主線確實好像關係不大。就算那女孩子有什麽案子或者麻煩在身,不便見光,但那也是公安局的事,兩位國安警對此也是興趣不大。


    申科長猶豫了下,他想起了鄭秋怡請他照顧許岩的拜托,他遲疑了下,還是說道:“看來,許岩這家夥確實有點古怪,但上頭隻是讓我們看看他是否有什麽特異本領。。。既然查清楚沒有,那我們迴去匯報就好了,其他的閑雜事情,沒必要管那麽多了。就算他女朋友有什麽古怪,這跟我們也沒什麽關係——等著要排查的線索還有五六十條呢,沒有很多時間跟這個家夥虛耗時間了。”


    徐警官微微垂下了眼簾——其實,若按他的本心,他是希望能對許岩繼續深挖下去的。在今天談話的時候,他雖然說話很少,但他有種強烈的感覺:眼前的這個男孩子,他是知道很多內幕的,隻是他不肯開口而已。


    隻是,自己的搭檔已經做出了判斷,而且也很有道理——等著要排查的線索還有那麽多,相比之下,許岩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目擊證人而已,算不上很重要的線索。


    他點頭說:“那就這樣吧,我們迴局裏報告一聲就是。”


    他話音未落,隻聽申科長口袋裏的手機已經響了起來,申科長拿起手機瞄了一眼,說道:“是內勤小張的——”


    說著,他已按下了接聽按鍵:“喂,小張,是我——哦,查到了嗎。。。你等下,我拿筆記下——叫朱佑香這個名字的,全國一共有三十五人,在我們蜀都省有五個人。。。哦,在錦城市則有兩個人。。。我要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年齡段的。。。那就隻剩一個人了嗎,也是新江區的。。。”


    申科長向徐警官擠眉弄眼地笑笑,他低聲說:“還好,那小子總算沒在名字上麵騙我們,那朱佑香還是真的存在的——小張,你幫我那個朱佑香的資料給讀一下,她家是什麽情況。。。嗯?你說什麽?戶籍上她沒有父母的記錄?其他親人呢?也沒有?!那她是幹什麽的,在哪個學校讀書。。。也沒有學籍信息?!老天,這朱佑香妹子是石頭裏麵冒出來的嗎?她的住址在哪裏。。。新江區大學園區江華路五十三號梅花小區八棟401.。。咦?”


    申科長按住了送話器,和徐南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的眼睛都在發亮——這個地址,就是他們剛剛離開的許岩住處。也就是說,許岩的這個女朋友,她竟是連自己的住處都沒有?


    “小張,你再幫我查下,看這個戶口是什麽時候遷入本市的,為什麽原因遷入本市——什麽,前天才遷進來的戶口?從哪裏遷過來的戶口。。。遷出地空白?準遷證也是空白?那,為什麽事由遷入本市?。。。理由是求學,但又沒有學籍證明和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好,明白了——哦,對了,這戶口是哪個派出所辦的?新江區長安路派出所。。。明白了。”


    按斷了電話,申科長眼裏滿是興奮之色,他與徐警官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激動:一個宅男大學生嚇跑了癲狂兇犯,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能隻是一次偶然事件;


    這宅男大學生有意隱瞞他女朋友的信息,這倒也是可以說得過去的,說不定隻是巧合罷了;但他的女朋友卻是個全然沒有來曆的神秘人物,這第三次巧合——這就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申科長望著徐警官,他興奮地說:“我記起來了,許岩嚇跑那個兇手的時候,她女朋友也是在場的。。。許岩拿來跟兇手打架的那把劍,也是從朱佑香手裏拿過來的。。。”


    徐警官和申科長搭檔多年,十分默契,申科長剛說了一半,他馬上就接了上去:“也有這可能:嚇跑那兇手的,很可能不是許岩,而他的女朋友,朱佑香!那兇手隻是因為顧忌朱佑香在場,才不戰而逃的!”


    “沒錯,從一開始,我們就搞錯了!真正有價值的調查對象是朱佑香,而不是許岩!”


    “我們馬上迴去報告!這線索十分有價值,要馬上開始對許岩進行深入的全麵監控了,還有必須想辦法找出他那個女朋友朱佑香來——啊啊!”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突然間,驚變陡發。道路對麵迎麵開來的一輛滿載的大貨車突然斜斜地衝過了路中間的雙實線,十分突兀地朝這邊撞了過來,申科長驚恐萬分,他驚叫一聲:“啊!!”


    但這時候,已是避無可避了!隻聽“嗤”的一聲拖長聲音的急刹車聲中,“轟”的一聲巨響,那輛全速行駛的貨車猛然撞上申科長他們所坐的車。在撞擊的那一瞬間,兩個警察都下意識地抱著腦袋,護住了頭部,但車禍撞擊那一瞬間的破壞力量十分恐怖,方向盤的插杠一下子插進了申科長的胸膛,他的心髒受到重創,幾乎是當場一瞬間就喪了命;


    而徐警官的運氣比他還要差,被貨車的車頭撞壓,他頭頸部當場就受了骨折的重創,更致命的是,幾塊破碎飛濺的玻璃割破了他的脖子上的動脈和氣管。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徐警官的意識卻反倒是格外地清醒,他無力地倚躺在已經支離破碎的椅子上,艱難地提起了那已經骨折的手臂,忍受著巨大的疼痛,蘸著自己脖子上滾滾湧出的鮮血,在自己藍色的襯衣的袖子上用自己的血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幾個字。。。他還想寫得更詳細些,想為接手案子的同事提供更詳盡的線索,但這時候,他的生命力飛快地流逝,他的意識已經模糊,手臂重得無法再抬起了,這個忠誠的國安警察腦袋沉重地垂下,卻是陷入了永恆的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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