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努力鎮定,目光卻不敢看女神那坦率的藍眼睛,飄開目光說:“你……你怎麽知道的?我在沒人的地方打的電話……”


    “沉默者知道的,我當然知道。”黎塞留冷漠答道,然後責備地盯著李明,克製脾氣,勉強矜持,挑斯文的詞兒來用:“你堵了莊言的路,讓他焦慮無比。是的,你以為他壓力大一點也沒關係,熬兩個月而已。但是我覺得,莊言闖下禍,你要負責任。如果還有下一次,我會把你這通電話的內容告訴莊言。讓他知道,你和尉詡是同一類人;隻不過尉詡在台上,你在台下,僅此而已。”黎塞留宣布決定時,依舊端莊禮貌,隻是這格式化的溫柔就像陌生人之間的禮貌,屬於拒人千裏的尊重。而她話中帶刺,紮得李明如坐針氈。


    李明臉皮再也掛不住,終於羞恥赧紅,皺眉低著頭,拳頭顫了半天才下了決心,不敢再不識好歹,努力逼迫自己抬頭直視黎塞留的眼睛,忍恥保證道:“我承諾下不為例。”


    “去吧。”黎塞留移開視線,淡淡放生。女神這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宛如聖旨恩赦,讓李明如獲新生,用力一點頭,轉身就走了。


    黎塞留心中忐忑,手指撫著眉心,卻抻不平皺緊的眉頭。不知不覺原地踱了好幾圈,才想起摸出手機給維內托打電話,抱胸昂頭喃喃著“快接快接”,維內托卻遲遲不接聽。連打三五個,全是忙音,黎塞留才懊惱放棄,低頭咬著手指想了想,拎著手套向糾察隊走去。


    “筆錄做的怎麽樣了?”黎塞留優雅地湊過去,偏頭瞧糾察隊員手裏的筆錄。


    冰涼的香風帶著一絲血腥味兒幽幽飄來,糾察隊員一緊張,條件反射地把筆錄收起來不讓看,口上卻不由自主地慌張討好女神道:“筆錄快做完了。情節比較嚴重吧。”


    黎塞留點頭說:“李賀是不留口德的,惡語刺激在先,有製造口角的嫌疑,這一點要考慮進去。”


    糾察隊眯眼點頭。深以為然,顯然對李賀的伶牙利嘴有所了解,眼神飄開迴憶了會兒,認真說:“您說的有道理。”


    黎塞留勉強微笑道別,拎著一雙血手套。低頭匆匆往康複中心走。


    她諮詢完心理醫生,半個小時後就風風火火拽著肖璿,一路拖到了莊言的艙門外。


    “聽著,小丫頭,”黎塞留一改克製矜持的風格,氣急敗壞地叉著腰,豎起食指點著迷惑的肖璿,專注瞟著她,像個失去耐心的大姐姐警告熊孩子:“我要你敲門,進去。告訴他,那些名利榮譽,身外之物,你都不在乎!你愛他,並且希望他心情舒暢,身體健康,其他的都不重要。記住了嗎?”


    “我愛他?”肖璿迷茫眯眼,伸長脖子重複一遍。她懷疑炸毛的黎塞留姐姐不了解華夏國情:“在亞洲,這三個字非常博大精深,它的用法不僅僅……”


    “別跟我講中文語法!我不要聽中文的語法!”黎塞留抓狂得雙手撓散滿頭金發。兇巴巴地喋喋不休:“他隻關心你的前途,他維權失敗的時候想的都是你!所以幸運的小姑娘,課長罩了你這麽久,是時候站出來安慰安慰他了!”


    肖璿聽得半懂不懂。隻呆呆瞧著黎塞留,望著豔冠群芳美名傾城的女神大人叉腰罵街:“所以請裝出‘對獎項榮譽不屑一顧’的模樣,把他從可悲的妄想強迫症裏拉出來。你知道他發現罩不住你的時候,他有多難過多生氣多失落多暴躁嗎?我才不關心‘我愛你’在中文裏有幾種用法,如果金錢可以激勵你的演技,我不介意付你工資。”


    肖璿惱火了。義正辭嚴地嚷道:“你可以命令我,但是不能用人民幣羞辱我!我在乎你那點工資嗎?”


    黎塞留糾正:“歐元,不是人民幣。”


    肖璿馬上說:“隻要1000歐元就能讓我的演技上升到蘇菲·瑪索的水平,肯定對得起片酬。”


    黎塞留砍價:“100歐元。”


    “成交。”肖璿毫不猶豫,踮腳按門鈴。她的心理預期是50歐元。


    黎塞留思索了一下,隱約發現自己還是被宰了。


    少頃,莊言打開門,歪頭揉著額頭,皺眉輕聲問:“什麽事……肖璿?!”


    肖璿口上討價還價,看見頭發淩亂的莊言時還是呆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襯衫的硬袖口遮住嘴,試圖遮蓋情緒,另一隻手摸著門鈴,竟忘了放下來。


    莊言看見肖璿蹙眉瞧自己,她的目光像魚兒,你去捕捉時便敏感逃開,你不瞧她時卻又重遊迴來,繼續專注地看你。莊言第一次瞧見肖璿發呆,竟有機會細細端詳她額上清純的劉海,賞析那聰穎濃描的兩行平眉;當目光遊弋到撲扇急眨的睫毛和袖子下微微張開的薄唇時,莊言的心跳也逐漸加速;兩人的目光一追一逃,互望之間,一秒鍾裏把對方的臉仔仔細細看了三五遍,反而像過去了三五年。


    黎塞留皺眉瞧這兩人一眼,手指調皮往外一指,歪頭疑惑問:“我是不是應該說,‘你們聊我先走’了?”


    莊言迴過神來,連忙貼牆讓路,說:“你們進來吧。”


    黎塞留毫不介意,沉默著扶牆換了拖鞋。肖璿雙腿並緊不挪地兒,袖子掩著口,彎腰伸頭打量屋裏陳設,小聲嘟囔:“要不要給你一分鍾收拾下?男子單人宿舍裏麵沒有什麽不能看的東西吧?”


    她一邊好奇小心地嘀咕,一邊躍躍欲試地跟隨進來換鞋子,心直口快地繼續自言自語:“漫畫?娃娃?內褲?”


    莊言險些背氣去,說:“沒有!”關了門。


    “女裝?”肖璿繼續猜。


    “什麽女裝?”黎塞留迷惘地迴頭問肖璿。


    肖璿解釋:“有些男性在麵對難以排解的壓力或者心理阻礙時,會期望模仿異性生活,比如穿連褲襪來……”


    “停!我沒有!不要教黎塞留奇怪的知識啊!”莊言忍無可忍地製止滔滔不絕的肖璿。


    肖璿委屈聳肩,嘀咕道:“你不是壓力大麽。我又不反對。”


    莊言的維權之路處處碰壁,心中內疚,總覺得辜負了肖璿。獨自迴宿舍以後,連短信也沒給肖璿發一個,連編輯信息都難以啟齒。


    能說啥?有啥好說的?短信怎麽編輯?難道這麽寫嗎:


    “還記得我保證過沒有人能剽竊你的成果嗎?沒錯就是你拋棄尉詡、倒向我時,我對你許下的承諾。恩,忘了它吧!因為你的成果被剽竊了。”


    如果要發送這種短信的話,莊言更願意劈開雙腿把蛋蛋放進文件粉碎機裏。


    所以驟然看見肖璿俏生生站在門外,莊言的心情宛如驚濤駭浪,激蕩難平。甜絲絲的喜悅像漫過土地的蜂蜜牛奶,仿佛讓莊言從苦難的埃及逃來了上帝許諾之地。


    那一刹那,滿心擔憂、自責、無法麵對的人,突然神兵天降出現在你麵前,這突如其來的解脫和歡喜把莊言變成了個飄飄然的氫氣球。他之所以沒有驚慌失措,是因為被人親呢信任、主動接近的快樂,屏蔽了他的焦慮。


    所有人都需要陪伴,沒有誰願意孤獨。


    然後,就在莊言莫名高興的時候,肖璿嫻熟地把對話變成了一場拉鋸戰:


    “你臉紅了課長!你是不是在壁櫥裏藏了一套吊帶襪?”


    “沒有!”


    “你不敢看我,你心虛了!我要看衣櫃。”


    “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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