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反常。”莊言搖頭說,“這種事對他沒好處。他要撇清什麽?”張悅疑惑,不知道課長愁眉緊鎖在思考什麽。連蘇小美都捧心探頭進來,囁嚅道:“我聽說謠言傳的沸沸揚揚,罵課長浪費錢呢……”蘇小美後麵圍了些惴惴不安的人。莊言想穩他們心,便當麵給魏東嫻打了個電話:“喂?魏部長,我是莊言。”“嘖嘖,好稀罕,用得著我啦?打電話啦?”莊言嚇得關了免提,瞪了竊竊私語的蘇小美一眼,扭頭說:“不不不,是匯報情況啊,宣傳科出的刊物在討論鐵幕計劃,用詞比較激烈,不知道您看了沒有。”魏東嫻安慰莊言:“我知道,但是宣傳科隻是掛在內務部名下,其實互不搭理。你難過什麽,你都坑他一個多億了,就不許他撒脾氣泄泄火啊。大事為重,名利次之,那些不疼不癢的小事,你就別計較了。”莊言當著這麽多人,就是討說法去的,為了安眾人心,他堅持強硬:“就是因為他掛在內務部名下,我才來請示你啊,否則早闖過去跟他說個清楚明白了。那些文章不講道理,鐵幕還沒完工呢,他憑什麽就說沒用?”“你說吧,想要什麽?”“都是內部刊物,沒別的要求。要麽刊登道歉。要麽加刊,辯論個痛快,把理說清楚,再把對話印刷發行。總不能單方麵抹黑還不許還嘴吧?研發部這麽多人累如牛馬,功勞被一個標題抹幹淨,還背個鍋,這樣不好。”魏東嫻咬著唇彈指甲,心想,你這個玻璃心。她好奇又惱火,佯怒道:“你這個人,是不是揉不得沙子啊?什麽都要斤斤計較講個清楚,世上的道理都被你講光了。我被欺負都認了,關在地下當兩年吸血鬼了,上哪裏講道理去!省省吧你。”莊言太想裝逼,瞟了眼小鹿亂撞的蘇小美和滿目期許的張悅,覺得此刻慫了形象就塌了,以後怎麽在部下麵前吹牛,不行,要寸土必爭。反正魏部長脾氣好,迴頭好好說一下就行了。然後他躺進椅子裏,昂首挺胸,氣吞山河道:“哦,哦,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恩,恩,好,謝謝部長。”魏東嫻聽的莫名其妙,坐直嚷道:“喂我說什麽啦?你‘嗯嗯啊啊’什麽啊,我說啥話啦!流氓,你是打腫臉裝胖子是嗎……”她還沒問清楚,莊言已經成竹在胸地裝道別了:“那好,恩那好,就這樣吧,部長英明。”“啪”一聲掛了電話。然後莊言慈祥地看著期待無比的大家,胸有成竹地說:“魏部長說了,這期刊物有問題,下期會補救。她交代王處長安排下去了,會找宣傳科問清楚,大家靜待佳音吧。”張悅喜出望外扭頭瞧大家,一圈人抱在一起又嚷又跳:“課長好厲害!”“課長真好使!”“不怕欺負嘍!”莊言一邊擦著冷汗,一邊飄飄欲仙,訕笑催他們走:“大家都去工作吧,讓大家不要鬧心這件事,已經在處理了。”送走笑靨如花的張悅蘇小美,莊言臉上的笑容頓時蒸發,手忙腳亂拿手機去撥魏東嫻的號,忐忑得像六合彩開獎,六神無主地捧著手機喃喃:“沒事的沒事的,不會有事的,她脾氣還挺好的樣子,解釋下就沒事了……”事實上,當時魏東嫻瞧著手機,氣的石化,口裏喃喃勸自己:“不生氣,我不生氣,莊課長好樣的,莊課長有本事,你看我還搭理你!”嘟囔半天,幹活一直骨朵著嘴,鉛筆寫得好好的,腦袋裏飄過莊言兩個字,突如其來的怨恨總能摁斷筆芯。莊言此人,像高冷同桌,親近卻靠不近;又像親爸爸,惱他卻離不開他。這種令人惱火的關係讓魏東嫻任性時恨不得翻臉無情不管他,理智時又心軟念起他有功無過正直可靠,於是丟不開放不下,可他的待機功能卻是整天若即若離地氣她。魏東嫻驕傲得連發脾氣都不肯承認。當初在李明宋憲麵前脫口抱怨,就讓她後悔終生,仿佛抱怨就是在乎,當麵抱怨等於公然承認在乎,她因此恨不得洗了李宋二人的記憶來證明自己不在乎。這次莊言打電話過來,果不其然有事拜托,剛擺好矜持姿態,那邊就唱了台單口相聲然後把電話掛了。好,你好。借我的名號在研發部裝大腕兒。你能耐。你有種。有本事這輩子憋打我電話。你看我接不接!魏東嫻生氣喃喃,不知不覺用鉛筆把寫下的“莊言”兩字填成倆黑塊,塗得漆黑發亮,描得棱角分明。這裏還在塗黑,手機果不其然響了,莊言兩個字在屏幕上嗡嗡震,魏東嫻賭氣一劃拉,拒接。莊言在辦公室捧著手機想,媽呀壞了,裝逼遭雷劈了,怎麽辦。他心懷僥幸想:“她脾氣辣麽好,估計是開會去了,一會再打。”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躊躇想著半小時之後打吧。半個小時不長不短,在有些人眼裏就是看一集美劇的功夫,在另一些人眼裏卻漫長得高貴冷豔,漫長得愛答不理。魏東嫻支頰辦公,中指在桌上嗒嗒敲半天,再也不見來電話,以為莊言不在乎,莫名想象出莊言高貴冷豔的小牛逼樣兒,心尖像滴了醋,天旋地轉地想:“不理我了?他不追著我道歉就罷了,他居然不理我了?!到底是誰的錯啊,他可真灑脫啊!”莫名其妙地,她的手就伸向了座機,雲裏霧裏撥著王厚正的電話,腦子裏翻來覆去想:“我叫你瀟灑!我叫你耍帥!我叫你灑脫!”“喂?王厚正?別管宣傳科,隨他寫去,愛怎麽罵怎麽罵,小孩子罵架,我才沒空管。你也不許管!罵掉他腦袋才好呢。”王厚正被劈頭蓋臉搶白得莫名其妙,拿著嘟嘟叫的電話發呆:“我沒說要管啊。”魏部長任性吩咐一通,掛了電話才神清氣爽,魂魄歸位,像吹了冰啤酒,心頭冰涼地爽快著,哼一聲自言自語道:“你不打我還懶得接呢。”低頭批閱。莊言過半個小時,小心翼翼再打魏東嫻電話,果然不接,這才慌起來,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部長脾氣沒那麽好,好像不高興了。接著打。拒接。再打。拒接。莊言一屁股坐在椅子裏,心想壞了,和顏悅色的魏部長怎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