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監的時候,李明小心地在紛亂龐雜的儀器電纜中間放下凳子,坐在病床邊,看著被包紮成木乃伊的莊言說:“報告讓尉詡送進碎紙機裏切成了麵條。不過你也不要杞人憂天,……喂喂,你冷靜點!”


    他看見莊言氣的麵紅氣促,眼珠子鼓得要掉出來,青筋蹦得像浮雕,連忙伸手勸道:“這種事情很常見吧!就算小學生交作文都可能被老師撕了重寫啊!他沒讓你罰抄名字一百遍算不錯啦!你消消氣!”


    莊言憋的麵紅耳赤,左手扒拉口罩,右手顫顫巍巍指著李明,絕望地囁嚅:“管,管子,管子!”


    李明低頭一看,凳子腿把莊言的氧氣管軋成了餅,連忙翹起凳子,踢開氧氣管,莊言臉上這才湧上愜意,長鯨吸百川地納入一口仙氣,又開始在口罩上均勻噴吐白霧,放鬆地躺好。


    李明嘀咕著抱怨:“這麽多管子,你就摟著這些儀器好好續命吧,等你能動彈了就該審你了。下床第一次散步就溜達著往裁決庭去了,你真是人生無望啊。”


    莊言似乎已經麻木,他關心另一件事情:“為什麽不搬遷?”


    “咱們深處腹地,頭上有一萬猛男坐鎮,更高處還有飛彈攔截預警係統,咱們還貓在三千米深的地下,頂著22層裝甲庇護。就算坐標暴露了又怎樣?連邊界都戒嚴了,像上次那樣的空投打擊再也不會出現了。就算他們還敢空投,咱們四麵八方駐紮著將近一萬人,可以說固若金湯。”李明拍拍他的肩膀。


    “宋丹還說基地肯定不會斷電呢。”莊言笑道,然後閉上眼睛,“你忘了那四個英雄連怎麽死的了?”


    李明無言以對,寂靜了會兒才說:“權宜之計吧。不動就不動,就當自己是邱邵雲身上的一個細胞好了。”


    “為什麽不搬遷?”莊言還在喃喃。


    李明看了監控病房裏兩個獄卒一眼,對他們說:“你們迴避一下。”


    獄卒開門走了。


    “我告訴你,再遭罪也得忍著,四個英雄連滅得隻剩下番號了,基地的防務全被支援隊伍接管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幫一個月之前才調過來的小夥子裏,班長以上的人,尉詡都能準確地叫出名字來。”李明突然站起來,臉逼著莊言的臉,扯著病人的衣領低聲嘀咕,“所以你別以為你能跟尉詡爭風吃醋。他是什麽人,你是什麽人?我跟你戳穿說,就算他一紙合約把你庇眼捅了,你也不能說一個不字。”


    “那我該說什麽?”莊言被他拎著衣領,麵無表情地問。


    “我還要。”李明說。


    “不行。”莊言說。


    李明疲憊地鬆開他,按膝坐下,瞧著莊言手背上的針頭,出神地說:“你不要破罐破摔。核心參謀層把你的案子打迴來給尉詡審,你還嗅不到嗎?”


    “嗅到什麽?氨水味兒?”


    “你出了事,沒有人會給你主持正義。”


    “正字不都是畫在p股上的嗎?”


    連不愛生氣的李明都惱火了,他想把莊言手背上的針頭拔出來,然後戳到他不還嘴為止。


    李明壓抑聲音罵道:“你早就想到了吧!劍閣衛星毀掉之後,全球隻剩下一份紫電科技,就是在棲鳳基地的核心數據庫裏!我為什麽背著一堆可笑的處分還能待在基地裏?因為沒有我使用權限配合,誰也動不了紫電科技。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平衡。為什麽不搬遷?尉詡可能讓這種破事打破他苦心經營的優勢嗎!你都說正義隻剩下畫正字這個功能了,就打起精神不要怨天尤人!”


    莊言第一次聽到李明跟他說掏心窩子的話,他喘息著用力坐了起來,勉強靠在床頭上,李明連忙拿枕頭給他墊著。


    “所以你的工作其實是……”莊言喘著說,被李明打斷了。


    “我隻是個攝像頭。”李明搬了一下凳子,讓開莊言的視線,把天花板角歪著的攝像頭指給莊言看。


    “在攝像頭裏,”莊言瞧著李明笑道,“你的外觀設計是最好的。”


    李明又挪了下凳子,坐舒服點兒,歡欣笑道:“謝謝,你也不賴。”


    莊言難過地說:“李明。”


    “啊?”


    “管子。”


    李明離開監護艙的時候,獄卒匆忙擠迴艙內,唯恐莊言一刻不在眼中。


    然後李明站在走廊裏,拿出權限客戶端劈裏啪啦敲了幾下,莊言監護艙裏的攝像頭才抬頭複活,搖頭掃視起來。


    莊言在病床上敲了三天筆記本,每晚護士都記著來拔他的電源,否則這廝幹活入迷就不樂意睡覺。直到第四天,宣布他可以下床以後,護士還警惕地瞧著莊言說:


    “一定要按時睡覺哦!熬夜的話你一個月都康複不了。別想蒙混,醫生會給你複查的,你要是一個禮拜沒好透,肯定就騙人了。”


    莊言明天還要出庭,不想提前展開舌戰,節省口水,不迭點頭:“好好好,好好好。”


    護士遞給他一個藥盒子,盒分七格,一周的藥給他歸納擺好。莊言收下,拄著手杖下床迴家。


    兩個年輕氣盛的獄卒寸步不離地跟著他,一個替他拿電腦,一個替他捧文件,不知何時已經淪為家奴。


    迴到已經蒙塵的宿舍艙,莊言看見當時打翻的試管依舊倒在桌上,裏麵的硫酸銅已經風幹成淺藍的一線。亂七八糟的抽屜依舊保持著當天翻箱倒櫃的原狀,讓他想起替vv找蝦青素時的忙亂。


    “還好老天沒瞎,vv沒死。”他笑著想,隨手一指牆角的掃帚,說:“幫我掃掃,灰太重了。”


    兩個獄卒對視一眼,反駁道:“我們說過,您無權命令我們做任何事情。”


    莊言的傷臂彎在身前,右手拉出椅子一坐,掃開資料,放下筆記本電腦:“你們不是要剝奪我的隱私權限嗎,肯定得住這兒吧,那麽這也是你們的宿舍。灰這麽重你們怎麽住?可是我目前身患殘疾,這一個禮拜都沒力氣打掃啊。你們願意湊合嗎?”


    其中一個獄卒有潔癖,細思恐極,馬上拎起掃帚開始大掃除,瞧見另一個獄卒不動,還催隊友:“你去搓毛巾把桌椅擦一擦,吊燈也是。我一會拖地。”


    另一個說:“好。”然後去分工搞衛生。


    莊言插好電源,按亮筆記本電腦,雙腳架桌子上,掃視資料,頭也不迴地使喚人:“這桌子上的硫酸銅和胡蘿卜素溶液都風幹了,來擦一擦,試管拿去洗了。”


    剛說完,一隻抹布伸過來,莊言抬起腳,抹布把下麵的桌麵擦淨,莊言又抬起另一隻腳,抹布勤快地把桌子擦的一塵不染,然後莊言繼續架著二郎腿翻桌上的資料,少頃電腦開機,他輸入密碼,開始工作起來。


    過了會兒,潔癖和隊友已經打掃完畢,潔癖實在受不了滿地丟散落四的襯衫t恤和大沙灘褲,把髒衣服全抱洗衣機裏咕嘟咕嘟卷了,然後走出來疊被子。


    忽然聽見敲門,vv的聲音從門鈴裏傳來:“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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