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並沒有過去。


    雨更大了。


    古月安走在久違的京城午夜的大街上,並沒有撐傘。


    徐徹他們七個人就走在古月安的身後。


    他們此行並非是迴古府,而是去殺人。


    古月安從來都是一個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人,如今既然有人欺到了他頭上來了那麽沒道理他要束手什麽都不做。


    先不管為什麽明明他讓皇帝庇佑古府,卻居然有人敢對古府出手。


    也不管到底京城裏出了什麽事。


    有人來打,那麽打迴去再說。


    古月安從來都不習慣靠別人,他喜歡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依靠別人,本就是一件風險很高的事情。


    不過他在十八裏鋪救下了劉三爺以後,卻並沒有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就讓他們先迴去了。


    倒是在那個叫羅如宏的身上,古月安得到了他想要的。


    當然不是靠問,古月安直接用天絕地滅大搜魂手搜了羅如宏的魂。


    不過這羅如宏也不過是個小人物,知道的東西並不多,哪怕古月安搜了他的魂,得到的有用的信息也不過就是一條而已。


    那就是,他今天傍晚的時候去過京城香火最旺盛的大相國寺,見過了裏麵的主持大智禪師。


    一路走到了王府大街,大相國寺就在此處。


    此時夜已深沉,寺門緊閉,大街上沒有行人,隻有不遠處雁迴胡同的一家露天的麵攤還在經營,飄起幾縷人間煙火。


    古月安站在寺門口,卻是對著身後的七個人說道:“一路快馬趕路,才到京城連口熱湯都沒有喝上,就讓你們跟著我在大街上淋雨,實在過意不去。”


    他這麽說,明麵上是說雨夜趕路,實則是在點他們,今夜的事情不小,若是不想趟這趟渾水,就趕緊離開吧,否則進了這寺門,一切都晚了。


    “哪裏的話,既然我們認了古大俠做主人,那麽風裏來雨裏去,自然不在話下,更何況,哪有主人在外頭跑,做屬下的卻在屋裏躲雨喝茶的道理?”徐徹是個明白的,立刻聞弦歌而知雅意,連忙抱拳說道。


    黃子臣和溫如玉也連忙表態。


    “好,那等會出來了,我帶你們去那邊吃麵。”古月安笑著點了點頭,隨後抬起手,朝著寺門用力錘了兩下。


    過了一會,有人在裏麵說道:“哪裏來的妄人,大半夜來亂敲佛門,驚擾了僧眾是小,驚擾了佛祖你擔待的起嗎?”


    “佛祖慈悲為懷,想來不會為難我,久聞大相國寺眾位高僧佛法無邊,廣濟天下,想來也不會怪罪於我。”古月安頓了一下,道,“小子午夜拜門實屬唐突,但麵佛之心實誠,還請大師通融,為小子開門。”


    裏麵的人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把門打開了,打眼一看卻是個念過三十的長須僧人。


    那僧人一看到外麵站著七八個人,一下子就驟起了眉頭來,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是猛地看到了為首一個黑衣青年的目光,頓時心中一緊,仿佛是被重錘錘擊,他忍不住朝後連退了兩步,那門外的八個人卻是已經魚貫而入。


    古月安一路向前,來到了大雄寶殿。


    寶殿之中燈火通明,佛祖像之前,隻見一位長須如雪的老僧正長身而立,瞧那裝束,卻正是大相國寺主持大智禪師。


    “小子深夜叨擾,還望大智大師恕罪。”古月安朝著那老僧拱了拱手,慢聲說道。


    那老僧宣了一聲佛號,道:“古施主深夜駕臨鄙寺,蓬蓽生輝,何來罪狀一說?”


    “大師認得小子?”古月安眯起了眼睛。


    “古施主之名,如雷貫耳,天下誰人不知?”大智禪師又宣一聲佛號,道,“隻是聽聞古施主前些日子已遠赴邊地,今夜似是才迴京城,怎麽有暇來鄙寺?”


    “小子在邊地殺戮過重,心中煩悶,前來佛前禱告,洗一洗身上罪孽。”古月安說著給大殿裏的佛祖上了一炷香,又道,“順便跟大師借一樣東西。”


    “卻不知是何物?”老僧還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就是……”古月安霍然轉身,道,“大師的命!”


    命字出口,古月安也已出手,他出手如刀,一招便是一刀,赫然是摧城撲麵。


    那老和尚卻也不是等閑,古月安出手之際,他便已經退,同時雙手化作萬千,仿佛蓮開千葉,赫然便是佛門著名武學千佛千葉手。


    隻是他到底是久居佛門之人,論實戰,跟古月安這種才在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根本無法比擬,哪怕他的應變已算是極為高明,卻是在下一刻已經被古月安一刀斬破,直接捏住了脖子,連氣都有些喘不勻了。


    “大膽狂徒!竟敢擾亂佛門清淨之地,僧眾們,快快營救方丈大師!”那之前給古月安他們開門的長須僧人見到這一幕,怒喝一聲,抄起了一根木棍便衝了上來,同時,大殿裏的黑暗處也同時湧出了數十個持棍武僧。


    古月安卻是理都不理,隻是對著快要唿吸不過來的大智禪師低聲道:“看著我的眼睛。”


    無比魔性的話語,讓多年佛法修行,心誌已經極為堅韌的大智禪師哪怕心中警告了自己一萬遍不可去看古月安的眼睛,也還是看了過去。


    四周圍的僧眾已到,可是古月安並非是一人前來,他身後還有七人,在僧眾動的時候,他們早就布陣完成。


    這些棍僧看得出都是久經訓練,行止之間很有些章法,隻是相比較起在戰場上猶如殺人機器般的徐徹七人,他們就根本不夠看了。


    一場根本不公平的對決。


    哪怕僧眾人數是徐徹他們的數倍,也是被很快擊倒在地,躺了一片。


    等到古月安放下大智禪師,整個大殿裏已經沒有站立著的僧人了。


    古月安轉身對著那尊還是不動如山的佛祖像拜了一拜,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便轉身出門了。


    一路出了大相國寺,古月安如約帶著徐徹他們到了那個露天的麵攤吃麵。


    剛坐下,那深夜還在經營麵攤的老板便迎了上來,白布遮頭,臉上皺紋縱橫,明明才大概四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已經蒼老不堪了,他殷勤地笑著甩了甩手裏的布巾,道:“幾位客官,吃點什麽?”


    “八碗陽春麵,多放蔥,每人加個蛋。”古月安報出了要吃的麵,又拿出了一錠銀子放在了桌上道,“快一些。”


    “好嘞。”那麵攤老板應了一聲,麻利地去幹活了。


    不消片刻,八碗陽春麵便端上來了,湯色清澈,麵條如白玉,配上新鮮的小蔥和剛剛煎出來的荷包蛋,讓人胃口大開。


    古月安吹了一口從麵裏麵冒出來的熱氣,喝了一口滾燙的麵湯,長出一口氣道:“好喝,老板……”


    “你的麵裏沒有下毒吧?”


    那老板聞聽此言愣了一下,其他的幾個人也是愣住了。


    “客……客人,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小本經營,誠信為上,從來……從來不做任何虧心的事,客人可千萬不要……空口汙蔑我啊。”那老板似乎有些怒氣,但又看出古月安一行人不簡單,不敢說太重的話,反而顯得期期艾艾。


    “誰又能想到,聞名京城的黑道霸主厲小種,居然是個喜歡半夜出攤賣麵的麵販呢?”古月安用筷子挑起麵條吸溜了一口,又夾起那個煎的恰到好處的荷包蛋嚐了一口,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麵條勁道,蛋鮮嫩可口,好手藝啊。”


    那麵攤老板本來期期艾艾的麵容,在古月安那句話出口了以後就蕩然無存了,他很是坦然地看著古月安,整個人變得異常的平靜和沉著,說道:“誰又能想到人人都傳已經死在了邊地的新科狀元古月安古大俠,卻是完好無損地迴來了,還帶著七個精明強幹的幫手,大半夜地來這雁迴胡同吃陽春麵,還吃的特別香。”


    徐徹他們七個人在古月安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便已經放下了麵碗,進入了戒備狀態。


    古月安卻是又喝了一口麵湯後才說道:“的確想不到,但我更想不到的是,有人居然會做出那麽愚蠢的事情。”


    “什麽事情?”厲小種問道。


    “在老虎嘴裏拔牙。”古月安認真說道。


    “誰是老虎?”厲小種似是不解。


    “我是老虎。”古月安指了指自己卻笑了起來,卻是覺得這個比喻太過粗俗了。


    “古大俠名滿天下,功力高絕,自然是虎虎生風,隻是古大俠難道不知道,老虎雖勇,卻也有籠子可以關的住嗎?除了籠子還有那大棒,鐵錘,鐵鏈,箭矢,可叫那老虎痛不欲生,再無半點雄風,若是老虎聰明,就該早些退迴山林,安分守己,不要想著到人的城市裏傷人,壞了規矩。”厲小種一句一句說來,整個人的氣勢已經完全不同。


    一般人聽他說完這些,必然已經懼了,怕了,想走了。


    古月安卻隻是放下了筷子,說:“籠子可關不住我。”


    下一刻,所有人動手。


    疾烈的風雨裏瞬間衝出數十條大漢,手裏或刀或槍或勾或戟,氣勢洶洶,遠在之前大相國寺那些僧眾之上。


    三息。


    厲小種已經被古月安捏在了手裏,而他的那些手下,卻是還沒有衝開徐徹他們的戰陣。


    “曆先生,你的麵煮的很好吃,可惜武功卻不怎麽樣。”古月安捏著厲小種的脖頸,笑著歎了口氣說。


    “古先生要殺我?”厲小種到底梟雄本色,哪怕命捏在別人手裏,也還是在笑。


    “我不殺你,但是……真可惜。”古月安又歎了口氣說。


    “有何可惜之處?”厲小種不解。


    “我可惜,以後再沒有一個煮麵煮的像你一般好吃的人了,隻剩下一個顛顛狂狂的瘋子,以後我半夜想出來宵夜吃碗麵,都找不到能吃的地方了。”古月安說可惜,下一刻已經看向了厲小種的眼睛,低聲道,“看著我的眼睛。”


    片刻之後,滿街俱是倒地的大漢。


    古月安將已經神色癲狂的厲小種隨手丟在了大雨裏,重新坐下,說:“吃麵吧,今晚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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