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孩童很快就變成少年,少年又變成青年。一轉眼,林煥已經二十歲,這個年紀的世家公子,大多已定下婚約,如渠偲,便已經與一位書香世家的小姐訂親,秋下就要成親了。但林煥卻一直沒定下來,也沒一點著


    急的意思。他不急,他的母親寧音公主——如今隻能叫英國公夫人了——卻急壞了,搜集了全京城權貴小姐的畫像堆在他麵前,語氣堅決不容抗拒:“選一個,選好了我讓媒人上門


    !”


    林煥撇嘴:“娘,您當選白菜呢!”


    英國公夫人冷笑:“白菜你能給我選一個也行。”


    林煥叫:“娘,我還是不是您兒子?”


    英國公夫人繼續冷笑:“你要不是我兒子,我才懶得管你。”


    林煥看著那堆成堆的畫軸,抿著嘴不說話,半晌,才悶悶地道:“娘,您知道我的心思的。”


    英國公夫人不由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她當然知道林煥的心思。


    前威遠伯府的孫小姐,如今是定國公府小姐,身份上是絕對配得上林煥了,然而……


    若不是以看媳婦的眼光,英國公夫人其實還挺喜歡那姑娘的。


    長得漂亮地不像話,雖然有些呆呆的,但起碼乖巧,跟個孩子似的,讓人看著就心疼,恨不得摟在懷裏好好疼愛。


    然而,以挑媳婦的眼光來看,那絕不是適合做英國公世子夫人的人選。國公府的夫人,是要擔得起國公府臉麵的,她隻林煥一個兒子,以後國公府遲早要交給他,到時偌大一個國公府,後宅庶務繁多,且不說管理下人盤點賬務這些複雜的了,隻說府裏辦個宴會,便是不用國公夫人親自操持細節,到時招唿賓客起碼要她親自來做吧?而那姑娘,不熟的人壓根都不跟你說話,什麽客套寒暄更是一句不會,怎麽


    做國公夫人?


    所以打一開始,知道兒子對那小姑娘上心,她就不怎麽支持,隻是想著林煥不過是少年人愛美色,久了也就好了,誰想林煥卻在婚事上一拖再拖,就為了等那小姑娘。


    最後把她折磨地沒脾氣了,妥協了,心想就順了他吧,兒媳婦不通庶務便不通庶務吧,多安排幾個可靠的仆人管事就是了,於是便讓媒人上門提親。


    結果,人渠尚書特別開誠布公地說,婚事要看孩子自己的意願,孩子答應就答應,孩子不答應,她也不會擅自替孩子做主。


    英國公夫人無法,便隻能指望著自己兒子爭氣了。


    可這臭小子不知怎麽搞地,往渠家跑地倒勤,也經常蹭著渠偲的麵子去見那姑娘,可一年多了卻愣是沒搞定人家,眼看拖到二十了還沒訂親,她這做娘的能不急麽?


    看著兒子的樣子,她也心疼,想想那姑娘的性子,不禁給兒子出謀劃策起來。“煥兒,你是不是沒跟人家姑娘說清楚啊?娘跟你說,烈女怕纏郎,你要追到人家姑娘,就不要臉皮薄,尤其七月那姑娘,腦子有點兒、嗯,有點兒直,你不能跟她彎彎繞


    繞的,你要說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跟她說,你喜歡她,想娶她!”


    林煥看著自個兒娘,一副傻乎乎的模樣。


    英國公夫人忽然恍然:“你不會還沒跟人家姑娘表明心意吧?”


    林煥遲疑著、輕輕地點了點頭。


    英國公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傻兒子!”


    於是林煥就被英國公夫人踢去表白去了。


    這次林煥沒蹭渠偲,獨自一人去了定國公府。他也是定國公府常客了,門房見了他,問了問,得知是來找小姐後,便飛快地去通報了。


    等待的這段時間,林煥站在門前,雙拳反複握住又鬆開。


    其實他跟母親說謊了。


    他並不是沒有跟七月表白過。這幾年,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再明白不過地告訴著所有人:他喜歡沈七月。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沈七月。他甚至有次鼓起勇氣,顫抖著對七月說了句:“我喜歡你


    ”,而七月看著他,遲疑了片刻,隨即說道:“我也喜歡你。”


    那一瞬間,他開心地胸膛仿佛要爆炸般,他激動地抓住七月的手,說:“嫁給我吧!”


    然而七月困惑地看著他,似乎根本不能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那天真的眼神,就像一個不知世事的孩童,純粹地讓人自慚形穢。他被這眼神看得有些愣怔間,那個可惡的、居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待在七月身邊的所謂“侍衛”,鬼一樣地突然冒了出來,端著碗冰鎮蓮子粥,瞬間就把七月的注意力奪走,她歡快地吃起了粥,那“侍衛”在一邊溫柔地看著,看她嘴角粘上米粒,便用帕子輕輕擦去,他伸帕子時,她根本沒有抬頭,卻會恰到好處地微微抬起下巴,讓他好為她擦


    拭,卻不耽誤她吃粥。


    這親昵默契的畫麵落在他眼中,忽然無比刺眼。


    他忽然上前,一把抓住阿幸的手腕,想把它從她臉旁拉開。


    七月嚇了一跳,抬頭呆呆地看著他。


    阿幸皺眉,手腕卻穩穩地紋絲不動,任林煥如何用力都拉不動。


    “世子有何事?”他冷著臉問他。


    林煥怒氣衝衝:“你到底懂不懂什麽叫男女之別?七月不是小孩子了,你這樣是敗壞她的名聲!”


    阿幸輕飄飄地看著他,眼神裏卻像是根本沒他這個人。


    “可是,七月喜歡。”半晌,他迴了他這麽一句話。


    林煥愣了下,隨即冷笑,挺起胸道:“剛才,七月說喜歡我。”


    這下輪到阿幸愣了,但很快,他笑了笑,問七月:“七月,你喜歡我麽?”


    這次七月沒有絲毫遲疑,立刻重重地點頭道:“喜歡!”


    說這話時,她臉上帶著無比燦爛的笑。


    阿幸微笑地看著她。


    林煥愣愣地呆在那裏,連自己何時走的都忘記了。從那之後,他沒有再對七月說過喜歡,也沒有再讓她嫁給他,但他在竭盡所能地想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喜歡,想讓她對他也有同樣的喜歡,然而,一年多過去,一切似乎都


    在原地踏步。


    她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清澈透明如琉璃,絲毫不懂情滋味,他的悸動他的猶豫他的苦澀他的甜蜜……他的所有有關愛她的一切她都體會不到。


    林煥覺得自己像是在追逐一隻天上的風箏,跑地越快,離得越近,越發現他和風箏的距離不是在地麵,而是他在地上,而風箏在天上。


    除非他飛上天,或者風箏跌落,否則他永遠都追不上風箏。


    可是他怎麽可能飛上天,又怎麽忍心讓風箏跌落。


    門房很快便迴來,告訴林煥七月正在府裏,讓他直接進去便可。


    林煥握著拳,走進了定國公府。


    七月正在畫圖紙。


    是一艘樓船的圖紙,很複雜,林煥看不大懂,但也看出上麵有裝載火炮的槽位,有一個奇怪的艙室,整體模樣和設計與一般的船有些不一樣。


    見他來了,七月也沒抬頭招唿,依舊沉浸於圖紙的世界裏。


    倒是在一旁的阿幸招唿了他一聲。


    “先別打擾她。”阿幸輕聲道。林煥看著他。自從那次之後,他便毫不掩飾地將對阿幸的厭惡擺在臉上,然而阿幸像沒感覺似地,或者是把他當做不懂事的孩子?總之阿幸就像對待尋常人一樣對待他,


    完全沒有麵對情敵的劍拔弩張,這讓他覺得奇怪,更讓他惱怒,他覺得自己似乎完全沒有被對方放在眼裏。


    但是此時,他懶得跟阿幸鬥氣,目光看向認真繪圖的七月,也小聲問:“七月在做什麽?她想造船麽?”


    “嗯。”阿幸點點頭,臉上露出笑來。“她一直想造一艘厲害無比,不懼任何風浪的船,然後乘船出海,環遊世界。之前在廣州時也造過一艘,但那艘船還是差了些,隻能應付一般的風浪,而且沒有裝上火炮,船體還是木製的,以風帆做動力也太過局限且緩慢,因此她想再造一艘,構思是早就想好了的,隻是一些問題還沒有結局,比如火炮,之前一直未研發成功,不知威力和


    射程,也不好設計槽位的位置。還有動力係統,她想做成蒸汽式的,但蒸汽機的研究也還未成功……”


    阿幸一連串話,說地林煥兩眼有些轉圈兒。


    什麽動力、什麽係統、什麽蒸汽式蒸汽機……根本聞所未聞。


    他不想承認自己孤陋寡聞,第一反應是阿幸胡謅了蒙他的,但看著那複雜的樓船圖紙,心底一個聲音又告訴他:他說的是真的。


    他聽不懂,隻是因為他沒有在七月身邊,所以不懂七月所做的事,所了解的知識,而阿幸近水樓台,所以才懂。


    這個想法,讓他更加嫉妒了。


    為什麽他不能陪在七月身邊呢?


    他搖搖頭,甩去這個想法,注意力轉移到阿幸的第一句話上。


    “環遊世界?”他疑惑地問道。這也是個他無法理解的詞匯。後麵那些他雖然不懂,但也知道是與造船相關的,他不懂也情有可原,畢竟他又不會造船,但“環遊世界”,這個明顯不是造船術語的詞是什


    麽意思?


    阿幸點點頭:“是啊,環遊世界。”


    說到這個詞,他眼裏也露出有些憧憬的光芒。“夫人說,我們所處的這片土地,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圓球,我們在這個圓球的一麵,而圓球的另一麵還有許多我們不了解的人和國家。我們隻是在圓球上的一點,若沿著一


    個方向一直走,最後你會迴到開始出發的地方,所以如果乘船出海,一直往東或者往西去,最後還會迴來,夫人說,這叫做‘環遊世界’。七月便一直想‘環遊世界’。”


    “而如今,還沒有人成功地‘環遊世界’,廣州有許多海商,但他們多半隻到南洋,最遠不過三佛齊國,但三佛齊國往西,還有無數國家,遠不止南洋東洋那些許地方。”


    “而若想國祚綿長,想我們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不被遙遠國家的人欺辱,就必須了解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廣開海貿,開辟新航線,這也是七月‘環遊世界’的目的之一。”


    ……


    林煥已經完全聽呆了,他耳朵裏嗡嗡地,腦子裏更是亂成一團,阿幸的那些話在他腦子裏繞來繞去,快要把他繞暈了。


    他看向七月,她還在畫圖,認真的樣子很美很純淨,就像他記憶中一樣。


    然而他卻突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她。


    他知道七月聰明,然而卻從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聰明,即便知道她進了渠尚書所辦的那個“研究院”,也從不知道她具體在做什麽。


    在他心中,她一直是初見時的那個小姑娘,漂亮地驚人,安靜乖巧不喜歡說話,讓他忍不住想憐惜疼愛。


    然而,他真的了解七月麽?


    七月的世界,他又究竟參與了多少?


    他忽然有些惶恐。他不懂阿幸說的那些東西,但卻知道那一定對七月很重要,不然她此時的神情不會那樣認真,可是,如果以後他和七月在一起了,他根本不懂那些東西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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