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鐵在黑暗中唿嘯而過的時候,在玻璃窗的蒼白燈光下看到自己的臉。

    我曾經很長時間地沉浸於孤獨。孤獨是沒有顏色的空氣,有時會令人窒息,有時令人有振翅高飛的欲望。我坐在聽雨汀的時候,雖然手中有冒著香氣的咖啡,可是我並不清楚我和世界的深刻聯係。也許一切都隻是在浪費生命。原來再貌似堅定的理想與意誌之後,最終的驅動力卻仍然是難以被填充的虛無。

    依萍驕傲地挺了大肚子在庭院裏走來走去。

    她問我“給兒子起什麽名字呢?

    我說“你怎麽能確定就一定是兒子?”“他在我的肚子裏踢足球呢。不信,你來聽。”我貼在她的肚皮上聽著,果然能聽到小腳丫踢在她肚皮上的聲音。

    我說“就叫他良生吧。希望他不會讓你疼痛,他長大後也可以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北京西客站出口方向的甬道裏,我看到一個懷抱吉他的流浪歌手。他忘情地彈著吉他憂鬱地唱著歌,頭發蓬亂滿麵塵垢。他的旁邊豎著一塊木板,“如果你也愛藝術,如果你也曾經愛過藝術。”他的身前放著一個盛錢的鐵罐。他唱得的確不錯。也許他剛開始是懷抱著名揚京城衣錦還鄉的念頭來北京闖蕩的。可能當時他並不清楚北京比別的地方有更多的汙濁、險惡和痛苦。雖然在北京像他這樣的人還有許多。

    我在鐵罐裏投了50元轉身就走。

    可是他叫住我,“先生,請等一等。”我停下腳步。

    他又說“你知道嗎,到如今還沒有人給我超過10塊錢。”我說“當初我和你一樣的落魄。”他點點頭說“請再聽我唱一首歌好嗎?”竟然是鄭智化的《星星點燈》。我明白他心中期望與苦痛。

    地鐵在唿嘯中遠去,而生命的速度卻隨時間加速度前馳。

    我終於去了五台山。我找到了在我的夢中出現的那個老和尚。他並不顯得更加蒼老,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如沐浴春風。我向他說明來意。他讓我先在大殿跪拜了佛祖後,帶我進了一間幹淨的禪房。

    他說“你在這裏坐禪吧,無論你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不可大唿小叫要保持安靜。”我點點頭。他退出去隨手關好門。

    這是一間幹淨簡潔的屋子,還有淡淡的檀香。我感到心裏一片平靜。然後盤腿坐在上麵,雙手合十,安詳寧和。

    那是一個初春的早晨,我奉師傅之命下山悟道。走到一個寧靜蒼翠的山穀,看到有一位白衣女子在河邊浣洗衣裳。

    我的手裏捧著一個紫金缽盂,單手合十道:“施主,貧僧有禮了。我下山來已行了三十裏路感到肚中饑餓,不知施主可否施舍一二?”她的頭輕輕轉過來。我的腦際轟然一震:世間竟有如此氣質的美女!容光明豔,膚若凝脂,秋波流盼。雖然是麻衣素服,但是她的渾身散發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在我混沌模糊的腦海裏,這張臉似乎十分熟識又似乎十分陌生。正當我沉迷於幻象時,她櫻唇輕啟:“你這和尚怎麽隻管朝人家女孩子盯著看。”我從夢中驚醒閉上眼睛,“佛祖饒恕!罪過!罪過!”那女子卻“撲哧”一聲笑了。

    “你這個人下到凡間裏,還是這麽愚頑!”我問道“施主,你認得貧僧嗎?”她輕拂秀發,“幾百年了,怎會不認得?更何況我還是你的……”我大惑不解,“施主,你說我是你的什麽?你剛才說認識小僧幾百年了,不可能啊,我才25歲,而且一直不出寺門半步,我怎麽會認識施主呢?”她的俏臉紅了。

    “你不是說要化緣嘛,那就跟我來吧。”我說“你的衣裳不要緊嗎?”她頭也不迴道:“身外之物又有什麽要緊?”我聽不懂她話裏隱藏的玄機。我想大概這就是師傅命我下山曆練的初衷吧。

    她把我領到一個開滿桃花的木屋前。院子裏還晾曬著幾件或紗或綢的白裙。看來她十分喜歡穿淡雅的衣服。我看看天空,不染一塵,碧藍碧藍。桃樹上有一隻綠羽紅頂的小鳥,它叫的聲音很好聽,見到我也不飛走。難道是她喂養的?

    她的木屋裏麵很簡陋,牆上掛著一幅張靈的《招仙圖》。高寒的長空,神女對天而立,寂寞蒼茫,一片冰心無人索。想不到臥室也是她的梳妝房。我真是太唐突了。

    她盛了溫熱的白米飯還有青筍白菇給我。我的心有些忐忑。

    她說“你快些吃吧,不要擔心。”我低下頭吃飯時,本來晴朗的天空頃刻間閃電劃破長空大雨傾盆而下。

    我站在窗前祈禱大雨快些停歇。她和我並肩而立,秀發輕拂。

    她柔聲說“你知道嗎?我不惜違背天條的懲罰隻是為了希求能再見你一麵。前世你背棄了我,今世我要你永遠陪著我。”我似乎對一切已全然明白,“玉兒,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已經淪迴凡塵,你實在不必拘於舊情往事。”她“嚶嚶”地哭了,“我就是忘不了。你對我說過”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你都忘記了嗎?”她的哭聲如穿腸毒藥,我不敢出手勸她。

    我望著天外的雨出神,這場雨來得真太不是時候了。我隻為了一餐飯,竟惹來前世情孽。看來誠如師傅所言“情關難過”。

    她側身倒在我的懷裏。我沒有一絲心理準備,心跳如擊鼓。她纖手按在我的胸膛,“二哥,希望我們再不分開。”她似乎完全沒有了力氣,意態慵懶,幽蘭般的體香沁鼻而來。我再也不能把貼在身上的她推開。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遲遲鍾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燭光如豆,夜已深,大雨初歇月迢迢。她的俏臉漸紅,吹氣如蘭。我心漸不能控製自己心猿意馬。她的嘴唇輕輕吻在我的臉頰上。我心中一陣衝動把她抱起放到床上。

    昨夜洞房春風起,遙憶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裏。

    天色漸漸明亮,我盤腿坐在地上,她還沉睡未醒。我心懊悔,“君子小人一念思量。”色戒真是難啊!

    “人有眾過,而不自悔。頓息其心,罪來赴身,如水舊海,漸成深廣。若人有過,自解知非,改惡行善,罪自消減。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她已醒來,我不敢迴頭看她。她嬌笑道:“你不用自責,試想若釋迦無情何以成佛,若你無情何以度化世人?”我聽了她的話對佛道更加迷惑不解。“五蘊之中女色最烈。”佛祖之言猶在耳邊。

    她在我的臉上輕吻一口。最難消受美人恩。若是換作他人也許驚喜不已,可能與她夜夜作魚水之歡。但是我已入佛門,子弟四大皆空,前世情緣盡斷已與我無關。可我卻把持不住,使自己的七世修行化為流水。

    “故心正成佛,心邪成魔,心善是天人,心惡是羅刹,心是一切罪惡種子。若念力堅強,雖入五欲賊中,不為所害,譬如著鎧入陣,則無所畏。”她的手撫摸我的臉,仿佛柔若無骨,我泛起陣陣銷魂的滋味。

    她輕輕地說“汝前世也為仙人,妄動凡心被貶下界。這是你題贈與我的那片紅葉。”那片葉子背麵果有幾句詩詞。“簾月如鉤,卿如楊柳。竊有來生,相依相逢。”不錯,正是我的墨跡。

    她望了我幾眼,“這,你還有何話可說?”難道天地間真的有生死輪迴?這一切究竟為的是什麽?怪不得我向佛祖發大宏願“不度盡天下癡男怨女,我不成佛。”可是,這是多麽地艱難啊!

    看著她嬌豔的容顏,我心如刀割。我不能再錯下去,我要盡早悔悟。吃罷早飯,我又欲出行,她並不攔我隻是說“君宜早歸。”我穿芒鞋而出,她倚木門而泣。桃花依舊燦爛,我已非昔日清淡。這一趟,我實在不該來。

    此去惟宜早早還,休教重起望夫山。

    君看湘水洞前竹,豈是男兒淚染斑?

    我下定決心再不迴還。我深望她一眼,她俏臉如花,眸若寒潭,神仙之質。“羈纏五欲,流轉三塗,恩愛別離,生死長遠。”我汗流浹背,千日修煉,一日看功。看來我的塵世之行處處兇險荊棘叢生,一個不當可能將永墮地獄永世輪迴。

    我手拄著一根竹杖登上東山小丘,清風襲麵,精神頓爽。我環顧這個地方,四麵青藤盤繞,泉水穿流而過。正適合於修行。我打算在這裏靜坐枯禪。

    “心要清靜,意要專深,無上智覺,無上慧明。千人千修去,萬修萬人來。”我的精神進入澄虛空明的境界。天上烏雲滾滾,閃電翻騰。我靜寂不動,一道閃電刺入我的胸中。一切景象消失不見,我也消失不見,也許已經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我睜開雙眼,隻見老和尚在我的麵前站著。

    我說“方丈,我還是不明白。”他的手在我的頭頂上不住撫摸著。

    “幻由心生,一切幻象皆因執迷不悟。師弟,你所見到的那位女子原是上天的紫衣仙子。你因動凡心惹來一身情障,轉入六道輪迴。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我對他的話或明或悟。

    他歎了一口氣道“癡兒,癡兒!”轉身出門而去。

    他一路誦經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所謂心者,寂滅為性,隨境而起。心處無境,境處無心,將心滅境,心寂境如。”我在山上的禪房裏靜坐了三天。可是,我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塵緣未了。所以,我向老和尚辭行下山而去。

    見到依萍。她說我的臉上多了往常所沒有的一層異彩。我衝她笑笑並不迴答。我的兒子還未出世,我不想他沒有父親。自度不得何以成佛?何必出世入世,心善即是修行。我想起外婆去世時牆上的一幅書法。“上善若水,厚德載物。”她老人家終生行善卻終73歲離開人世,雖感恩戴德者無數又有何用?

    母親不過是一典型庸俗的農村婦女,一個徹底的俗人。我知道在她有生之年她是不允許我出家的,況我心有無盡塵埃。我還要撫養兒女長大成人。這是每一代父母的天職不容懈怠。

    在晚上夢見若水,如江上芙蓉風流瀟灑。清風吹拂,她的長發輕揚,眉目如昔顧盼神飛。她穿了一襲白衣如謫凡的仙子。我大聲唿喚她的名字,她的容顏卻離我遠去。從夢中驚醒,不住悵惘,無法再次安眠。我倚在二樓的欄杆。槐花甜膩的香氣傳來。現實虛幻如一牆之隔。自古以來,明月圓了又缺,缺了又圓,但人世間滄海桑田變幻無矣,生命為的究竟是什麽?又有誰能告訴我?若水素服麻衣卓絕的仙姿還在眼前,玉臉纖美無暇!難道老和尚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眼淚直抵人心具備深刻的撫慰。我幼年時算命士的評語猶在耳畔。在鬆讚林寺的廣場上,見到一位滿臉皺紋的藏族老婦,發辮上戴著綠鬆石,笑意憨然純淨。正如這片天空不染一塵。

    我背上是肮髒沉重的登山包。給自己點燃最後的一根香煙。這段時間在簡陋堅硬的小旅館裏和各種形跡可疑的混雜人群攀談。以為可以找出生命存在的價值。我感到長期勞頓的疲累。在陽光裏眯一會眼睛,醒來發現兜裏的手機不見了。我不禁苦笑。是誰在這方潔淨的土地傳進了奸詐和虛偽?

    “……人為婦人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難。出來如花又被割下;飛去如影,不能存留……樹若被砍下,還可指望發芽……但人死亡而消滅,他氣絕,竟在何處呢?”朋友你以為自己是快樂的嗎?你還沉浸在情愛中嗎?你有否想過一日氣絕肉腐骨朽呢?也許你會罵我為瘋子。可是樹葉綠了又枯,人生又有幾個十年?你是否能給我答案?

    依萍給我生了一個兒子。他躺在白絨絨的小袍子裏,臉色如花蕾似的紅潤嬌嫩,大大的眼睛猶如深夜的天空,漆黑漆黑地閃著星光。而我的乳名正是叫做“星兒”。

    我拉著依萍的手,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頰,手顯得瘦弱。我心疼地看著她。難道我真要離了他們遁入深山從此再不問世俗冷暖?她的淚水流到我的手上。她說“老公,我真的好幸福……”結尾曲: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迴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天邊的你飄蕩白雲外苦海,泛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相親,竟不可接近或我應該相信是緣份情人別後再不迴無言落寞放眼塵世岸鮮花雖會凋謝但會再開一生所愛忍讓白雲外苦海,泛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相親,竟不可接近或我應該相信是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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