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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色的砂岩在腳下脫離,沿著數十米高的峭壁滾落而下,沿途不過隻有寥寥幾株枯萎的灌木。賽巴斯急急忙忙收住腳,心有餘悸地抬起頭來放眼向前望去,十幾裏的崇山峻嶺皆是深淺不一的灰色,細如羊腸的山道在錯落的灰色之間延伸,這條道路正是卡拉蘇東部著名的枯萎之道。


    年輕人牽著一頭驢子,心中十分不理解,同行的人——包括那些令他感到不適的亡靈們都私下說如此說道:它們此行的終點是個富饒的所在,但連日來所見的一切,卻愈發荒涼。


    他跟著自己的養父離開羅薩林,本意是為了前往九鳳,誰知陰差陽錯來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異域,雖然隻要是個好去處就無所謂,但眼下看到的一切似乎正在和想象中背離。


    卡拉蘇北部低地向東延伸的森林在此終結。穴獸之年,血杖橫掃卡拉蘇東部時曾經在此地與高地騎士發生大戰,亡靈的秘術將峽穀中的一切生機抹殺,才形成了今天所見的景象。


    阿德妮皺了皺秀氣的鼻子,蹙著眉頭看著不遠處正與安德莉亞等人道別的那奎爾,她從空氣中嗅出了這裏蔓延的濃鬱的死亡的氣息。


    “那奎爾先生,從這裏往南便是灰白山道。那裏有一條小徑可以通往威斯敏,穿過了那裏的森林之後就能抵達浩瀚沙漠的北端,從那裏,你們可以返迴盧比恩。”


    芙蕾雅從那辛手上接過一張折疊起來的地圖,轉手交給那奎爾。


    “芙蕾雅小姐,白霧女士,還有那辛先生,沙漠的子女永遠不會忘記他人點滴之恩,我一定一字不漏地向長老們講述這一切。”那奎爾以手扶胸,向所有人行了一個盧比恩的埋首禮。


    “嚴重了,嚴重了。”那辛連連擺手。因為長途跋涉,走私商人那辛原本就顯黑的皮膚早已滲出深深的褐色,麵頰也因為終日曝曬而深陷了下去。


    “說服整個族落向北遷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白霧站在一塊高聳的岩石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金精靈,卻用一種冷漠且倨傲的語氣答道:“而且即使成功,也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我們迴到盧比恩後就會立刻返程,”那奎爾答道:“在最短時間內將智慧之劍帶來埃魯因。”


    “那是守墓人世代相守的秘密吧?”一旁的安德莉亞問道。


    “布蘭多先生證明他是那個預言之中的人,我們向東前往羅薩林便是為了應證這個預言,長老們是睿智的人,他們會作出正確的判斷。”


    白霧這才點了點頭。


    阿德妮卻把自己的副手拽到一邊,用一種懷疑的口氣小聲問道:“喂,那奎爾,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女人了!”


    那奎爾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就是那個安德莉亞小姐,那麽年輕,又漂亮。”


    “哈,”騎士們哄笑起來:“隊長大人吃醋了。”


    “閉嘴,你們這些蠢貨,”阿德妮看著這些人眼睛都要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隻不過是關心自己的隊友罷了,畢竟這是不可能的,你想想,你是精靈,那奎爾,再說安德莉亞小姐可不是沙漠之民啊,她的故鄉不在沙漠。”


    “是的啊,那奎爾,”騎士們齊聲唱道:“那奎爾,你可不能辜負了那某一顆敏感而纖細的少女之心啊。”


    “你們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阿德妮氣得跳了起來,拔出劍就追了上去,騎士們頓時哄笑著一哄而散了。


    安德莉亞微笑著看著這群家夥。“阿德妮小姐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看得出來她對那奎爾先生的感情。”她小聲說道。


    那辛連忙點頭附和,他當然知道眼前這位少女看起來年紀不大,卻是一位實力強悍的戰士,還是一群同樣實力強悍的戰士的首領,在鶺鴒海峽,這種人不是實力強大的領主,至少也是一方豪傑。


    白霧卻不屑地說道:“愚昧凡人的感情。”


    “是啊,偉大英明的白霧女士。”安德莉亞笑眯眯地答道。


    “哼——”


    ……


    大廳中嚶嚶嗡嗡議論著,每個人都神色不一。有人高談闊論,有人交頭接耳,條石上鑿出的孔穴內插著燃燒的火把,火把的光線時明時暗,使得在場每個人的麵龐輪廓線都顯得格外深邃。


    氣氛分外凝重,大廳中央擺放著的一張長桌邊,有些人已經站了起來,顯得麵紅耳赤有些激動,椅子也被推開,橫七豎八地倒著。但在場仍舊坐著的人,顯得格外沉默。


    戈蘭—埃爾森公爵披著一件熊皮大衣坐在上首。來自於死霜森林的寒冷空氣正沿著瓦倫湖南下,深秋未過,天氣便已經迅速轉冷,聽說北方維埃羅與蘭托尼蘭北部已經開始降雪,而在布拉格斯,同樣已經有了初冬的景象。


    這一年以來埃魯因的氣溫顯得有些反常,所有人都能明顯察覺到夏天的縮短與秋冬的延長,除了仿佛早有準備的托尼格爾與讓德內爾地區,在大多數地區糧食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減產,不過好在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並未波及到戈蘭—埃爾森、卡拉蘇之外的區域,因此農民們尚能維持生計。


    據說在埃魯因北方,跨過黯星海峽,銀灣地區很多地方的氣候更加反常,甚至有些地方出現了罕見的長夜、長晝的現象,幾個小公國的糧食完全絕收,而在黑月墜亡之後,恐慌的難民們更是湧入了那些還能維持的地方,將僅有的秩序衝垮。


    這些傳聞不同程度加劇了埃魯因南境的恐慌,如今流言四起,傳聞中有北方的未知敵人正在南下侵略文明世界的疆土,雖然這個流言未經證實,但也令人嗅出了一絲不安的氣息。


    想到這些煩心事,這位公爵大人縮了縮脖子,顯得有些神思不屬。


    “瞧瞧我們的公主殿下所幹的好事,和亡靈議和,現在它們還要派遣軍隊進入埃魯因,這簡直是得寸進尺,我早說過那些邪惡的家夥怎麽可能值得信任?”


    “我早瞧出那隻是個性子軟弱的小姑娘,她一點也不像她的父親,在先王在位的時節,埃魯因絕不至於淪落到眼下這一步!”


    “她想走迴安列克的老路,不過是因為有那些托尼格爾幸進的賤民們整日給她灌一些迷魂湯,那些家夥能有什麽見識,一幫見錢眼開的佞臣罷了,聽說瑪達拉花了大錢收買這些人。”


    人群聞言一片嘩然,指責頓時紛紛落在那位托尼格爾—讓德內爾伯爵的‘情婦’,還有那位伯爵大人的頭號打手——如今私下裏已經有了女武神稱號的芙蕾雅身上,當然,對此深懷懼意的貴族們隻將她稱之為‘那位伯爵大人的忠犬’。


    而長久以來倒向長公主一方的尼玫西絲與歐弗韋爾,則少不得要被冠以‘叛徒’的頭銜。


    但卻很少有人指責布蘭多本人,因為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明白,布蘭多是劍聖達魯斯的孫子,背後又有高地騎士與黑塔巫師們的支持。而高地騎士一脈在埃魯因地位本就超然,更不用說卡迪洛索家族的曆史淵源與地位遠比在場大多數人身後的家族都要高得多。


    他們敢於肆無忌憚地指責王室與公主的不是,但卻沒幾個人敢對王國的傳統勢力指手畫腳,甚至坐在這裏的人中,大部分也不過是那些舊有的貴族勢力的代言人罷了。


    每個人心中都清楚這一點。


    但每個人幾乎都對那個‘冷血無情的女屠夫’咬牙切齒,仿佛他們對於這一新興勢力的仇恨便完全寄托在了幕僚小姐身上,相較起來,一直不在國內的布蘭多本人,就要‘無辜’得多。


    “說不定正是這個惡魔女人在背後蠱惑老卡迪洛索元帥的孫子,我聽說她在托尼格爾幹出了不少聳人聽聞的事情來,她不過是個小貴族出身的下等人的女兒,這種人多半心胸狹隘,才幹得出這樣的事情。”


    “我聽說她還慫恿長公主殿下與哈魯澤王子放棄王位,好讓北方那位野心勃勃的人物入主南方,這個女人說不定和那位背後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


    “竟有這樣的事?”


    有些人顯然還未聽說關於安培瑟爾和會重開的事情。


    “千真萬確,那位列文·奧內森殿下的使節團如今已經抵達了冷杉堡,我聽說他還打算把自己的妹妹,西法赫家族的小公主殿下許配給那位伯爵大人。若不是背後達成了什麽協議,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事情?”


    “絕不能讓她在這裏玩弄陰謀詭計!”


    大廳中的貴族們頓時一陣騷動,安培瑟爾一戰決定了埃魯因南北對峙的格局,但南北貴族之間的仇恨其實遠談不上消弭,這種仇恨可以追溯到十二月政變的時代,大批的王黨成員在宮廷鬥爭中被迫害、暗殺——而南方,維埃羅、戈蘭—埃爾森與蘭托尼蘭便是王黨的大本營,南北仇恨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這些過去舊王黨的成員們,甚至可以容忍托尼格爾與布蘭多在王國政壇上的忽然崛起,但絕不會坐視北方勢力再一次統治埃魯因。因為那可能意味著一場新的清洗與鎮壓,哪怕隻是有這樣的可能性,他們也絕不會坐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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