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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的屍體陳列在村莊中央的廣場上,在山林女神尼雅的神像之前,蓋上了一層樹葉。廣場上靜悄悄的,年長的祭祀在為死者的靈魂告亡,而男男女女都無聲地看著這一幕。


    自從數個世紀之前開始。


    苦難對於塞尼亞人來說已經成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因為無力反抗,這個弱勢的民族隻能選擇進一步藏入森林之中,可是黑森林之中的生活也不一定充滿甘甜,寒冷、饑餓與魔物的襲擊一樣帶來死亡的陰影。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之中最年長者,他們的長老——對於塞尼亞人來說,最年長者就意味著豐富的經驗,也是天然的領導者。在苦難的時期,他們總是能夠帶領族人走出困境,可是這一次,連這位充滿的智慧的長者也垂下眉毛、顯得無能為力。


    老人握著手杖,臉上每一道皺紋之間仿佛都寫進了一道沉重的陰影。他歎了一口氣,身邊一個黑皮黝黑、蓄了一臉短須的中年人頓時咬了咬牙轉身就走。


    “博爾頓大叔,你去那裏?”


    老人另一邊的身材高大的年輕人立刻喝住他。


    中年人停下來,也不迴頭沉聲答道:“我去將芙妮雅搶迴來——”


    “冷靜一點”年輕人勸道:“博爾頓大叔,你一個人又能幹什麽,送死麽?”


    “我答應過薩莉……因此即使是送死,我也要去”中年人倔強地答道。


    但他也明白這不過隻是一句氣話,忍不住背過身子攥緊了拳頭將身上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博爾頓,冷靜一些,”手持手杖的老人終於開口了,他歎了一口氣:“薩莉是我的女兒。芙妮雅也是我的孫女……等過了冬天,我們就迴森林中去。”


    中年人迴過頭,紅著眼睛看著每一個人:“那芙妮雅呢,還有其他人的仇,我們就不報了嗎?”


    眾人都默然,無聲地低下頭。


    中年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老人看著他的背影,再次歎氣,他知道對方不會真的跑出去找那些貴族騎士的麻煩,在這個族群中的每一個男人都不會輕易丟下整個族群不顧。


    這就是他們的責任。


    不過無論如何,博爾頓的離開,還是讓人群之中一陣沉寂。可他們又有什麽辦法呢,村子裏最強就是這位白銀實力的武技長,根本就不可能會是那個可怕的男爵大人的對手。


    但沉默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儀式還必須進行下去。隻是正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從村子外跑了進來——


    那是在村外負責警戒的約爾。


    所有人都認出了那個熟悉的人影,他們不由得下意識地緊張起來,難道那些窮兇極惡的貴族騎士又殺迴來了?


    可他們不是已經把芙妮雅帶走了嗎?


    “約爾,怎麽了?”老人也是微微一怔,但立刻問道。作為這群人的領導者,雖然他表麵上還維持著刻意的冷靜,但其實手已經緊張得緊緊抓住了手中的木杖。


    “芙……芙妮雅她……”約爾好不容易才跑到這些人麵前,忍不住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仿佛見了鬼一樣。


    “芙妮雅?”老人一愣,麵色一變馬上追問:“芙妮雅怎麽了?”


    “芙妮雅她被救迴來了……”


    “什麽?”


    ……


    小女孩被救迴來的消息很快在這個位於偏僻森林之中的村莊中傳開了。


    但布蘭多卻對自己此刻的處境感到有一些難堪,他未曾料到自己這一行人會遭遇如此冷遇。雖然他從未因為一件什麽事期待過他人的感激,可無論如何,至少也是他們將那個小女孩芙妮雅送迴這個村莊來的不是麽——


    可每一個人都沒想到,他們得到的感激遠遠沒有得到的猜疑、畏懼的眼神來得多。當他們在馬上穿過村子,到處都能感受到這樣類似的目光。


    那個叫做約爾的中年人最先接待了他們,並將他們引到一間所謂村子裏最大的屋子裏,然後告訴他們長老很快就會過來。最後他用一種畏懼、複雜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就關上門離開了。


    門一關,灰狼傭兵們最先忍不住了。


    “呿,什麽態度——”


    “就是,早知道就不過來了。”另一個人說道。


    不過他們也都知道這不過是說說而已,因為年輕的領主已經說得很明確了,這裏是他們的目的地。隻是他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來,這個時候忍不住紛紛將不解的目光投向布蘭多。


    布蘭多隻是苦笑。


    因為安蒂緹娜也用一種幽幽的目光看著他。


    “少一些偏見,會讓你們更自在一些。”年輕人不得不如此答道。


    “可是他們的確在那場戰爭逃跑過呀,領主大人。”在後麵的野精靈中的妹妹忍不住用清脆的語調問道,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這個小姑娘總是有意無意地跟在布蘭多身後,因為她發現這位年輕的領主大人似乎有能力應付自己無窮無盡的問題。


    就是姐姐也做不到——


    因此她總忍不住發問,雖然私下裏已經被姐姐教訓過好多次。但就像是現在一樣,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蒂雅”野精靈中的姐姐咬了咬牙,恨不能把這個自己最心愛的妹妹給掐死,總是給她惹麻煩。然後她抬起頭小心地看了布蘭多一眼,還好年輕人並沒有計較的意思。


    安蒂緹娜卻搖了搖頭:“我倒是不在乎這個,領主大人,可是……”


    “是,我知道,名聲。”布蘭多點點頭。


    “大人你既然知道……”


    可布蘭多又搖搖頭:“但你也知道,我不在乎這個。”


    “大人”


    布蘭多搖搖頭。


    可正是這個時候,敲門聲突兀地響起。所有人都是一怔,立刻有傭兵一隻手按武器,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打開門——


    門開了,但外麵空無一人。


    “領主大人?”


    開門的傭兵卻是微微一怔。


    “怎麽?”


    那傭兵麵色古怪地向一邊讓開,露出門外的一籃漿果。這些果子一看就才從森林中摘下來的,甚至上麵還帶著森林裏從早上就殘留下來的露水,以及葉片。


    所有人都一楞,然後麵麵相覷地沉默下來。


    布蘭多心中微微一歎。雖然麵上還有猜疑,可是一樣也有感激,隻是埃魯因人與塞尼亞人之間的誤會太深了,已經深到根深蒂固的地步。


    “怎麽辦?領主大人?”那個傭兵問道。


    “收起來吧。”布蘭多答道。


    即使這麽說,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越過門外,停留在外麵的廣場上——如今的綠村,的確是與自己記憶中大不一樣了。那個存在於記憶之中,雜草叢生,遍及斷牆殘亙的村落,如今雖然才剛剛經曆了一場慘烈的襲擊,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跡與血跡。


    但至少還擁有人的氣息。


    他看著村莊中央那個高大的尼雅的木雕神像,這座塞尼亞人信奉的神祗被他們雕刻得栩栩如生——眉目英氣的山林女神穿著皮裘長袍,身披短弓,雙手高舉滿獵物與瓜果的滕筐——在山民文化之中象征著狩獵收獲與作物豐收。


    而目光落向一邊,事實上塞尼亞人直到如今還是居住在用石頭與木料壘成的錐形小屋中,而不是像傳聞中描述那樣居住在帳篷之中的蠻族。隻是他們的文化早已遺失在茫茫森林之中,傳說之中塞尼亞人的‘夜行者’如今也隻剩下一個傳說而已。


    但他們與德魯伊的關係還是一如幾個世紀之前一樣緊密。


    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傭兵已經重新關上門。但抱怨的聲音已經平息了,即使是灰狼傭兵中那些一向看不起塞尼亞人的讓德內爾山民,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沉默下來重新思考兩者之間的關係。


    不過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敲門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但這一次進門的不是新鮮的水果,而是布蘭多等待已久的人——


    一個手持木杖的老人,年輕人一眼就認出這想必是個村莊中的長老,他對塞尼亞人的習俗了若指掌。而另一邊皮膚黝黑的中年人,還有依偎在他身邊的芙妮雅——這想必就是這個小女孩的父親了。


    “外來的客人,萬分感謝。”


    布蘭多還沒來得及反應,但老人已深深地躬下腰,向他們行了一禮。


    年輕人微微一皺眉,答道:“請不必如此,順手之勞而已,”但他停了一下,開門見山地說道:“何況事實上我也有一件事,要求各位幫一個忙……”


    老人與他身邊的中年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大人的要求,約爾已經告訴過我們了。這對我們來說不算是什麽麻煩的事情。”


    布蘭多聽到這句話,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對方在扯謊,事實上在任何時候進入黑森林都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即便是他們這群人進去也一樣要作好萬全的準備,至於像這些人這樣的普通人進入森林、尤其是森林深處,幾乎可以說與送死無異。


    可這位塞尼亞人的長老開口就是一句謊話。


    “你們準備讓誰去?”他微微一挑眉,忍不住如此問道。


    “我去。”那個中年人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然後看了看他們,斬釘截鐵地答道。


    “pizos?”(精靈語:爸爸?)


    小女孩立刻抬起頭,仰麵驚訝地問。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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