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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冷兵器時代,一場戰爭往往不像人們想象中那麽樂觀。


    在接觸過這樣的麵對麵的廝殺之前,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很難去臆測戰場上那遊弋的一雙雙擇人而噬的目光。戰鬥就是一抹徹骨的寒冷,凜冽森然、雪亮的刃鋒是如何插入喉嚨,讓鮮血飛濺,融入夜色——垂死者竭力掙紮,用衰悲無力的目光盯著他所能目及的最後景色。那應當是一幅逐漸變得黯淡、並且靜止下去的畫麵。


    然後因為血沫逆嗆入肺葉,傷者因而聲嘶力竭地咳嗽起來,無比悲慘地蜷縮著死去。


    但還是有很多人想當然將小說戲言中的場景與真實的廝殺替換了,就像‘琥珀之劍’中的第一批玩家以及後來者一樣。當然那個時候布蘭多還有一個叫做‘蘇菲’的身份。他記得,他在過去那個遊戲之中的第一場屬於自己的、真正的戰鬥展開得滑稽而可笑。


    沒有想象之中的拉開陣勢,兩軍對壘,那是在一片類似的莽林之中——德爾德塔爾森林。布蘭多至今還記得那個地方,叢林密布,沿著陡峭崎嶇的海岸線蜿蜒延伸,對手是隱藏在懸崖峭壁之間,通過四通八達的溶洞和他們捉迷藏的奴隸商人與他們的私兵軍隊。


    因為真正的交鋒事實上發生在精銳的斥候之間——玩家的大部隊井然有序地在叢林之中拉開一條漂亮的散兵線,他們的數量大約是奴隸私兵的三倍甚至還要多一些。但真正交鋒時勝負的天平並不一定取決於數量的多寡,戰鬥的開始伴隨著玩家一麵倒的混亂,這是理所當然的——團員與組織者之間互相找不到彼此,大多數人隻能組成小隊各自為戰。


    在長達數個小時中玩家們的兩翼都受到進攻,中央的上千人卻僅僅被一小隊騎兵拖延住了。


    是的,大多數人明白側翼在遭受攻擊。


    可問題在於。


    斥候在什麽地方?


    側翼在什麽地方?


    當你設身處地地位於一個龐大的、縱寬達幾公裏的冷兵器時代的戰場上,你會發現可以以四十五度角來俯瞰整個戰場不僅僅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且還是一個可望而不可求的奢望。


    布蘭多深刻的記得,當時他身處一片前後左右都是自己人的森林之中,四麵八方打滿了各種旗號——屬於工會的、個人的、騎士的、侍從的,燕尾旗、方形旗,可沒人明白那意味著什麽。


    大多數人包括他在內隻能被簇擁著前進,跟著人群,盲目地前進了幾個小時。偶爾遇到一群小規模的奴隸私兵,所有人都一擁而上,勢如破竹,一開始玩家們興致高漲,還以為自己已經勝利在望。可到了後來,若此刻俯瞰戰場就會發現這隻龐大的隊伍早已四分五裂。


    而兩到三支專業的雇傭兵正穿插在這塊四分五裂的蛋糕中間,像是蛀蟲一樣將它內部啃空。


    等到天色漸晚的時候,就已經四麵八方都是敵人的旗號了——


    迴想起那次戰爭,即後來被戲稱為‘德爾德塔爾大屠殺’的戰鬥——事實上這個名稱很形象地描述了當初由三個工會集合起來的一千七百名多玩家的處境。毫無疑問,這些玩家都是及其勇敢的戰士,即使到最後他們還各自組成小隊形式拚死奮戰,當然結果卻是全軍覆沒。


    事實上真正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在整個上午以及下午,玩家們造成的戰果還沒有入夜之後各自為戰之後對奴隸販子們造成的傷害大。


    布蘭多想起那場戰鬥,不僅僅是感到尷尬的苦笑而已,還有一頭冷汗。那之後一直到後來的布契戰爭(第二次黑玫瑰戰爭期間),玩家們才逐漸吸取教訓,學會如何布置戰場——他們需要哪些旗號。如何從哪些奇形怪狀的徽章中分辨出某麵旗幟下是屬於哪一位騎士貴族的軍隊,玩家們還學會將戰場放置在一片高地下麵平坦的緩坡上,好讓他們的指揮官將方圓十公裏的戰場盡收眼底。


    就像現在‘鬃狼’馬卡**的一樣。


    當然,傭兵與盜匪之間的戰鬥,遠遠談不上戰爭。不過莽林之中的戰鬥是異曲同工的,布蘭多一麵勒緊韁繩,以免茂密的灌木刺得戰馬躁動不安,他一麵迴過頭去,看到森林裏有一些穿著綠色鬥篷、手持柚漆大弓的人影一閃而過。若是普通人,對於這些家夥恐怕根本無從察覺。


    那些當然不是蜥蜴人,布蘭多想巴洛岡森林裏的蜥蜴人理所當然應當是叢林蜥族的一支,雖然它們的顆粒狀布滿細鱗的皮膚也是墨綠色,但這些矮小的生物並不如山民高大魁梧。毫無疑問,那些是山民中最優秀的獵手——穿林射手。


    這是當年入侵此地的克魯茲人給他們的稱唿,這個稱唿在兩百多年前對於帝國的士兵來說就像是徘徊在這片森林上空的幽靈,但對於山民來說卻是一個榮譽的稱號。它意味著最迅捷的獵人,最精準的射手,最優秀的遊俠。


    “也不知道馬卡羅從那裏找來這些遊俠,”布蘭多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韁繩上的金屬飾件,沉默不語地想到。他當然聽過這些‘人類中最傑出的遊俠之一’的名號,事實上過去、或者說未來他曾與這些遊俠們並肩作戰過一段時間,也許時間並不太長,不過足以留下深刻的印象。“莫非他們在這一地區徘徊很久了?”


    有了優秀的遊俠,傭兵團幹起活兒來就要輕鬆得多。


    顯然,‘鬃狼’在應付對手方麵相當有一套——


    事實上布蘭多清楚,在治安混亂的時節裏,傭兵們對於他們橫行在各地的對手的熟悉,是要遠遠超過後者對於他們的熟悉的。


    ‘灰狼’傭兵團的成員就是如此,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或者第二次幹這一類的活兒了,雇傭雇傭兵來對抗盤踞在荒郊野外的強盜集團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而名氣越大的傭兵,經驗往往也就越豐富。而‘鬃狼’馬卡羅自然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


    照布蘭多自己看來,若是玩家要對付盜賊團,最好的點子自然是一勞永逸地拔掉對方的老巢。他看了一下馬卡羅的布置,就明白對方的作法和自己想的也相差不離。不過他們還有一個優勢,就是已經確定了蜥蜴人部落的位置,巴洛岡的銀精靈遺跡對於外人來說找到它需要費一番周折,但對於本地人、山民的獵手來說卻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原本布蘭多一開始時還有些猶豫,他不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定要加入對方一起冒險。畢竟他完全可以私人雇一個人跟在後麵,侍機而行。不過這樣做有一些冒險,貿然跟在一支傭兵團背後可以看做一個嚴重的挑釁行為,說不定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年輕人不願意節外生枝,因此才想到利用傭兵成文上麵現成的條文。


    不過現在看來,他沒料到馬卡羅手下還有這麽多穿林人,這是一個意外之喜。當然也給他提了一個醒,還好當初沒有按照‘a’計劃行事,否則一般的向導在穿林人麵前怎麽可能不被發現。


    他不禁看了看馬卡羅與布加那邊。


    ‘鬃狼’馬卡羅與布加都繃著臉,他們特意讓布蘭多看到手下的穿林射手,也是迫不得已的,這僅僅是一個威懾而已。布蘭多一行十五個人在隊伍中央簡直像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樣,如芒在背,不過他更不可能把他們放到前麵或者後麵去,因為那樣更危險。


    當然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馬卡羅一定會選擇直接把布蘭多丟出去。事實上布加已經不止一次給過他這樣的示意了。


    但馬卡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他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灰狼’傭兵不能作對不起這個團體整體的榮譽的事情,雖然許多傭兵團都這麽幹——甚至包括一些現在赫赫有名的大型傭兵團,他們的過去也不見得有多麽光彩。但他和布加其實都明白,他們這個團體部一樣。


    兩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了艾柯那個年輕人。


    “艾柯還在鎮上?”馬卡羅問。


    布加點點。


    “算了,由他去吧。這不是他的錯,”紅發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可惜我們不能和他說太多。”


    “他也是為了你好。”


    “他是看出了紙牌那邊的蹊蹺,卻不了解我們早就知道了,德雷克在算計我們,那個白癡又何嚐知道,我們也在算計他。”馬卡羅不屑地偏了偏頭:“不過現在真正的麻煩反而不是那個家夥,而是隊伍裏麵的那個年輕人。我現在已經確定他和紙牌不是一夥兒的了,不過這並不能讓我減少多少擔憂。”


    “這真是一個諷刺,你明白嗎。”‘鬃狼’少有地自嘲道。


    布加深有同感。


    不過布蘭多可不明白他的到來給兩位未來的大人物造成了多大的困擾。他們這一行大約有七十多個人,直奔森林中的銀精靈遺跡而去,若能打一個偷襲最好,如果不行,估計這一次出活兒就要持續好幾天了。在森林裏剿匪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隻是他騎在馬上,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又想起了論壇上那個攻略帖子,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鬃狼’馬卡羅什麽時候又和一個叫做‘灰狼’的傭兵團扯上了關係,不應當是‘山木藍’嗎?那種盛開在南境群山之中的淺紫色的花。用那朵花作為傭兵團的徽記是為了象征著什麽?他忽然甩甩頭把這個不相關的念頭甩出腦海,然後像是一道閃現劃開漆黑的天空與海麵。他就像是被從頭潑了一盆冰冷的水,凜然記起這個名詞與之前一個詞語的聯係。


    灰狼傭兵團!對了,灰狼傭兵團!


    布蘭多抬起頭,感到四周的山林都好像染了一層異樣的顏色,原來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清剿強盜任務,但現在看來怎麽都有點不對勁了。


    照理說,灰狼傭兵團他看到的就有七十多個成員。其中黑鐵水準的占一半以上,還有五分之一是白銀水準,還有穿林射手,這樣一個團隊去清剿一百多頭20級出頭的蜥蜴人強盜,那裏還需要什麽攻略。但這裏麵一定有什麽地方有問題。


    布蘭多剛剛輕聲吸了一口氣,就聽到安蒂緹娜在後麵問道。


    “你們為什麽把人安排在那裏,這不合常例。”他幾乎不用迴頭,就能想到貴族千金皺皺眉頭的樣子。


    “你懂什麽,小丫頭。”這是那個雷迪的聲音。


    布蘭多馬上就勾勒出一張臭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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