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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菲的計劃是這樣的。


    他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這個時候布契的警備隊長應該是那個著名的老兵——馬登,那是一個和布蘭多的祖父一樣經曆過十一月戰爭的老兵。


    蘇菲知道他是因為這個npc在遊戲裏會向旅人傳授‘探查’技能。


    但這位老兵真正之所以出名是因為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他作為布契的地方警備隊長犯下一個巨大的失誤,他判斷錯了瑪達拉大軍的來意。


    他以為對方隻是一如既往的侵邊,因此在一開始就轉移了布契的村民。他本來有一次反擊並打退亡靈大軍的先鋒,然後從容的全身而退的機會。


    可惜,這個機會與他失之交臂。


    他本應當成為王國的英雄,可最終卻走上另一條黯淡的道路。對於這樣一個人,蘇菲是既感歎又好奇。


    感歎的是後者後半生的境遇,好奇的卻是對方是怎麽在一開始提前發現瑪達拉的亡靈大軍的?要知道這可是整個戈蘭—埃爾森地區的唯一一個變數。


    “難道是因為自己?”蘇菲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不可能的念頭。


    不過他隨即把這個荒謬的念頭丟出腦子。


    現在他要改變曆史,他要想辦法提醒對方。火,在軍事條例中象征著警告和入侵,蘇菲隻有期待對方足夠清醒——


    門外砰砰作響,一分一秒度過仿佛沉浸在一種緊張的氣氛之中。


    “布蘭多,它們要進來咯!”羅曼雙手緊抓著石工錘,她好看地蹙著眉頭緊盯著廚房門,生怕它一不小心被撞開來似的。


    蘇菲根本沒有餘暇去思考這一點,骷髏士兵一擁而入他們就死定了。但聽到商人小姐的喊聲他還是忍不住迴頭去看了一眼那門:


    廚房的門發出嚓嚓的響聲,不斷有利劍刺入又拔出,瑪達拉的利劍像是野獸的獠牙一樣雪亮。外麵有什麽東西猛然撞在門上,哐然一聲巨響,房頂簌簌地落下一層灰來。


    木門上發出吱吱嘎嘎的呻吟,裂縫一下擴大了許多——


    “冷靜,冷靜,就當作還是遊戲好了。蘇菲,好好想想你經曆的那些任務,這一次也算不上什麽……”


    他努力吸氣平複心緒,一邊將浸了油的布包裹在一束稻草和柴禾上,再用皮筋栓緊。他做這個駕輕就熟,自製火把在遊戲裏是一項基礎得不能再基礎的本領,雖然連基礎手藝都算不上。


    這算條件比較豐富的。他還知道怎麽製作那種隻能燃燒五分鍾的火把,記得在諾坎與哈因的地下隧道,他就利用幹燥的地衣和灌木嚐試過一次。


    但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很快門又是猛地一震,門框發出一聲吱嘎斷裂的巨響,石灰飛濺,然後又紛紛揚揚地落下。


    “布蘭多——!”羅曼感到心都要跳出嗓子來了,她眨眨明亮的眼睛。


    “我在這裏,別擔心,在堅持一會。”蘇菲自己已是滿頭大汗,他用鐵條在燧石上鋸了好幾次,火星亂跳,可就是點不燃那個火把——


    畢竟現實與遊戲還是有一些差別的。


    骷髏士兵巨大的力道首先讓門閂吃不住勁,哢嚓一聲從中斷裂開來,木門傾斜了,不過還是沒有洞開。


    一隻光禿禿的骨手從外麵伸進來,打算從裏麵把門閂弄斷。


    少女商人嚇了一跳,她馬上舉起錘子掄過去,可是砰地一聲錘子砸在骨骼上隻是在上麵開了一條裂縫——瑪達拉的骷髏士兵可沒有什麽痛感,它隻是稍微停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去扯那條門閂。


    羅曼看到這一幕,一時間呆了一下,連手中的錘子都忘了。


    “布蘭多、布蘭多,怎麽辦……”她馬上有些小緊張地問道。


    這時火光終於亮了起來。


    而門閂也在同一時間掉到了第上,哐當一聲。


    大門洞開,外麵手提寶劍的骷髏士兵推開門一步跨入,它轉過頭,黑洞洞的眼眶裏兩團跳動的紅色火焰一下鎖定了兩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在幹什麽?


    還沒等它反應過來,亡靈灰蒙蒙的視野中一件黑色的物什已經越變越大,馬上卡擦一聲一柄柴刀插在了它腦門上。


    “……這是你的最後一招,將劍擲出去時記住手要穩,重心要低,不要猶豫,你和你的目標之間一定要盡量呈一條直線……”


    “……如果你的敵人是一具骷髏,那麽你的最好目標是選擇肩胛與手臂的連接處,大腿根或是脊柱;除你有把握一擊梟首,否則它的頭骨並不是它最大的弱點……”


    “見鬼——!”


    蘇菲看著向後仰過去的骷髏士兵,忍不住心中大罵——軍用劍術裏的‘拋擲’技巧是一門精深的技藝,但對於一個資深戰士的他來說卻不算什麽問題——隻是這柴刀一丟過去,蘇菲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經不是那個老手了。


    遊戲之中以他的力量這一刀丟過去恐怕這具骷髏要沿顱骨直接平分為兩片,但現在就像布蘭多在民兵訓練上所學過的,對方最多是稍受阻礙而已——插在腦門上的柴刀對一具骨頭架子的整體結構來說沒有任何傷害。


    “羅曼小姐,小心!”看到對方馬上又要直立起來,他馬上一把把前麵發呆的商人小姐拉到自己背後。


    “布蘭多……”商人小姐嚇壞了。


    “別擔心,我在這裏。”蘇菲說是這麽說,不過其實心中也沒底,尤其是看到後麵一片密密麻麻的骷髏士兵正打算湧入。


    情況如此危急之下,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環視四周,實在是沒有什麽可利用的。可那具骨頭架子已經要立起來了,怎麽辦?就這麽眼睜睜的放棄?


    蘇菲甩甩頭,他發誓自己從小到大從未有一刻象現在這樣把生死置之度外過——當然遊戲中那些經曆不算——他隻感到心中一片空白,隻有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他衝了上去,咬緊牙關,一把抓住對方握劍的手臂,然後幾乎是下意識地猛然將這具骨頭架子向後掀倒。


    人在緊張關頭往往會下意識地用盡全力,而那具骨頭架子在失去平衡的狀態下根本無力反抗,它發出咯咯的聲音倒向後方,連帶後麵的一片骷髏士兵連連後退。


    瑪達拉的亡靈湧入這房間的勢頭一滯,隻有一瞬,但這就夠了。


    年輕人忍不住心中一片茫然,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功了,這可是現實啊,他還真是那個一無是處的遊戲宅嗎?


    他下意識地將另一隻手中的火把丟向牆角早就堆好的幹燥的稻草、皮製品與柴禾等引火物。


    火苗一下升騰而起——


    “我們快跑,布蘭多!”商人小姐從後麵跑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這麽緊張過,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隔壁那個年輕人時還是一年多以前吧,隻覺得對方有些靦腆,很好說話的樣子。


    但今天,那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卻表現出了過人的冷靜與勇敢,這樣在危難關頭所表現出的氣質,就是姑媽嘀嘀咕咕的‘可靠的男人’麽?


    好奇怪的感覺呢——


    少女心中不禁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她注意到自己抓住對方的手腕時,心裏忍不住怦怦直跳。


    “布蘭多?”


    煙霧已經彌漫開來,廚房裏充滿了嗆人的煙味。


    蘇菲這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瑪莎在上,他竟然一把火把祖父的老宅給燒了,布蘭多這一次一定吃不完兜著走——雖然現在他就是布蘭多。


    他腦子裏亂騰騰的,不過混亂之中布蘭多的記憶還是占據了上風。


    然而煙霧後麵很快傳來一個幹枯、低沉的嗓音:“速度快一些,亡者士兵們。把火滅掉,把那隻臭蟲揪出來,我們隻有一分鍾時間——”


    這個嗓音提醒年輕人還身處險境,必須想辦法逃出生天。不過蘇菲知道由靈魂之火驅動的下級亡靈本能地懼怕火焰,那屍巫要想在短時間內讓他的骷髏部下克服這一點恐怕還有些困難,因此現在是他的迴合。


    隻是火焰是一柄雙刃劍,他必須抓緊時間。


    “羅曼小姐,跟我來。”蘇菲隨手從天花板上扯下來一卷香腸,然後帶著商人小姐向著後門方向摸索過去。這倒不是他饞,在逃亡之前作基礎的食物儲備對於‘琥珀之劍’中的玩家幾乎已經形成一種下意識的本能了。


    火勢已經越來越大,周圍陷入一片火海,煙霧彌漫,溫度上升得極快。不過蘇菲很快摸到了記憶中那扇送食物的小門——推了推,上了鎖。


    蘇菲咳嗽了一聲,身後的商人小姐已經咳得非常厲害了。他靜了靜心又向下摸索下去,馬上找到了那個金屬門閂,他正想打開,但馬上猶豫了。


    他想起另一件事來。


    ……


    “芙雷婭!”


    或許對於居住在埃爾森—戈蘭山區的居民來說,四月的繁星與五月的夜空差別並不大。隻是從五月末開始,溫度就逐漸迴升了,從於鬆山脈的緩坡帶向下看去,從初夏以來就是一片紅白相間的花海,在和平的年代中這裏是整個埃魯因最安寧祥和的鄉野,但數百年來卻一直飽受戰火的摧殘。


    少女抬起頭,夏夜,天穹像是水晶打造一樣晶瑩透徹——從西往東,一條明亮的光帶貫穿了整個夜空,穿過那些大大小小神話傳說之中的諸多星座。


    她正站在村口仰頭看著山的那一邊,芙雷婭有些擔憂,之前的一聲巨響尤其讓人不安,最近不是說附近一帶有亡靈的動向麽,是不是……


    聽到喊聲她迴過頭,驚訝地看到個一臉稚氣的少年從村口跑出來,慌慌張張地跑到她身邊彎下腰大口喘著氣。


    “怎麽了,小菲尼斯,出什麽事了嗎?”少女的聲音柔和而清晰。


    “你聽到剛才那個聲音了嗎?”


    “恩,所以我才出來看一下,”她的目光不由得又向山坡上那個方向飄過去,“我真擔心羅曼,她嬸嬸也去附近鎮上了……聽說最近不太安全,我讓她來我家住兩天,可她沒答應。”


    少年抬起頭來看著她,忍不住瞪大眼睛——


    少女淺棕色的長發在腦後簡練地束成一條長長的馬尾,襯托著充滿了英氣的身姿,她穿著一套貼身的灰白皮甲,裏麵是一件厚厚的棉布衫,左肩上帶著一個袖標——上麵用黑色的顏料畫著一枚抽象的鬆葉。


    她腰間還配了一把短劍,中世紀西歐短劍,劍護手上的鐵盤上有一枚火焰徽記。


    若蘇菲在此一眼就能認出對方的打扮——布契的民兵。戈蘭黑鬆是埃爾森—戈蘭山區最常見的樹種,也是布契地方部隊的徽記。


    不過警備隊裝備精良還備有戰袍,隻有當地民兵才會穿這種灰白色用灰鬃牛的皮毛縫製的皮甲。


    在埃魯因,在地方上每一個青年都會固定地接受民兵訓練,這種訓練通常是從十四歲開始,在每年的十月到三月之間進行,一直要到十九歲才會結束。而受過訓練的青年甚至成年人,在平時隨時都可以充當民兵,戰時則成為最重要的後備兵源,因此從雷霆之年頒布這條法令以來,民兵訓練就成為埃魯因最重要的軍事舉措之一。


    “那個小子也不住在那邊麽,我可聽說他在布拉格斯當過民兵。”少年有些不解地問道。


    “呿,城裏人才不值得信任呢,”少女向後一撥自己長長的馬尾,忍不住皺了皺眉:“正是因為那家夥在那裏,我才會不放心呢!”


    “你這是偏見吧,芙雷婭大姐。”


    “你懂什麽……算了,”少女頭也不迴地教訓道:“好了,有什麽事快說罷,男孩子不要像個女孩子一樣多嘴知道嗎!”


    小菲尼斯縮了縮脖子:“你知道嗎,馬登隊長已經命令警備隊集合了!”


    芙雷婭一對明亮的大眼睛閃過一絲驚訝:“馬登隊長?你怎麽知道的?”


    “布雷森那家夥告訴我的,”小菲尼斯眨眨眼睛迴答道:“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騎上馬去警備隊報到了。”


    “知道出了什麽事嗎?”


    “不知道。”少年搖搖頭。


    少女迴過頭,有些擔憂地看了山坡那個方向一眼,在黑暗中她能隱隱約約隻能看到那座莊園的輪廓。


    “把大家叫起來,我們也去。”


    “芙雷婭,這麽晚,西爾嬸嬸會殺了我們的!”少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反問道:“我們還是等明天的消息吧?”


    “真膽小!”少女忍不住瞪了對方一眼,不過她也知道小菲尼斯說的是實話,想起自己嬸嬸的威懾力——別看她還是布契的民兵隊長,可一樣不敢隨便造次。


    “你還不是一樣……”少年剛剛嘀咕了一聲,卻看到對方迴過頭一臉嚴肅地給自己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芙雷婭?”


    “噓——”少女側過頭,作了一個‘聽’的手勢,黑暗中,分明傳來一陣細微的嗚嗚聲。


    “那是什麽聲音?”


    嗚嗚聲已經由遠至近,在頭頂上,速度很快。


    少女臉色一變,她抬起頭剛想要迴避可已經來不及了,一道黑影猛地從半空紮下鑽入她肩頭,讓她慘叫一聲向後倒去。


    “大姐頭——!”


    “跑,小菲尼斯,跑!”馬尾少女痛苦地喊道。


    箭如雨下。


    ……


    蘇菲停了下來。


    “怎麽了,布蘭多……咳咳?”未來的少女商人大約是感到了異常,忍不住問道。


    蘇菲沒答話,他想起一件事來。


    當初瑪達拉發動突襲時是在遊戲中,在遊戲中就必然無法繞開玩家,玩家可不會像npc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可以這麽說他們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名副其實的夜行生物。


    他記得當初在瑪達拉展開行動時,也在別的地方遇上過玩家的幹擾——就像他一樣的玩家,可是瑪達拉的大部分行動卻成功了。


    為什麽?


    是的,他終於記起這樣一個時代,當埃魯因這個古老的國家正走向垂暮,而它的鄰國正迎來這樣一個時代,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


    將星雲集啊……


    蘇菲由不得感歎。這個時代的瑪達拉,不僅僅是日後名聲威震大陸的傳奇將領層出不窮,而且得益於七年之前的軍事變革(三百六十八年,黑玫瑰改革)——這場變革為它打造出一個堅實的基礎,它培養出的源源不斷的優秀的學徒正在從底層支撐起這個國家的戰爭實力。


    而這個實力終將在這樣一場戰爭中展現出來。


    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瑪達拉大軍所表現出的強大執行力與判斷力足以讓所有人側目,隻是可惜,一直到埃魯因滅亡之前世人都未有真正的警惕。


    正是如此。


    那片黑暗之中的國度正在崛起,並很快如日中天。


    “那些家夥,可不一般。”


    作為經年死對頭,蘇菲對於瑪達拉傑出的中下級士官印象尤為深刻,對方的精明隻有長期與之作戰的人才會清楚——


    蘇菲的手放在冰冷的門閂上,心一點點冷下去,在他關上門的一刻對方就應當已經提前對布契發起攻擊了——它們不會給他向村莊裏提供報警的時間,那怕隻是可能性。


    而這門後說不定也會有瑪達拉的骷髏士兵。


    怎麽辦?


    ……


    (p.本章5000字,厚道吧!許願,明天能上首頁的話就在雙更的基礎上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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