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悠揚,舞姿曼妙,觥籌交錯,笑語喧嘩,各色燈盞吊於縱橫交錯的鮮豔布條,連有各式精美絕倫的裝飾,儼然一派盛世繁華之境。

    一處角落,紫蘇默默地把一塊石頭的方位稍稍移了移,隨即輕鬆地拍拍手。“總算弄好了……天青朗朗動乾坤,地白皓皓令應元,世上何處得正法,幻因靈隱現真言——真言訣!”

    此時,康熙正舉杯,眾人連忙跟著起身。

    “你們都是從哪裏來的?”紫蘇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

    頓時,場麵熱鬧起來。

    “我是紅 袖的!”鈕祜祿氏第一個喊了出來。

    “我是瀟 湘的!”郭絡羅氏不甘示弱,接著大喊。

    “……我是晉 江的。”十三阿哥也跟著舉手。

    “看吧老康,你家從太監到太後,小廝到小王爺全都不是本人了……”紫蘇捂額,沒好氣地坐下來。這時,坐在中央的康熙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紫蘇心裏猛地一驚——

    “mm,我是起 點的。”康熙露出傳說中邪魅狂狷的一笑。

    ……

    紫蘇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大口喘氣,順手抹抹額上因夢中驚恐落下的汗,微微側頭,看不到平日裏看時間日期的座鍾,才猛地醒悟自己現在到底在那裏。

    一切……都已經遠去了嗎?

    時光荏苒,天空仍然是那不變的藍紫,秋日的陽光在青灰的牆上折射出淡淡光暈,古舊的香樟樹下,斑駁的樹影灑落了一地的撲朔迷離。

    “人生至長不過百年,大多不過七十,除了十年的懵懂,十年老弱,隻剩下五十……那五十中,又分了日夜,隻剩下二十五。遇上刮風下雨,生病,危難,東奔西跑,還剩下多少好日子讓你嬉玩?”

    “一輩子太長,不要輕易掛在嘴邊。”站在窗前的身影如是迴答,瑩白的紗輕輕飄起,那人也轉過身來,很是普通的容貌,清麗有餘驚豔不足。桌上熱茶若有似無的霧氣畫出一痕優雅的弧線,透過霧氣望去,那雙眼眸顯得迷離起來。

    這種感覺……該怎麽說呢?眼前的人不再像一個少年,而似乎是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在感概人生。原以為,這句話一出應該可以令她思考一會,沒想到,卻是得了這個迴答。教了這麽久的書,從來沒有一個學生會這樣。周老師端起桌上的茶杯,“你先出去吧。”

    裝深沉果然不適合我……轉身向門外走去,紫蘇搖頭感歎著。這時身邊經過的一個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臂,聲音聽起來激動得微微顫抖,“紫……紫蘇?!你居然也在這裏?!”

    紫蘇平靜地把視線轉向抓住自己的人——這是一個有著蒼白頭發,幹黃得滿是皺紋的皮膚的老人,看樣子至少是八十開外的樣子。紫蘇暗暗皺起了眉頭。

    實在是……認不出了,太多太久的記憶,顯然不是好事。

    “老伯,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呢。況且,我也不叫紫蘇啊……”紫蘇心思一轉,迴答道。

    周老師端著茶杯過來,恭敬地向老人鞠了一躬,“石老教授……”聽到紫蘇的迴答,奇怪地問,“紫蘇?你不是叫紫蘇嗎?”

    紫蘇幹笑,“我叫紫舒,舒服的舒。”

    那名老人細細打量了她一迴,這才鬆開了手,貌似迴憶有些自嘲地笑道,“是啊,都這麽多年了……如果她還在世的話,臉上的皺紋估計也不比我少了……

    熟悉的名字在心頭打轉,看著這張滄桑的臉龐卻還是想不起來,明明已經唿之欲出的答案,就是被太多太多太久太久時光衝刷的記憶而淡去。

    “想當年她可是抗日遊行的主力呢,要不是當初她鼓勵我也去參加,我也沒有現在的日子……一眨眼就過去那麽多年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自從她退學之後就一直沒見過了……”

    “石南?!你是石南?”暗淡的記憶幾經轉折,終於找迴了方向,熟悉的名字熟悉的人,隻是被歲月在容顏上刻下了痕跡。迴憶起當初的那個羞澀的小男孩,而今已經快要是百歲老人,一時間打擊過甚,大腦未曾轉得過來,紫蘇脫口而出。

    “你怎麽認識我?……長得這麽像,你是她什麽人嗎?”老人激動地問。

    “那是、家母、家母……”紫蘇僵硬地說。

    “啊?!她六十多歲才生的你?!”老人大驚。

    紫蘇灰溜溜地逃出辦公室,無視身後石韋老教授不斷唿喚著有時間替他約紫蘇出來聚一聚。心裏直罵晦氣:自己認自己祖宗也算了,哪裏能找得到個老年版的我出來?!轉校!或者幹脆不讀了!

    說幹就幹,紫蘇麻利地辦好手續後走在路上,幾個中年大媽正在有說有笑地談著話,一見到她來,其中一個大媽笑著說,“啊,是紫蘇啊,年輕就是好啊,這幾年來的皮膚還是這麽好……可惜就是也沒見長大多少過……”

    被懷疑了?!搬!紫蘇心裏一驚,敷衍幾句後就往家裏走準備收拾東西衝向更偏遠的小鎮。

    迴到家,紫蘇就開始收拾東西。預定好明天的火車票後,無所事事。

    手中的書本邊角微卷,顏色泛黃,已經頗有些年頭了。小心地翻過一頁,略略昏暗的屋子裏響起低低的讀書聲:“終日錯錯碎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

    “偷得浮生半日閑……”嘴裏來迴念著這一句,輕輕把書本放到一邊,揭開茶杯的蓋子,聞到了那淡淡的茶香。喜歡在午後沏好一壺清茶,細細品嚐,早已忘了是幾時養成的習慣。緩緩起身,從架上取下一隻玉壺春瓶,指腹輕輕摩挲那柔美流暢的瓶身,感受著這般細膩的感覺。

    突然門外傳來沉悶的敲門聲,紫蘇不耐煩地撓了撓頭發,“這個時候會有什麽人來找我……”小心地把玉壺春瓶放迴架上,走去開門。

    滿麵的草木清氣,紫蘇隨即欣賞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柔和溫潤的竹青色,仔細一看,原來是那人身著的衣衫顏色,織錦的衣領泛出淡淡的光澤,視線再往上,則看到了一張和那身氣息完全不搭調的扭曲到詭異的麵孔。紫蘇皺眉,像是沒看到似的順手把門給關上,“大白天的也能見……”

    沿著屋裏的牆根一直往前走,手貼著牆輕輕劃過,微微的摩擦,感覺溫暖。說不出自己是偏愛古典的東西,還是為了尋找昔日的痕跡,看著眼前古舊的青瓦白牆,沒有絲毫現代的氣息,春日的陽光暖暖地落在身上,忽然間,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院子裏的桃花開得正盛,令紫蘇開始考慮是不是連這幾棵樹也一並帶走罷了。正想著,卻因為眼前的人而停住。

    黑色雕花長木椅上,剛才在門外的青衣人正端坐在那裏,寬大的衣袖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而起,頗有幾分衣帶當風的味道。鼻間似乎聞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草木清氣,淡薄清新。紫蘇看著青衣人輕輕揭下那張扭曲的臉,露出了一副普通的容貌。奇怪的是,那青衣人就坐在那裏看著紫蘇,他的臉麵卻似乎帶了一絲霧氣,明明已經看到他的容貌,依然總是令人覺得看不真切。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青衣人看著紛飛的桃花,一片鮮豔的紅,其間青衣飛揚,像極了悠遠的水墨書畫。

    “紫蘇?”仿佛深山裏的清泉,清明澄澈。

    “嗯。”這個人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紫蘇也不去計較他為什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了,轉身,拿過剛才的玉壺春瓶自顧自把玩起來。

    青衣人唇角勾起一彎弧度,“宋朝人?”

    一聲清響,玉壺春瓶落成無數瓷花,紫蘇心疼地喊:“我的青花!”

    青衣人含笑,“轉移話題可不是好事。”

    收拾好地上的碎瓷,紫蘇走到青衣人對麵坐了下來。“你是誰?”

    “靈法仙隱,蒼山魂心,時空宇宙,無以窮盡。”青衣人端起桌上的茶杯。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多少歲月實在已經記不清,依稀已近千年。百年之前苦修於蒼山,那一抹青衣飛揚的身影,早已模糊不清,獨獨對他的尊敬是不敢忘卻的。

    紫蘇雙腿一彎就要跪下,青衣人一手虛抬,硬是把紫蘇向下撲的身體拉了起來。

    “本來為師也不想來打擾你平靜的生活。”青衣人說著一雙黑眸深深看著紫蘇。“可惜——現在因某些事故導致我暫時不能穿越時空執行任務,無奈之下,隻好來麻煩你。”

    紫蘇忙道,“當然不是麻煩,難得師傅能來找紫蘇,紫蘇是欣喜都來不及的,剛才……實在太失禮了,紫蘇再次向師傅賠罪。”

    “無礙。”

    “同時,盡管是人類種族中的不死之人,你的身體也出現了極大的問題……即使肉體可以吸收天地靈氣,也不能阻止靈魂隨著時間的損耗。最近你的休眠時間越來越長,就已經證明了你的靈魂已經開始不能支持身體的活動……”

    合上最後一本書籍,紫蘇端坐好嚐試著感受體內的靈氣,良久,微微張眼輕歎一聲,又失敗了。

    想起當日的情景,失蹤近千年的師傅突然上門,直接將自己帶到了仙界,讓她留在鏡花水月池的桃花林裏修行。

    修行了這麽多年,偶爾也想過,其實死並不是一件難受的事。可是真正的死亡到了麵前,還是不敢麵對。它不僅僅是解脫,還有煎熬。

    想到自己的任務就是捉迴透過時空漏洞穿越的人,仙界時空管理區命名的時空偷渡者,人間大熱的穿越主角,不由得感歎這個世界真的很戲劇化。目前穿越者多如牛毛,沒想到還真有專門捉穿越者的存在。據說,未來時空中也有特別設立的全宇宙分區反“穿越”漂流艦隊……

    苦修了不知多少日子,依舊不能突破。

    正想著出門去找師傅解惑,還未走到門口就被一道強烈的氣流衝擊擊倒在地上。那清澈的聲音略帶了笑意,“徒兒無須如此大禮。”

    怎麽今日這麽晦氣!紫蘇心裏暗罵一句,緩緩從地上爬起來,順便也借這個坡下了,反正尊師重道是好事,“徒兒拜見師父。”

    “何事找為師?”司空蒼術問。

    “修行已久,徒兒想知道為何至今未成?”紫蘇恭敬地問,即使是便宜師父,還是交易關係,不過早已刻入骨髓的尊師理念還是有的。

    “修道的境界劃分為築基、開光、融合、心動、靈寂、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合體、渡劫、大乘。你天生的體質早已吸收到幾百年的天地靈氣,盡管多數被浪費,但憑著這些靈氣修為還是可以到元嬰期……可惜,你修煉不得要悟……”皇甫蒼術細細地解說,修長的指尖輕輕扣打著一旁的木桌,紫蘇仔細聆聽著,不知為何,又覺得眼前的人身形顯得飄渺起來,寬大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似乎透出淡淡的香氣,像是剛剛沏好的茶香。

    “徒兒願聞其詳。”紫蘇繼續恭敬地聽教。

    司空蒼術執起紫蘇的一隻手腕,閉目,良久,司空蒼術睜開雙眼,微微一笑,“靈氣的運行路線出錯,靈氣未聚,出竅不成。”

    “是。”紫蘇答道。

    司空蒼術右手輕輕一揚,修長潔白的食指點上紫蘇的眉心,紫蘇非常識相地閉上雙眼,聽得耳邊的聲音似是蒼茫無際般遙遠卻又似情人間的低喃。眉心一處微微感到溫熱起來,隨著司空蒼術低低地念出一句法訣,經脈間的靈氣緩緩開始向眉心處流動。紫蘇靜靜地感受著這種奇異的感覺,腦海裏一片虛無。靈氣匯聚於一點,全身的力氣似乎被抽取清光,腦海裏突然竄過一陣暴虐瘋狂的意識,紫蘇猛地睜開眼睛,卻對上一雙看起來似乎沒有焦距的迷離的眼眸,最後一句口訣念完,大腦中的靈氣團爆破散開!

    “啊……”紫蘇被這番變故驚得大叫起來,好一會兒,感覺到體內的靈氣已經平靜下來才長籲一口氣,感應到腦海中一個小小的光點,露出了笑意。

    紫蘇帶著感激的眼光向司空蒼術那邊望去,隻捕捉到他翩然離去的身影,“好好休息,明日開始正式學習。”

    時空殿明悟閣。

    紫蘇瞪著眼前這個滿麵皺紋麵無表情身著一身黑色長袍白天嚇死人夜晚嚇死鬼的恍如中世紀巫婆樣子的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不是說學習法術的麽……”

    “法術和魔法都不能丟,為師特地請來西方巫師神來補課。”司空蒼術微笑著答道。

    “哦,我學。”紫蘇認命地坐好,開始學習起來。翻翻桌子上的魔法書籍,學學咒語,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了。巫師神對紫蘇的態度很滿意,要求下午的課和來教法術的人調換,先學魔法。

    “那個人……估計很難了……”一旁監督學習的司空蒼術淡淡微笑。

    “我巫師神在這裏都不給個麵子?!誰啊?!”巫師神有些怒氣地拄著法杖道。

    “明月青葙。”司空蒼術迴答道。

    巫師神聞言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像見了鬼似的:“明月青葙明月仙?!糟了,你自己學習啊,我先走了……”說著便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呃,人呢?怎麽全跑了?”紫蘇望著巫師神遠去的背影,迴頭,一旁的青衫也消失不見,奇怪地自言自語一句。“不是還有我麽。”門外一個如清泉般悅耳的聲音傳了進來,紫蘇再次望向大門,隻見一個飄逸絕倫的身影緩緩飄了進來,身著葉綠色齊胸襦裙,搭一條水墨丹青披肩。走動時動作拂起的微風使得長裙飄然,更顯得此人飄逸若仙。奇怪的是,仙界無雨無晴,那人卻手執一柄八十四骨紫竹傘,翩然而來。

    雖然,那張臉堪稱絕色。

    可是,紫蘇實在沒見過那麽、那麽“空前絕後”的,女人……

    明月仙定睛望了紫蘇一會,點頭,“我見過你的。”

    “什麽?”紫蘇不解。

    “嗬,沒事……對教你法術的老師滿意嗎?”明月仙無限嫵媚地坐下來,放好手中的傘,把頭湊近紫蘇,巧笑倩兮。

    “呃,美人、美人……”紫蘇含糊地答應著。

    明月仙翹起蘭花指,衝紫蘇拋個媚眼,聲音嬌柔無限,“討厭!人家是純爺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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