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見到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時,卡洛兒以為自己見到了妖精。

    天空水洗一般的透徹,他們沿著一體水邊落滿花瓣的小河徒步,踩著森林裏崎嶇的土地前進。那個人仿佛憑空冒出來一樣,及腰的黑發柔順的垂在背後,蒼白的臉上鑲著一雙毫無生命的黑色|貓眼,他看起來很瘦,修身的衣服包裹著身軀,但身上那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念力絕不會讓人小覷他。

    他甩了一下指甲上的血——那是他一擊不中雨滴,被百祺用身體擋下的血。

    卡洛兒的木刀是從不離身的,她跟百威把受傷的百祺和滿臉呆滯的雨滴擋在身後,那個男人已經毫不拖泥帶水的閃身而上,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他發起第二次攻擊的時候,卡洛兒就意識到他們四個人的實力根本無法與之匹敵,更何況一個都算不上戰鬥力,另一個身負重傷,險些被捅了個對穿。

    那個男人的目標很明確,一心想要雨滴的命。卡洛兒揮刀打下他朝雨滴扔過來的釘子,胳膊險些被那力道震的脫臼。

    “你是誰!”百威好容易得到機會開口說話,尾音被踢飛的痛楚疼的破了音。

    但對方卻像個設定了目標就不會再有其它多餘行為的機器人,對他們的反抗毫不放在眼裏,沉默的不斷進攻。他們實在沒有能力阻擋,百祺已經昏迷,百威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裏,而唯一還站著的卡洛兒也不過是在苟延殘喘。

    這次太突然的變故讓他們措手不及,隻有被護在身後的雨滴心如明鏡。她看著擋在她前麵的卡洛兒的背影,一點兒不比她的強壯,甚至更為纖細。但卻像一堵牢不可破的牆護住了她,盡管這麵牆已經搖搖欲墜幾近崩塌。

    她看著身型狼狽,滿身是血的同伴,臉上露出心意已決的釋然,伸手拉住了卡洛兒的衣角。

    “那人出多少錢讓你殺我?我付給你雙倍。”她完全是接受了死亡的平靜和苦中作樂的一點嘲諷,可沒想到這句話竟然讓那個殺人機器停了下來。

    他停下來,仔細的想了想,歪了歪頭麵無表情的說:“揍敵客是有職業道德的。”他的話說的沒頭沒腦,讓人費解。但生死一線的危機感讓雨滴的大腦轉的飛快,歪打正著的挑出了救她了一命的話。

    “那我出錢多買幾天我的命,好嗎?”她隻有一件心願未了。

    “兩億,兩天。”他收了手上的釘子,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卡洛兒二話不

    說拿出了自己在天空競技場近半年積累的獎金,卡裏有近兩億,再加上家裏每月打給她的錢,綽綽有餘。她不清楚那人會不會出爾反爾在拿到錢之後再殺了他們,但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她把卡擲給男人,後者輕鬆接下,而後說:“成交。”

    他說完之後就消失了,像他出現那樣突然。

    一段很長的寂靜橫陳在他們之間,昏迷,喘息,損壞的聲帶,以及自責的沉默。最終,雨滴的聲音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沉默。

    “對不起。”她說,看著這些為了保護她而染紅了花瓣的鮮血。

    卡洛兒站不住,倚著樹歇息,偏頭看到她毫無血色的臉,那雙圓圓的眼睛疲憊的下垂著,頭上的帽子仍然嚴實的盡忠職守,像在守護一個秘密。

    她忍著渾身的疼痛,伸手把她抱到懷裏,然後聽到抽泣聲在她耳邊響起。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的肩膀上,冷冰冰像融化了的冰淇淋,像安娜落進她嘴裏的淚水。

    為什麽受害者還要道歉呢?卡洛兒拍著她因為哭泣而起伏的背,目光越過層層的山峰和雪山頂,落在虛無縹緲的遠方。

    迴去的途中百祺從昏迷中醒來了幾次,臉上滿是被疼痛和高熱引起的潮紅,虛汗浸透了白色的t恤。他燒的有些神智不清,嘴裏斷斷續續念叨著什麽,但還是一絲神誌留給了雨滴。

    “雨滴沒事吧?”他氣若遊絲的說道,夢遊似的睜開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車頂,突然問了一句。

    他躺在後座由卡洛兒照顧著,雨滴坐在副駕,仍像來時一樣,沉默的盯著窗外發呆。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圈又紅了。自從她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每一天都是在向死神借日子的那時起,她就感覺自己與周圍的世界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她可以嬉笑怒罵,卻因為早早看到了死亡的期限什麽都感覺不到。

    連她最後的心願,也隻是在她平庸乏味的短暫一生裏,仗著自己是個將死之人胡作非為的任性罷了。她一邊唾棄明知自己時日無多,一邊還要去插腳別人的生活,明明知道百祺喜歡她還要裝作若無其事,不推開也不迴應。

    這一句話讓她的愧疚和自責無法自拔的洶湧成河,她心裏的防線在一瞬間被擊潰。她想扯下來帽子揪下一把頭發告訴他們自己時日不多了,想瘋狂的嘶吼流淚說自己不甘心。但從小到大那種無法抗拒的習慣性克製,勒住了她的崩潰。她死死咬著牙關,看著窗外的風景淚流滿麵。

    我該走了。她想。

    “我要迴家了。”雨滴對前來商討對策的卡洛兒和百威這麽說道,然後在一陣沉默過後,拒絕了卡洛兒要送她迴去的建議。

    “謝謝你們。”她盡量讓自己說這話的表情禮貌又疏離,著急撇幹淨他們之間的感情。

    卡洛兒看著這個消瘦蒼白到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卻還戴著帽子滿身寫滿掩飾的女孩兒,心裏說不出是無奈還是心疼。她安靜目送雨滴背著一個小背包走出了房間,對滿臉不解的百威笑了笑。

    從卡洛兒認識雨滴以來,她所有的東西隻有一個小包那麽多。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值青春的女孩兒該有的生活狀態,更何況,她一心想見西索的樣子,偏執的像撲火的飛蛾。

    卡洛兒多次有意無意似的想去揭開這個秘密,去跨過這個對方不願意展示給她的底線,但是現在看來,也不太可能了。

    她在離開天空競技場之前,還有一場戰鬥,因為她想和二百層以上的念能力者戰鬥一次。但前台的工作人員給她自由配對對手的時候,隨機的對手顯示的居然是西索,因為西索具上次的戰鬥到現在已經快接近90天了,如果不在規定的時間內參加下一次的戰鬥就會失去資格。

    這個結果讓她滿心的忐忑,她很想和西索交手,看自己這半年進步到什麽地步了。但也不想缺胳膊少腿的去參加獵人比賽。

    但最終還是那種抑製不住的激動和興奮戰勝了畏懼,比賽前一天下午她去附近的甜品店買曲奇餅,又遇到了也去買甜品的奇犽。

    “我買了你們戰鬥的票。”他舔著手裏的冰淇淋甜筒說。

    [謝謝。]卡洛兒笑著舉起白板。

    “別輸的太慘。”奇犽隨手一投,手裏的甜筒劃出一條優美的拋物線準確的落在遠處的垃圾桶裏。

    卡洛兒看著銀發小孩雙手抄兜酷酷走遠的背影,有些好奇什麽樣的家庭才能養出這樣的小朋友。

    西索剛取代了幻影旅團的四號,為自己又找到了有趣的事情滿心歡喜,然後天空競技場就來通知如果他在這場比賽中仍不出現,就會被取消資格。

    他看著在指尖上旋轉的手機,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

    旅團這邊暫時沒有事,那就迴去玩一玩吧。旋轉的手機停在指尖上,他舔了舔嘴唇,笑了起來。

    說不定又會幸運的遇到青澀的小蘋果呢。

    “lucky?”他看著對麵的卡洛兒,手上亮出一張紅桃a。

    對麵的少女紮著利落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黑色繃帶繞過腦袋遮住左眼,纖細但仍有一絲肌肉線條的胳膊在白色短t下露出來,纖細的身體裏蘊藏著讓人不可小覷的爆發力。

    西索心情很好的笑著,想起了那天晚上被他撿迴去的女孩兒浴血瞪著他的眼神,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青澀的果實成熟了嗎?

    不同於西索的輕鬆,卡洛兒緊張的渾身緊繃,握著木刀刀柄的指骨泛白。昨天晚上她猶豫要不要把木刀換成李維特給她的真刀,但最終還是選擇繼續用木刀。真正的刀對她來說還太早,她不確信自己能承受那種利刃切開皮膚,或者深入內髒的殘忍感覺,又或是害怕自己會被那種破壞嗜血的快感迷失了心智。

    裁判宣布比賽開始的時候,她先發製人的衝了上去,刀尖最大範圍的劃出了一個半圓,堪堪碰到了迅速跳開的西索的衣角。

    西索興奮的難以自持,在對方淩厲攻擊的閃躲中分神想著是現在就摘下這顆果實,還是再等等。木刀自下而上擊中他腹部的時候,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個眼神,在黑色濃密睫毛掩映中的鋒利光芒。他在半空翻了一下,拉開兩人的距離,穩穩的落在地上。

    想讓她染上鮮血,他金色狹長的眼睛像鎖定了獵物的野獸那樣暴虐。

    卡洛兒被對麵站著的男人渾身發出的那種不詳的念壓弄的渾身起雞皮疙瘩,她覺得自己又成了那個不堪一擊暴露在庫洛洛念壓下的女孩兒,但不由自主想後退的腳步,卻被手心裏的薄繭和溫熱的刀柄拉住。

    我可以戰鬥。她這麽想道。

    我學刀就是為了擺脫那種任人擺布的無力感,有能力去保護自己,去保護在乎的人。

    不能後退。她往前邁了一步,周身的念力暴增。

    這一舉動讓西索更加興奮,他手中的牌不停的變換,在鬼牌和紅心之間來迴切換。他一向不會壓抑克製自己的欲望,但在對果實的培養中卻總能展現出不可思議的自製力。他手中的鬼牌最終換成了紅心,對卡洛兒潛力的期待超過了現在摧毀她的欲望。

    他舔了舔嘴唇,用讓人發毛的目光看著卡洛兒,直把對方看的出了一身冷汗,渾身不自在的提刀砍了過來。

    比賽結果毫無疑問是西索勝利,觀眾席的奇犽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內心默默腹誹著自己幹嘛要投卡洛兒會贏。

    相對於戰敗者渾身鮮血衣衫襤褸的慘狀,西索神態自若的像剛散完步,愉悅的

    對戰敗者說:“還要再努力哦?”

    不住喘息的卡洛兒聽到這話更是兩眼一黑,看著大屏幕上那顯著的1:10的比分差點背過氣去。

    我這半年都幹了什麽,拚死拚活才從西索身上拿到一分?

    其實她對自己的要求太苛刻,先不說西索強的有多變態,她正兒八經的開始練劍也不過兩年前,就算有念力這個作弊器在也展現了過人的天賦,何況她練劍時從來都是一步一腳印,穩中求進。如今能從西索身上拿到一分,雖然仍然不能說有多厲害,但也略有小成了。

    雖然被這種實力壓倒性的差距打擊到,但她在賽後還是去找西索道謝了。對方救過她這是不爭的事實,她既然知道了真相,於情於理都應該去表示一下。

    不過西索怎麽知道那人不是好人?在去西索房間的路上她滿心不解的想。

    這個疑慮在西索打開門後就完全被憤怒和震驚衝散了,西索身後的沙發上正對門口坐著一個黑色長發男人,赫然就是襲擊雨滴的殺手。

    西索不知道淵源,用手撐著門框居高臨下的看著比他矮了一頭的少女,問:“找我有事嗎?”

    坐在沙發上的黑發男人看到她,連眼皮也不眨,神情漠然的仿佛他們從沒見過,也沒差點殺了她。卡洛兒被這個衝擊弄的差點炸毛,要不是來向西索道謝沒帶木刀,就衝上去質問他有沒有傷害雨滴了。

    西索的問話拉迴了她的理智,她想起來自己是來幹嘛的,把手上一袋精美的曲奇餅遞給他,神色認真的道謝[那天晚上謝謝你]

    西索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的迴想,自己做了什麽能讓人登門道謝的好事兒。一番迴憶過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洛洛太可愛了?心意我就收下了~”

    [西索,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嗎?]她還是忍不住問道。

    “嗯~這個有點爭議呢?”

    [我能跟他說句話嗎?]她有些忐忑的舉起白板。

    西索看著手裏精美的曲奇餅,又看了看眼前女孩兒淺藍色的眼睛,不再用手撐著門框,給她留出進入的空間。

    “可以哦?”他說著,然後壞心的在卡洛兒進來之後粘住了她,在後者一臉懵逼前進不能的時候,笑眯眯的問“但你要先告訴我為什麽?”

    在卡洛兒無奈的解釋完,滿足了他的好奇心之後,西索才鬆開了對她的控製。

    [雨滴現在怎麽樣了

    ?]她徑直走過去,但還是稍微站的遠了一點問。她知道自己的質問沒有什麽用,因為就算他殺了雨滴,她也無計可施,但她還是報了一絲希望。

    “我不知道,雇主付了違約金撤銷對她的任務。”出乎意料的,這個人毫不在乎毫無隱瞞的就說出來了。

    卡洛兒如釋重負,有點想笑,但在這兩個絕非善類的人中間又笑不出來。

    “小伊真誠實呢?”西索已經用紙牌壘起了一個完美的金字塔,彎著眼睛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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