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碰撞,無數河水爆開,化成霧氣,彌漫大河,使人難以看清裏麵的虛實。


    過了好一會,霧氣才散開。


    趙真人腳下的無底扁舟仍在河水上起伏,她手上握著神劍,顫鳴不止。


    黃泉宗主同時收去金翅大鵬的變化,負手立在河水上,足下和河水沒有間隙,但也沒有河水蔓延到他的鞋底上,他仿佛同河水有一種完美的結合,成為河水的一部分,而且如同畫龍點睛那最後一筆。


    通天河本是趙真人選定的戰場,此刻她卻仿佛被孤立出去。


    她沒有驚慌,沒有失措,隻是一派淡然。


    此刻的趙真人,連之前的剛烈都沒有了,迴歸一切本來,那便是無。


    無,名天地之始。


    太上道宗的道,無須用言語來展示,隻消有人看見她,便知道什麽是太上道宗的道。


    季寥在很遠處,悠悠一歎。


    他不能更近,因為這是屬於趙真人和黃泉宗主的一戰。


    這一戰已經是藝術了,容不得第三者插足。


    當黃泉宗主同河水連成一體時,好似趙真人落入了下風,但事實並非如此。


    正如白香香沒有利用百花穀布下百花陣一樣,黃泉宗主同通天河連成一氣,絕不可能完美無瑕。


    有那麽一絲瑕疵,便有被擊敗的可能。


    隻是趙真人能把握住那個機會麽,而且以黃泉宗主的智慧,這瑕疵未必不是陷進。


    這不但是神通與神通的較量,更是智慧同智慧的碰撞。


    無關勝負,無關生死,最大的收獲在於兩人之戰將會創造出何等動人的大道樂章。


    季寥心下一念,都有些悠然神往,隨後更加聚精會神觀看這一戰。


    說實話,葉天流和黃泉宗主一戰的精彩程度絕不遜色現在這一戰,隻是那時的季寥,沒有現在站的高。


    如同高山流水,沒有知音欣賞,便不夠美。


    波光瀲灩,少年宗主開口道:“趙希夷,你已經有資格見識我真正的修行法門。”


    趙真人靜默無言。


    少年宗主悠悠道:“我的修行法門的精髓在於四個字。”


    “生。”


    “住。”


    “異。”


    “滅。”


    季寥聽著少年宗主念出四字,都不由動容。


    這四個字竟有無窮無盡的魔力,仿佛詮釋著至高無上的修行秘要。


    趙真人不由道:“太虛神策有四字境界,叫做‘生克製化’,同你的‘生住異滅’,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少年宗主微笑道:“太虛神策的‘生克製化’是表,而我的‘生住異滅’是裏。何況我的修行法門,才是觸及修行本質的法。”


    他說著說著,目中泛起滄桑,看向遠處的季寥。他幽幽道:“青玄的修行秘要,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欲修其行,先修其心。而我的‘生住異滅’亦是這句話的精髓體現。”


    趙真人淡淡道:“你果然跟青玄有關係,難道你是元清祖師昔年斬下的魔念?”


    少年宗主道:“你連這事居然也知道,不過你太上道宗來頭本跟青玄道宗差不多,知道這種事倒也不稀奇,隻是你還是猜錯了。”


    趙真人道:“知道你的來曆,也不會如何,錯了,就錯了。”


    她處之淡然。


    季寥亦恢複平靜,他很清楚,接下來的大戰會更加精彩,在這一戰麵前,其他任何秘密,都顯得無足輕重。


    “滅。”天地間蕩起悠悠玄音。


    少年宗主一指彈出,如同夕陽西下時,最後一絲餘暉,一閃而逝過後,將帶來無盡的黑暗。


    趙真人頃刻間刺出一劍,有成千上萬道劍芒,如同朝陽初升,光芒萬丈。


    一指和一劍交接,不停有碰撞及生滅起伏。


    這一次交擊的燦然,更超出任何人想象。


    虛空裏出現的奇景,更非任何言語可以形容和描述出來。


    季寥看著都覺得歎為觀止,但也深知其中的危險,不可估量,隻怕世間九成九的長生真人,若是卷入其中,都可能將性命葬送掉。


    那一指令季寥想起自己進入小廟那一無所有的空間時,初始自己念頭如海潮起伏,然後他就用了禪定之法,將所有念頭平複。


    這一指便是這個道理,平複所有波瀾,帶來永恆的平靜與黑暗。


    “滅”非是破壞,而是平複。


    趙真人的一劍同樣可怕到了極致,這一劍生出成千上萬的光芒,分明是成千上萬的術法。


    一劍生萬法。


    若世人修成劍氣雷音的劍術,已經是絕頂之姿,而一劍生萬法,卻是教人難以置信的境界,向來隻存在傳說中,如今實實在在展現在世人眼前。


    神主“婧衣”悠悠一歎。


    她覺得自己確實小看了趙真人的天資。


    同時她偷偷瞥向季寥,隻見季寥平靜淡然。


    季寥知道了她的神通,自然不會給她機會窺視內心。


    一指、一劍的交擊,終於到了最璀璨處。


    整個大河上空,填滿了黑白兩色。


    經過一段時間緩衝後,黑白兩色消失。


    少年宗主彈出一指的袖子缺了一個口子,而趙真人握劍的手不由顫抖。隻是外表看不見任何傷痕。


    少年宗主歎了口氣道:“你原本圓滿無缺的精氣神已經開始鬆懈動搖,如今你還有機會逃走,以你太上道宗的秘法,至少有三成把握逃脫我的追殺,你還不把握住這最後的機會麽?”


    趙真人道:“宗主是怕我會給你造成短時間難以恢複的傷勢麽,否則何必勸我逃走。”


    少年宗主一笑,說道:“我本以為你這樣的對手,世間隻有一個,現在我很開心,這樣的快樂經曆了,我還能再經曆一次。”


    這一次,他緩緩抬起手,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神情變得冷硬,口裏緩緩吐出一個“異”。


    玄音響起,天地卻無震蕩,反而愈發寂靜。


    此生無聲勝有聲,大抵便是這個意思。


    沒有任何恐怖的元氣波動,更無驚天動地的大神通出現。


    季寥卻難得蹙眉。


    他知道黃泉宗主這一擊,不在於物質上的傷害,而是直指精神的一擊。


    這甚至不是一擊,而是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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