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高大的身影隱藏在蒙蒙黑霧中,似乎在遙望著某個方向,清朗的背影如鬆般挺拔,月魔努力睜大眼睛凝視著他的側臉,仿佛怎麽也看不夠。


    黑霧越來越淡,一直背對著她的魔尊終於轉過了身,那張俊美無儔的麵容清晰的呈現在眼前,月魔身子一震,忙用鬥篷掩住自己蒼老的身體,恭敬的俯身道:“魔尊大人。”


    曜烈魔尊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們開始吧。”


    就像從前那樣,沒有多餘的話,視線也沒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


    “是,大人。”月魔應了一聲,握緊了自己遍布皺紋的手,不知是難過魔尊的無情,還是慶幸他沒有在意自己現在的樣子。


    時間緊急,容不得兩人多說,準備了上百年的上古傳送陣迅速啟動,墨色煙霧繚繞,明亮的彩色光點依次點亮,待光圈籠罩了整個法陣,曜烈魔尊手一揚,將一枚青色卵狀的東西扔進了陣眼之中。


    隨著那東西的消失,一個仿佛能吸收一切的神秘黑洞漸漸出現在眼前。


    從黑洞出現到結界徹底穩固,足足用了半個月的時間。


    月魔已經等待了三百多年,通道驟然成型,她蒼老的聲音也有些顫抖:“魔尊大人,通道開啟了,咱們快走吧。”


    “不急。”曜烈魔尊靜立於陣法前,黑沉沉的瞳孔淡然無波,一點兒都沒有等待了數百年終於能迴家的激動,他輕叩著陣法旁所剩無幾的噬魂石,神色十分悠閑。


    月魔不由的跺了跺腳,急聲道:“魔尊大人,您的天劫已經刻不容緩了,把時間浪費在這裏實屬不智,我們還是盡快進入通道吧,不然的話……”


    “月魔,你等不及的話可以先行離開。”曜烈魔尊淡淡的一句話,將月魔的心瞬間砸落至穀底。


    她忍不住揚起頭,嘶聲問道:“魔尊大人,你是打算等陶蕪迴來嗎?誰知道她要走多久,您的身體真的堅持不住了啊!”


    曜烈魔尊神色冷淡,並沒有迴答她的問題,月魔握了握拳頭,恭敬的聲音裏也帶了一絲怒意:“魔尊大人,我勸您不要等陶蕪了,她早就追著那凡人小子走了,噬魂海上來迴至少要一個月,您根本等不起!”


    這是她第一次大著膽子這樣跟曜烈魔尊說話,隻是,魔尊還是沒有任何迴應。


    月魔心底忽然生出一絲蒼涼。


    她自嘲般的笑笑,歎道:“魔尊大人,您難道真的看上了陶蕪那丫頭,當年逃離的時候將最安穩的通道留給了她,而現在……”


    良久,耳旁傳來一聲輕笑。


    “月魔,當年我也曾將另一個尚算安穩的通道讓給了你,你覺得我看上你了嗎?”


    月魔身子一顫,震驚的看著魔尊。


    當初尚能使用的時空通道有三個,陶蕪占了最好的那一個,她走了中間的那一個,而魔尊大人逃生的通道損毀最嚴重,讓他足足早到了五百年,差點兒無法在這裏熬下去。


    因著這件事,月魔心中一直以為魔尊心底還是有自己的,靠著這點兒自我安慰,她在胤華聯邦苦苦煎熬著歲月,原以為要將這份慰藉永遠的藏在心底,卻沒想到魔尊大人居然直接的問了出來。


    曜烈魔尊嗤笑一聲,道:“無論通道損毀如何,我必須是最早到的人,才能盡早安排好日後的一切,而陶蕪早到晚到沒有任何區別,她體質特殊,根本不會像你我這般盡最大的努力重建時空通道。”


    月魔呆呆的看著魔尊,有種撥開雲煙見月明的恍然,更多的卻是心如死灰的絕望。


    魔尊說的不錯,他安排好一切,她按照計劃一步步執行,而陶蕪呢?


    那丫頭就算到的再早也沒用,陶蕪擁有神獸檮杌血脈,天生能以怨氣修煉,無論是星際時代還是修真界都無法讓她產生危機感,她跟魔尊在這裏處心積慮想要迴去的時候,陶蕪做了什麽,不過是在悠閑肆意的撩男人而已!


    月魔苦笑:“原來您早已算準了一切,所以呢,您現在等陶蕪是為了什麽?讓她幫忙對付正派那群家夥嗎?”


    曜烈魔尊淡淡的說道:“當年正派那些人既然存心要我們的命,迴去後必然也不會放過我們,你我都喪失了戰力,沒有一個得力幫手,你以為迴去便能安然無恙?”


    月魔啞然。


    她驀地發現,如今陶蕪成為魂體後實力大漲,隨便奪舍一個人便能在修真界橫著走,而且她對曜烈魔尊忠心耿耿,還真是個不可或缺的幫手。


    沒想到魔尊連這些都算計到了!


    噬魂石一點點的消失,月魔遙望著遲遲沒有動靜的噬魂海,心底再次湧出了濃濃的無力感。


    當初真不應該放陶蕪離開!


    “魔尊大人,要是陶蕪一直不迴來該怎麽辦?”月魔看著變幻不定的時空通道,有些焦急的問道。


    曜烈魔尊似乎陷入了沉思,清瘦的身影宛如一座雕像,在黑霧忽明忽暗,怎麽也看不清楚。


    “大人?我們還要等嗎?就算陶蕪很重要,但總得先迴去啊!總不能為了等她連迴家的機會也放棄吧?”


    月魔焦急的唿喚著,卻隻看到了魔尊沉浸在傷感中的側臉。


    仿佛是靈光一閃,她忽然有了某種明悟:“大人,就算您說的都有道理,您對陶蕪,終歸是不一樣的吧?”


    魔尊的說法看似毫無破綻,然而他的行為可不全然如此,不然何必在最初來到銀海係的時候,浪費精力去做一個毫無意義的遊戲,還將至關重要的手下青龍派到了羅嵐帝國,一守就是兩百年。


    探聽消息?星際時代的信息這麽方便,人類那些高科技的傳訊工具遠比一條龍管用,他費盡心思做這些,不過是想讓陶蕪找到他罷了!


    月魔笑容愈發冷淡,大步就走向了黑沉沉的通道:“我先走了,至於您願不願意走,那我可就管不了了,我還要留著力量為血魔報仇呢!”


    女人佝僂的背影緩緩踏入了法陣,曜烈魔尊伸出手似要阻止,片刻之後,又慢慢的收迴了手臂。


    他抬起頭,望向了遠處黑沉沉的天空。


    那丫頭,到底還會不會迴來?


    噬魂海上幻境時不時閃現,阿爾迪克專注的開著星艦,程翊則透過屏幕觀察著一個個古胤華建築,眼中滿滿的都是神往與癡迷。


    陶蕪沒好氣的罵道:“你們兩個蠢貨,為什麽一定要跟著我過來?我倒要看看你們將來怎麽迴去?”


    阿爾迪克懶得理她,程翊笑著答道:“我們不跟著你過來,那你要怎麽迴墮神嶺?”


    陶蕪啞然。


    她想著自己可以護送阿爾迪克安全離開,卻忘了她還得返迴這鬼地方,沒有星艦沒有身體,光一個輕飄飄的魂影可飄不了那麽遠!


    偏偏她來到這裏後學過開機甲學過撕逼打架搞陰謀,從來沒學過怎麽開星艦……


    所以送走新兵之後,早已料到一切的阿爾迪克親自開著星艦送迴了她,旅途漫長又危險,十幾天的航行光有一個艦長可不夠,然後程翊又自告奮勇做了阿爾迪克的副手……


    陶蕪坐在阿爾迪克肩頭,懷疑的問道:“你確定你能在兩年內將煉神訣修煉到第五層嗎?”


    跨越噬魂海全靠神識的觀察,阿爾迪克的精神力雖然強大,修煉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陶蕪總有種他送走自己後會老死在墮神嶺的不祥預感……


    阿爾迪克抬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你不相信我?”


    信不信也隻能這樣了。


    陶蕪扯著阿爾迪克的頭發玩,神情難掩抑鬱:“如果咱們這麽辛苦的迴了墮神嶺,月魔他們已經離開了,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走不了就留下來啊!”程翊語氣輕鬆,又帶著淡淡的試探之意。


    陶蕪憤憤的瞪了他一眼:“若是從前的話,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但現在我的身體都沒了,隻有迴修真界才能找到重塑身體的機緣,要是在這鬼地方,我得一輩子頂著別人的身體過了!”


    程翊失笑,阿爾迪克操控機甲的動作則慢了一瞬。


    他幹脆將指揮權讓給了程翊,捏著陶蕪半透明的臉頰說道:“你迴去後可以重塑身體?”


    陶蕪點頭:“對啊!我們修真界有很多天材地寶,魔族大人又精通法陣,給我凝練一個新的身體應該不是很難,總歸比撿別人的舒服多了……”


    “那樣也好……”阿爾迪克溫柔的看著她,隻是藍眸中難掩傷感。


    陶蕪忽然低下了頭。


    如果她能順利離開,或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噬魂海上幽光閃爍,星艦的速度漸漸放慢,程翊忽然說道:“我們到了。”


    阿爾迪克皺了皺眉。


    沒想到這次到的這麽快,他們離開時走了半個月,迴來則隻用了七日,而且危險的幻境明顯比以往少了許多,有時候不用陶蕪提醒,他都能提前察覺出來。


    陶蕪已經跳下了星艦,歡快的飄向了遠處墨色濃霧包裹的身影:“魔尊大人!”


    縱使最初到達這裏的時候她怨恨過魔尊很久,但從月魔這裏知道三條通道的事情後,所有的恨意便煙消雲散,隻剩了興奮與歡快。


    她用了一百多年討好魔尊大人,終究不是白辛苦!


    “小丫頭,你來的再晚些就迴不去了。”


    男人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兩條飄忽的魂影交纏在一起,強大的氣息蔓延開來,讓人幾乎要忍不住下跪膜拜,阿爾迪克握緊了拳頭,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讓自己保持著站姿。


    曜烈魔尊讚賞的看了他一眼。


    “能在這裏修煉到凝神境,你的資質跟毅力都可謂上佳,如果去了修真界,定會有一番成就。”


    阿爾迪克一怔,很快就答道:“多謝閣下讚賞,隻是我無意離開家鄉。”


    曜烈魔尊疑惑的看著陶蕪。


    他以為這丫頭帶了兩個人來,是打算一並帶入修真界的。


    陶蕪也不理解阿爾迪克為什麽執意不願跟她走,在她看來,羅嵐帝國的生活雖然不錯,但遠沒有長生不老的誘惑大,阿爾迪克也不知哪根筋抽著了,無論如何都不聽勸。


    她瞅了眼曜烈魔尊黯淡飄忽的身體,心猛地一跳:“魔尊大人,你是不是等了很久?月魔呢,她先走了嗎?”


    曜烈魔尊點了點頭,並沒有催促陶蕪進通道,目光卻落到了一同趕來的程翊身上:“小夥子,你大概需要跟我們走一趟了。”


    程翊愕然。


    曜烈魔尊和善的解釋道:“我跟陶蕪都是魂體,並不能完全控製陣法,我們需要一個人類的軀體……”


    聲音溫和卻不容拒絕,程翊還沒開口,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走到陣法旁邊。


    陶蕪很快就明白了魔尊的意思,拍著程翊的肩膀說道:“我差點兒忘了,魂體是不能催動法陣的,程翊你這小子運氣真好,被魔尊大人借用身體後,你平白就能多數十年的修為!”


    程翊頓時無語。


    這兩人一個控製他的身體一個說對他好,竟沒有人打算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為何阿爾迪克說不去就沒人管呢!


    程翊委屈的時候,陶蕪卻忍不住低聲問曜烈魔尊:“魔尊您為什麽要放月魔離開呢,萬一我不過來,您豈不是也迴不去了?”


    茫茫黑暗中,男子深深的看著她,沒有任何解釋,卻仿佛要看進她的心底。


    陶蕪心中一酸,若不是魂體沒有眼淚,她差點兒就哭了。


    魔尊大人肯定是一直在等她吧,他屍解後熬了這麽久,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致,月魔想走他又怎麽攔得住……


    “走吧,等玄武之力耗盡,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魔尊淡淡一笑,牽著她的手向法陣走去。


    陶蕪忙不迭的跟上,就要踏入黑洞之時,她下意識迴頭,卻看到了遠處那個一直沉默著的身影。


    她的腳步一頓,就聽到了魔尊清朗的聲音:“這上古傳送陣由四方神獸的血脈之力開啟,四方神獸的後裔位於時空通道附近,我來時碰巧得了一枚玄武卵,借由它才能開啟時空法陣,這世上未必能找到第二枚……”


    話還沒說完,就見陶蕪眼珠子一轉,從儲物戒指裏摸出了一個圓溜溜的蛋來:“魔尊大人,您看這是什麽?”


    曜烈魔尊微微一怔:“這是朱雀卵,你從哪裏來的?”


    “我來到這裏撿了兩枚,我吃了一枚,還剩一枚!”陶蕪聲音輕快,揚手就將手中的蛋拋給了阿爾迪克:“小男人,當初你不是為了搶這枚蛋才跟我打架的嗎?今天老娘心情好,這枚蛋就賞給你了!”


    阿爾迪克捧住了懷中的蛋,就聽到了女孩子清甜的聲音:“小男人,地圖跟寶貝都賞你了,有機會來找我玩啊!”


    光影閃爍,嬌俏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再無一絲痕跡。


    夜涼如水,阿爾迪克握緊手中的紅色戒指,在黑暗中輕輕揚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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