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最深處,是處於法國的一片薰衣草花田。當六月的風吹過,花田就泛起藍紫色的光芒。花田中的風車洋溢著濃濃的民族氣息,佇立在花田,日複一日沉默的旋轉,旋轉。薰衣草的香味,就散在風車的四周,風也香甜起來。

    風車西方,十幾米處,是一座古典的木屋。四麵翹起的屋簷下,常年掛滿,透明的小小水晶瓶穿成的風鈴。水晶瓶子裏,裝載著細細的薰衣草種子,種子裏藏著相同的心願。

    願母親安康。

    風,總是在這些風鈴在的地方留下足跡。那時候,夜聲還有一個名字,叫靜海。洪靜海。他最喜歡,坐在風車架上,看著木屋簷上的風鈴,在風中搖擺的景象。最喜歡,聽風鈴崔玲玲的聲音,以及從木屋內飛出的歌聲。

    “……天上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迷蒼。迷蒼……

    他的姐姐,大他五歲的姐姐,歌聲比那風鈴更悅耳。

    那些風鈴,都是姐姐的傑作。每一個風鈴,都蘊含著她無數個,相同的心願。

    願母親安康。

    他的母親,溫柔恬靜,卻擁有一副羸弱的身體。似乎,被風一吹,就會散去。所以,姐姐和他,就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像上蒼祈禱。

    聽說,向薰衣草風鈴許願,會被風帶給上天。如果,真的有神的話,他們願意用盡一切辦法讓風聽到,他們的祈禱……

    後來,後來怎麽樣了呢……

    後來啊,他遺失了迷蒼。就在那紫色海洋的深處,他丟了姐姐,迷蒼。

    後來啊,所有的風鈴,失去了聲音。風,沒有帶走風鈴中的祈禱,母親終於受不了打擊,長眠於薰衣草盛開的田園。

    而靜海選擇迴到中國,迴到父親的身邊。接受父親的條件,一日又一日的訓練,成長……隻有三年,隻是三年的時間,懵懂純真的孩童,蛻變成另一番模樣。純真不在,憧憬不在……

    終於有一天,尋找到迷蒼的方向,然後他獨自一人循著那個方向,一步步走進一個深淵……

    ————————

    一輛中型貨車緩緩地使出基地,它蹣跚在一條小徑上,稀薄的塵土飛揚起來,拖在貨車後麵,像殘喘唿出的霧靄。當它們再次落下的時候,便將從那輛貨車遺留下來的猩紅印跡掩蓋。

    這條小徑直通基地後方的山穀,小徑兩邊是幽深的森林。深沉的綠色,將小徑深深地隱藏起來。但是,卻藏不住小徑兩邊,燦爛妖嬈的石蒜花。

    一路花開。那是一種美到極致的景色。妖嬈的石蒜花,給小徑鋪上一條紅色的地毯,向前延伸。隻是,那種紅豔到極致的顏色,遠遠望去,像一條血色的溪流,一直流向盡頭。

    路的盡頭,就看到山穀。那真的是一片血色海洋!滿山穀的石蒜花,映紅瞳孔,映紅了天空,當風吹過,就掀起一波波血色的波濤……

    貨車,就在山穀的邊緣聽了下來。從貨車車頭中走出兩個身穿黑衣的漢子,他們仿佛披著一層死寂的黑夜暗裝,沉默的打開貨車車廂。

    那一瞬間,貨車周圍的空氣像是被一層詭異的紅光籠罩,腥臭的氣息立即彌漫空氣。

    沉默的男人,沉默的從車廂拖出裏麵的東西。

    第一件,是半隻左臂。小小的,屬於孩子的尺寸。從手,到手肘以上三寸。鮮血淋淋。男子,沉默著手一樣,那半隻幼小的殘壁,在空中劃出一個血色的弧線,最後落盡血色的海洋。永遠的沉寂。

    第二件,是一支左腿。連著半截褲腿,血液連著殘肉,如同那隻殘壁,落盡那無數的血色繁花中。甚至隱約間,可以聽到沉悶的悲泣。

    第三件,是一個孩子的殘破的軀體。小小的身子,蒙上血色的衣衫。沒有了左肩左臂。血液模糊了孩子的臉,讓人分辨不清他是不是痛,曾經是否在哭泣。唯有一雙清淩淩的眼,露出請森森的眼白,凝固的眼珠,死死的盯住天空的方向。

    ……

    黑衣男子們始終不發一言,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沉默的坐著拖出,拋出去的動作。唯有風吹過山穀撩動妖紅的花海時的切切聲,伴隨著一次次重物落地的悶響。那些原本是人類身體上最重要的部分,像是垃圾一樣丟棄。

    最後,被拖出來的,就是夜聲。還帶著人類最後一點溫度的身體,被別人的血液染成暗紅的顏色。安詳的臉龐像是睡著的孩子,一個毫無生息的孩子。

    男子們隻是輕輕一抬手,他的身體就化作一隻折翼的飛鳥,沉落,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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