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將出來這人小眼瞬間大睜,也愕住了,半晌才幹咳出聲,“陸毅恭迎郡主迴府。”

    無憂見身邊眾人神色不對,隱隱感到哪兒出了錯,不過這時實在不是能細究的時候,剛要抬腿邁進門檻。

    身後又有馬車停下。

    與方才那位一樣,也是套的兩匹馬,不同的是,方才那輛樸華無實;而這輛,馬匹披金掛銀,車頂四角飛著浮雲雕花角,車簾上墜著琳琅佩玉,珠佩相擊,叮當輕響,從頭到尾可用‘奢華’二字形容。

    方才那位,覆手間判人生死,走的卻是側門入內;而這位徑直停在了大門口,可見身份又自不同。

    車剛停穩,便有家人上前搭腳凳的搭腳凳,打簾子的打簾子,一陣忙亂,越加顯得這位身份不凡。

    車簾一撩,下來一位四十來歲,大腹便便的黑麵人,模樣依稀便是畫像中的李逵。

    無憂苦笑,常樂這張臉雖醜了些,但這麽些個夫君,也著實叫人鬱悶了些。

    再掃過身邊二位,年紀也都在三十以上。

    癟了嘴,都能當自己現在年齡的爹了,怎麽寶貝得起來?日後逢場作戲的難度也委實大了些。

    李逵瞧見門口杵著的無憂,麵露喜色,迎了上來,“郡主迴來了?”

    無憂勉強擠了個笑,“不凡?”按他的排場和二夫的身份倒是登對。

    李逵頓時如雷擊的鴨子般怔在了那兒。

    周圍終於有人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又忙自垂首強行憋住,氣氛變得極是古怪。

    無憂一眼瞥過去。

    那些人打了個哆嗦,頭埋得更低,肩膀卻止不住的輕輕聳動,忍笑忍得好不辛苦。

    無憂一撇嘴角,“想笑就笑出來好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下人們臉色慘變,齊齊跪倒下去,氣都不敢再喘一口,別說笑了。

    無憂眉頭微斂,不再理會他們,自顧進了大門,“你們都別跟著了,我自己走走。”說多錯多,跟著的人越來,露出的馬腳也越多,倒不如自己獨自去摸索。

    愣杵在那兒的李逵直到看不見無憂的身影,才緩緩迴神,“這是怎麽一迴事?”

    門口那兩位麵麵相覷,一起搖頭。

    片刻後便有話傳開,郡主離府三年,臉沒治好,卻又添了失瘋症,性情大變,要保性命,一定要慎言,慎行。

    一時間人心恍恍,府中上下都算計著郡主可能去的地方,能避就避,隻求不被她瞅見,以免惹禍上身。

    ☆☆☆☆☆☆☆☆☆☆☆☆☆☆

    無憂順著一處滿種睡蓮的漁塘拂柳漫行。初進這間碩大的宅府,路不識得一條,本指望著進了門,擺脫那些人,隨便捉上一個來問問路。

    哪知一路走來,凡是見到的人,都是大老遠的就繞了道,連喚人的機會都不給她。

    走了半天,硬是尋不到個人帶帶,偏又在這院子裏迷了路,曲曲拐拐就是走不到頭。

    煩悶的用力扯下身邊一片柳葉在手中把玩,拂開眼前擋了視線的柳條,唿吸一窒,定定的望著前方,目光再挪不去別處。

    池塘邊一個白衣少年緩緩轉過身,他的模樣算不上有多驚豔絕美,然他一顧一盼間,如清風拂柳,沉香漫襲,又象是能將世間一切洗滌一空的清曠絕秀之氣卻比任何的美豔更叫人心醉。

    墨黑如緞的長發整齊的束著,沒束冠,隻是用了條三指寬的白色帛帶束著,帛帶與他鬢邊發束一同隨風輕揚,如遠山幽穀般沉靜出塵。

    身上隻是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白麻帛衣,但那種溫文儒秀的清雅高貴之氣卻已非世上任何錦衣玉帶的美貌公子能比。

    就連在整形醫院泡了不少日子,自認閱人造美女俊男無數的無憂見了,也不覺心神皆蕩,瞧得呆了。

    他朝她望來,漆黑不見底的眸子裏象是撒了一把碎星,清亮照人,仿佛世間再找不到比這雙眼更幹淨純潔的東西。

    對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那雙眼嗔視含情,淡淡的笑能直接暖入人心。

    無憂望著他那雙眼,越加看不去別處,‘子言’二字差點從口中溢出,好在即時忍住,方沒能失言。

    少年視線微錯,看向她緊攥著柳條的手上,輕搖了搖頭,唇邊淺笑中帶了絲無奈。

    向她走近,抬手扳開她的手指,視線落在她被細茬刺破的手指上,手上微微用力,擠去她指上一滴被枝條汙了的鮮血,放到唇邊輕吮。

    無憂怔怔的看著他的動作,竟忘了縮手,甚至沒想到問他是誰。

    他從唇邊移開她的手指,如小扇子一樣的濃密長睫微微一顫,唇上沾了她指上鮮血,憑添了一抹妖嬈。

    無憂喉間莫名的幹澀,唿吸愈發不順暢。

    輕風吹過,帶了他耳邊一縷發絲拂上他的唇,搔得她心尖都癢,忍不住伸了手指去纏上那縷發絲。

    他抬起頭,對著她的視線不迴不避,又是微微一笑,“還是這麽不小心。”

    聲音極溫柔低婉帶著溺愛,如同雪藏了千年的女兒紅,叫人一聞即醉。

    然這好聽的聲音落在無憂耳中,卻象一把錘子敲進她心裏,心髒猛的一跳,視線飛快飄向仍捏著她的手指傷口,助她止血的手。雪白的衣袖半攏,隻露了幾根白淨得如同溫玉般的指,修剪得整齊的指甲泛著柔光,指節細致,如同他的人一般帶著股曠闊廣傲之氣。

    難道是他……

    心頓時沉了下去,重新仰頭看向他的臉,依然溫文從容,這般靜靜的將她看著,讓人如沐春風。

    心跳瞬間失了頻率,這張清雅絕秀,溫柔無害的臉,怎麽看也隻得十七八歲,當真會是那覆手間便取人性命的車中人?

    如果是那車中人,就更加不可能是連小兔子也不忍心傷害的子言,自己被賜死時,他方十歲,雖然也是這般恬靜宜雅,然子言樸實無華,也並非絕色之人,如何能有他這般絕世的風華。

    再說子言是自己的夫君,被賜死的公主的夫君,如果不能逃走,隻有殉葬一條路,又怎麽可能在姨娘的女兒府中,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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