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絲毫不顧及周圍人詫異的眼光。


    這個是一向高高在上的南堇歌,現在竟然肯低下頭來求師父,為的就是肚子裏麵的遺腹子。


    這樣的場景,師父應該更生氣才是吧。


    雨水打在廠房的頂棚之上,嘈雜得很,但是廠房裏麵卻是靜得出奇,這樣的場景,每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隻有女子的低吟和抽泣,身下的痛苦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心裏的害怕才是最忐忑的事情。


    額頭上的血水流了下來,蔓延到嘴角,勾上了一抹淒涼的模樣。


    “求你了,師父,看在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效忠於銀狐的份兒上,放過我,好不好?!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身下已經傳來的痛感越來越頻繁,她已經感受到孩子的萌動了。


    南堇歌的五官皺在了一起,長發淩亂地披灑在臉側,整張精致的臉一副猙獰的麵容,身上的衣服歪歪扭扭的,身下的褲子已經濕了一大片了,淒楚地躺在地上,像是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


    “讓她生下來。”


    麵前的女人對著秦天說了一句,兩個人皆是一震。


    秦天迅速反應過來,“我叫個接生的過來。”


    這裏的都是一群大男人,唯一一個女人就是師父,當然,讓師父給堇歌接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秦天剛準備走到一邊打電話的時候,塔羅斯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我隻是讓她生下來。”


    言外之意就是不一定讓她保住這個孩子。


    他現在根本也管不了了,他隻是想要南堇歌的情緒穩定下來,讓她安然無恙。


    南堇歌被隔離開,在這個粗獷的廠房之中,秦天隨手拿了一塊塑料,讓南堇歌躺在上麵,臨時成就了一個簡易的產房。


    塔羅斯雙手交叉,冷漠地站在門口處,看著簾子後的隱約身影。


    這是她最驕傲的徒弟,她以為這輩子都會是她手上一把鋒利的劍刃的。


    沒有想到……


    宮縮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已經感受到小生命在向著出口的位置靠近著。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物,頭發已經被汗水浸濕。


    “小姐,已經開到七公分了。”


    接生的女子拍了拍南堇歌的膝蓋,對著她的方向。


    南堇歌的嗓子已經沒有多少聲音了,蒼白的嘴唇被自己咬破,血水順著唇紋彌漫開來,在蒼白的臉蛋之上點了點點紅暈,就像是冰天雪地之間,開出了朵朵梅花。


    淒涼的美感。


    她甚至覺得,自己曾經在銀狐受的磨練,在這件事兒麵前,根本就不算什麽。


    “啊!”南堇歌將上半身挺了起來,注視著身下,頭向後仰望著,將長頸露了出來,上麵全都是汗水。


    “季涼北……季涼北……”


    南堇歌懨懨地哭著,雙手捏成了拳頭,使勁在地上摩擦著,水泥地將她雙手的皮膚擦得血肉模糊。


    “保護我們的孩子,你在天上,一定要保護我們的孩子……不要讓它出事兒,求你了……”


    門外的秦天規規矩矩地站在師父的旁邊,隻聽見幽深的聲音飄在耳邊,“她的孩子可以出來,但是我不想看見。”


    秦天木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迴應什麽的時候,裏麵傳出了一聲清亮的哭聲,秦天懵b在原地。


    “好了,現在那個季涼北的孩子不在antiaris的身體裏麵了,我們這次的目標是,讓那個孩子死。”


    “師父……”


    女人的臉上一抹笑,“如果你舍不得下手的話,我隻有先動antiaris,再動孩子了。”


    秦天緊緊地閉了一下雙眼,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他知道,自己的師父已經靠向了季家新的領導人季啟和。


    這個孩子,就是他們兩個在成功路上的一個絆腳石。


    一把拉開拉鏈,迎上南堇歌驚慌的臉,雙手抱起接生女人手上的孩子,站起身子。


    “我抱出去給師父看一眼。”


    他的麵容結著冰霜,南堇歌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挺著最後一絲力氣,伸出雙手,喑啞地喊道,“不要……隊長不要……不要……”


    男子轉過身子,沒有迴頭。


    南堇歌和孩子之間,如果能夠保一個的話,他當然會選擇南堇歌。


    孩子可以再有。


    但是南堇歌一旦失去了,就永遠沒有了。


    男子沒有一點兒迴頭的意思,南堇歌真的著急了。


    挺著酸軟的身子往前爬著。


    整個身體都摩擦在水泥地上,一點點兒地前進著。


    原本立在廠房裏的同門沒有一個下得去手了,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南堇歌一步步地爬向廠房門口。


    “處理掉。”


    塔羅斯的聲音還是沒有什麽起伏,像是冥界中裁判的結果。


    “師父……它還是個小孩子,為什麽不可以留一條活路,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我保證我帶著它隱姓埋名,絕對不會占g.c的一丁點兒份額……求你,師父……”


    “動手!”


    女人不為所動,命令著秦天。


    男子腳步向前挪動,身後的女子的身體跟著他爬出了廠房,“不要,隊長不要!秦天,不也不想我恨你對不對!秦天,我恨你,你不要這麽對我,季涼北已經死了……孩子……把孩子留給我好不好,我求你……我給你做牛做馬都可以,不要,那是季涼北的孩子,你們……”


    男子於心不忍,轉過頭來看了看師父的臉色,女人隻是將話語重重地重複了一遍,“處理掉。”


    南堇歌的世界像是閃過了一個驚天的雷鳴,整個人都震懵了,她知道,沒有人能夠改變自己師父的決定的。


    “……師父。”


    這一聲是秦天喊的,廠房外下著雨,雨水打在剛生的小孩光禿禿的身子之上。


    孩子哇哇地哭著,帶著新鮮生命的活力和被折磨的苦痛。


    啪。


    這次塔羅斯沒有說話,隻是幹脆利落地在南堇歌的肩上刺了一刀。


    她知道言語再多,不如南堇歌遭受一點兒痛楚有用。


    果然,男子立馬毫不猶豫地抱著孩子,向著大海邊上走去。


    “不要!不要……”


    南堇歌爬出了廠房,雨水順著她的頭發滴落下來,雙眼都快要睜不開了,全身上下都是泥水。


    左肩上的鮮血被雨水衝散。


    整個樣子,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孩子,孩子……唔孩子……”


    所有的淚水像是逆流迴了心髒,在胸口的地方腫脹了起來,全身上下一股說不出來的絕望感。


    什麽都毀了。


    這段感情,她想要留下來的所有東西,都毀了。


    秦天終究還是彎下了身子,將那個小巧的生命放在了海灘之上,一個潮漲潮落的功夫。


    孩子就沒了。


    淹沒在被黑雲籠罩的海麵之上,


    什麽都沒有了。


    南堇歌笑了,扯起嘴角笑出了聲音。


    哈哈哈的笑聲傳到了在場的每個人的耳朵之中,聽起來,十分瘮人。


    她一遍遍地笑著,臉色蒼白,披灑著淋濕的頭發。


    在雨水之中,像是一個魔鬼一般猙獰。


    全世界都背離了她。


    她在命運的軌道之上,奄奄一息。


    “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啊!”


    她扭過頭,看著站在廠房門口的那個女人,那個她叫了近十年師父的人。


    終究還是沒有將一點兒憐憫施舍給她!


    女子抬腳走到了她的麵前,“殺你,我怎麽會殺你呢?!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antiaris,今天的任務完成得很好。迴去睡一覺吧,明天你還是銀狐的驕傲。”


    說完幹脆地走開。


    銀狐的驕傲,嗬。


    她從來都不稀罕。


    她將整個身子鋪在地上,任憑泥水打濕自己全身。


    秦天將她的身子扶了起來,“你打我好不好,你打我,堇歌!是我,是我的錯,我不該……我沒有辦法……”


    南堇歌抽迴自己的手,眼睛迴避著秦天的視線,“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沒了……就沒有了……”


    “我還不知道它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就沒有了!沒有了!”她仰著脖子,閉上雙眼,對著天空大吼著,“為什麽!它還隻是個孩子啊,還沒有睜眼的孩子,這麽大的世界,看都看不到一眼。”


    九個多月的等待和期望,所有的寄托,都化作了一縷青煙。


    “你殺了我,殺了我……”南堇歌雙手拽住秦天,將他往自己的方向帶。


    殺了她,說不定一家人就能夠在天上相聚了。


    可是……她做了這麽多壞事兒,會不會下地獄啊!


    她親手殺了季涼北,害死了孩子,會不會……就算是死,季涼北和孩子也不肯見她一麵啊!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季涼北……”


    男子反手一扣,將南堇歌扣進了自己的懷抱之中,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安撫著她的心情。


    “堇歌,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殺你呢?!對不起,我也身不由己。”


    他不知道自己在南堇歌麵前還能做什麽幫助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她。


    而已。


    “季涼北……對不起,季涼北,我是真的沒用,我連我們兩個的孩子,都保護不了,我真的,沒用……”


    她的雙眼盯向那一片波濤洶湧的海洋,心卻像灰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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