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高懸崖,夜風清爽,浩瀚星河下,獨有兩隻小鼠人立於崖巔,竊竊私語。四周無人,即便有人,也不會想到如今惹得眾神宗群情激憤的藏書閣之難,罪魁禍首居然就是這麽兩隻不起眼的小鼠。


    趙夢真“鼠爪”指向一個方位,劉恆凝目望去,璀璨星河,這一指就是數以萬計的星辰,明暗閃耀,卻總有那麽幾顆亮得刺目。


    在尋找自己命星的時候,劉恆一動未動,旁邊卻不知何時少了一個身影。


    趙夢真悄然離去,劉恆不知道嗎?


    身為武者,感知本就遠比常人敏銳,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察覺,又怎麽可能察覺不到趙夢真的離去。其實劉恆早就察覺,趙夢真有意要獨自離開,於是十分配合的尋找命星,成全了趙夢真不告而別的心願。


    “應該是那一顆吧。”


    星河的東角,靠近邊緣的地方,按趙夢真的指點,劉恆的命星一定很亮,他的目光很快就鎖定了那顆亮得異乎尋常的星辰。這顆星辰的確很符合趙夢真的描述,竟是亮得刺目,仿佛能與皎月爭輝,正印證了劉恆兩次“逆天改命”的非凡經曆。


    這顆星辰太亮了,亮到與周圍同伴格格不入,又好似光亮深洞,不斷吞噬和遮蓋了周圍星辰的光芒,那樣的霸道與孤傲。


    “這是我嗎?”


    劉恆喃喃,覺得太過醒目,隻要注視到這一個方向,必然會注意到它,這可不大像劉恆的風格。然而仔細想想,如果把他的過往寫成一本書,每一段書寫一頁,那麽每一頁都顯得如此特別,都有過那顆星辰般的醒目模樣。


    他收迴目光,瞥了眼身邊那片空寂,趙夢真化作的小鼠早已遠去,殘留的幽香也被夜風帶走,於是他沉默了片刻,也轉身下了崖。


    在趙夢真所指明的密道,劉恆遠遠看了一會,並沒有靠近。這條密道靜謐無聲,卻太過安靜了,讓劉恆嗅到一種危險的氣息。


    所謂密道,尤其這種流傳出去的密道,就像家裏被拋出了一個鼠道,平日裏雖然知道卻懶得理會,但家裏被老鼠禍害了,那必然會嚴控住所有的鼠道。如今這條密道給劉恆的感覺,就是欲擒故縱,特意留下的“鼠道”,看看能不能釣出禍害家裏的老鼠。


    這片靜謐之下,應該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直等獵物自投羅網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劉恆自己太疑神疑鬼,隻是不管怎麽樣,劉恆都不想去冒這個險。原本趙夢真的計劃,是針對他們兩個活人設計的,注定有危險,卻已經是當前局勢下最好的辦法了。但如今不同了,他們化身小鼠,無論體型還是身份,都比之前有了更多迴旋的餘地。


    體型縮小到還沒巴掌大,那麽顯然不再需要什麽特定的密道,隻需要一些隱蔽的小縫隙,就足以讓他安然逃生,風險卻比去走密道不知小了多少。


    於是他遠遠看了片刻,很快悄然遠去,開始尋找更加隱蔽的小縫隙。


    而與此同時,眾神宗內,一場動員了近乎全部宗門人手和手段的大搜捕,已經緊鑼密鼓的展開了。這一場劫難,不隻毀了眾神宗自古以來苦心經營的藏書寶閣,海量珍貴典籍乃至孤本都毀於一役,小部分精英人物與海老齊齊遇難,更讓眾神宗聲譽大毀,這才是最重的傷口。


    可以說承平近千年,眾神宗從沒遇過這麽大的損失,而且就在自家宗門之中出了這等禍事,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所以整個眾神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動員起來,無論各大世家還是各大支脈,在這一刻摒棄了平日的間隙或恩怨,全部懷著滿腔怒火魚貫而出,迅速四散開來,密布到眾神宗四麵八方各個角落,隻想把罪魁禍首千刀萬剮!


    無數塵封多年的秘寶與器具被連連翻出來,迅速裝備到一個個眾神宗中人的身上,讓他們偵查與搜索的手段不斷提升,開始逼近無所不查、無所不知的駭人地步。


    這種舉宗齊動的大場麵,包括很多宗內人都嚇了一跳,因為很多人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這種場麵,更不知道宗門居然有這麽多人。漫山遍野隨處可見搜捕人員,出自各家或各支脈的門人相見,還要或明或暗比拚一下各自的搜捕手段,簡直成了攀比各方底蘊的時候。


    而相關的查問,也近乎同步展開。


    由於還沒找到幸存者,查問這一邊進展十分緩慢,在找不到特定懷疑對象的情況下,隻能用笨辦法。


    虧得那執法殿執事遇難前曾簡單講述過一些他掌握的線索,比如案犯疑似一男一女,身著藏書閣應差服飾,男子應有初入大武師的修為,但已經遭到執法殿執事的重創。這些他當時匆匆交代的話,如今每一點都成為彌足珍貴的線索,好歹為後來查案者指明了一些方向。


    於是藏書閣應差的名冊,就成為至寶,查案之人仔細追溯所有應差入門的方式,結果才發現這背後牽扯到多少勢力,甚至遠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料。這些勢力有內部宗門或各支脈,也有外部的勢力,隨著追查的逐漸深入,更是查出許多不可告人之事,令查案之人與宗門高層們瞠目結舌,才知道藏書閣之亂,遠比他們事先以為的更亂。


    沒過多久,查案之人就尷尬地停下來了,不是他們想停下,而是根本不敢再查下去,因為牽扯實在太大,讓他們心驚膽顫,沒了主意。不得已,他們隻能如實上報高層,又引得高層之間也騷亂不斷,扯皮推諉,相互攻奸,險些引發更大的動亂。


    最後是掌教親自發話,宣布過往之事一概既往不咎,隻追究與藏書閣之劫有關的人和事,才算暫時平息了這場風波。


    這麽一耽擱,所有明眼人心下都是曬然,最關鍵的時間等於就這麽白費了,接下來即便查出什麽重要線索,案犯都不知逃到哪裏去了。還有不少人看得更遠,值此一役,無論藏書閣一案能不能了斷,眾神宗都注定要再次陷入嚴重的內亂了,憂心於宗門的暗暗歎息,更在意自家者冷眼旁觀,並做好了應對內戰再起的準備。


    此事,明顯成為內亂的開端,乃至預示著聖爭的戰火,也蔓延到了可稱地處偏遠的眾神宗。


    這一切都不像是好預兆,饒是古老如眾神宗的世家和各脈,也萌生出一種山雨欲來的危險感覺,真正體會到了此番聖爭的恐怖與壓力。


    事實果然沒有超出他們的預料,在他們到處搜捕時,兩個罪魁禍首已經悄然遠走,頭也不迴地遠離了眾神宗,甚至百武。


    趙夢真如她所講,去了曾經埋葬著魃仙門祖師的那塊地葬寶地,因為她早就把碧枕希埋進了魃仙門祖師昔年所在的墓穴之中。複生的東西基本都已備好,隻等她帶去最後一味靈心,就能嚐試複活碧枕希了。


    這個女子,好像給劉恆留下一縷旖夢,然後就飄然遠去,來的突兀,去的同樣突兀。


    至於劉恆自己,了卻一樁心事,把一絲綺念深深藏到心底最深處,總算得以啟程,前往他日思夜想的十日城。


    這一路又是走水路,可以一直逆流而行,直抵相距十日城極近的地方。相比陸路,水路通暢,速度卻往往不如陸路,好在劉恆沒什麽急事,不用急趕著過去,索性求個方便。


    在路上,他聽到最多的就是眾神宗那場大難,還有百武各地的騷亂,甚至於天下各地,都漸漸生出了動亂的苗頭。


    這時他才知道,原來不隻是他們把眾神宗搞得一場亂,其餘四大聖地,龍神宗、血神宗、百靈穀、十二宮,在這幾個月都不得寧靜。有強大世家不知何故集體叛門,還帶走大量至寶的,有人裏應外合,盜取一個聖地寶藏,將兩個寶庫徹底搬空又飄然離去的,也有江湖聞名的天才散修上門叫戰,擊敗某聖地一整代弟子,使得此聖地淪為天下笑柄的。


    或者說不隻是百武五大聖地,連聖地都各自生亂,其餘各大宗門就更不用說了。要是放眼天下,四麵八方竟沒有一處是安生地,種種禍事頻生,簡直像是天下都要大亂了的樣子。


    犯案之人,說來竟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似乎都很年輕。有些事情,各方幾乎可以肯定是什麽人所為,赫然是一些這兩年名揚天下的年輕人物,有些事情曾留下線索,卻是一些曾經籍籍無名的神秘年輕人。


    然而縱覽天下,人們都感覺到了年輕一代的來勢洶洶,而且深深感覺到了壓力。以往江湖其實也大同小異,每一代年輕人踏上崛起之路,注定要引發許多事端,然而縱觀古今天下,卻都極少看見勢頭如此猛烈的,如若群狼餓虎,勢要攪亂天下風雲一般。


    劉恆總覺得這一代人太急切了,仿佛對想要得到的東西都迫切希望得到手中,為此不惜一切代價,也沒有一點耐心等候。


    照說本沒必要這麽急切,但劉恆又感到好像背後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無論他們這一代人願意不願意,都把他們強行推著向前跑。


    總之就是一個字,急。


    每個人都急於把東西盡快拿到手,劉恆真不知他們究竟急什麽,又為什麽這麽急切。反而他自己不知是不是受到這氛圍的影響,心神也有些莫名緊張,好像預感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一樣。


    “除了聖爭,還能有什麽更大的事?”


    劉恆這麽想著,曬然失笑,索性不再多想,自顧自忙著他自家的事情了。


    首先是療傷,二重大武師的蓄力一擊不是那麽好承受的,當時趙夢真渡藥,隻是暫時把傷勢和積存體內的敵人力量壓製下去,並沒有化解。要想化解,要等到劉恆離開眾神宗那個是非之地,才有機會來慢慢治療。


    其次就是修為,這次總算讓他嚐到了甜頭,也在暗自後怕。還算是他突破成為橫練武師,得以保證與泥猴合體後擁有大武師戰力,否則當時二重大武師那一擊,就不是重傷那麽簡單了。


    修為越往上,每一層的實力差距都會變得異常巨大,如果有大境界之差,那就更加無法彌補了。對上大武師,哪怕是師境巔峰的橫練強者,依舊扛不住大武師的攻伐,巨力傳遞到身體薄弱處,足以震碎這些罩門,使之暴斃。


    所以能與大武師對敵者,必然是大武師,這讓劉恆徹底體會到了修為的重要性。而且如今他以修行橫練功法為主,再沒有修行自改版《血煉功》那樣以下克上的能力,這讓他很不習慣之餘,也越發迫切希望提升修為了。


    行船上不是很好的修煉地,劉恆在養好傷後也不敢貿然尋求突破,隻能繼續磨礪功法和體魄,偶爾逗弄小白胖,加之參悟新到手的《血煉功》宗師卷和盤踞識海的聖卷內容來打發時間,倒也不嫌無聊。


    這兩卷功法,畢竟已經超出劉恆現時境界太多,他隻覺內容及其晦澀難懂,尤為花費精力。尤其是聖卷,他原本那種死記硬背、強行理解的笨辦法,好像越來越不管用了,龐大的聖卷內容仿佛生出了自己的靈智一般,開始不斷變幻,讓劉恆參悟起來越發覺得吃力,往往廢了很大精力都毫無收獲,為此深受打擊。


    好在如今劉恆剛剛突破,暫時不用像以前那樣太過擔心關於壽命的困擾,心境頗為平和,就不怎麽在意得失,才沒有生出徹底放棄參悟聖卷的念頭。


    就這麽乘船而行,路上曾遇到不少事情,好在敢在這將亂之世乘船遠行之人,無論船家還是船客,都有些自保的本事。他們一路能拿錢買平安就湊錢撒出去,碰上硬茬也能守望相助,漸漸竟都結下了共患難的情誼,不斷逢兇化吉,硬生生闖到了北胡與大夏邊界上的永乾河上。


    到了這裏,很多人都能鬆一口氣,心神不用那麽緊繃了。


    “要說就是百武和靈原附近最危險,在那些地界,遊蕩著太多亡命之徒,隻要離開那一片地方,立馬安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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