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金來!”


    一片廢墟之中,好半天安靜得隻剩風聲,隨後才有人驚怒大吼,“你瘋了嗎?”


    劉恆目送嬌蠻道姑驚惶逃離,迴身望來,但見林大合滿臉蒼白,從眼珠到腳都在劇烈顫抖,真真既驚恐又怒極,“你竟敢殺眾道盟的人,你瘋了!”


    還是這句話。


    不僅是他,近乎所有東來坊住客,此刻都是類似神情,雖然沒說話,顯然驚駭難安,心頭想的也是這句話吧?


    “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劉恆一臉奇怪,反問道:“難道我就該任他們宰割才對?這是什麽道理?”


    “你別胡扯!”


    林大合拚命吞咽口水,狂怒喝罵道:“你不可能不知道斬殺眾道盟的人,會惹來什麽樣的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林二合也在怒吼,“你自己找死,別牽連我們啊!”


    “人是我獨自殺的,不管什麽樣的後果,自然都是我一人承擔。”劉恆又是反問,“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你別再胡攪蠻纏了!”留崖聲音尖銳發顫,“別忘了這是在哪!你原本就是東來坊的人,又在東來坊前殺人,待你逃了,眾道盟的人一時找不到你,敢說不會拿我們泄憤?”


    “你不能逃!”瓷娘子已經和蘇尾巴、樹平生大步逼來,“你一逃,我們就難逃滅頂之災!”


    “兄弟們,不能讓他逃了!”鐵娘子臉色更惶急,疾步趕到劉恆身後,擋住他的去路,“金大哥,別怪我們忘恩負義!你殺人逃命倒輕巧,分明把我們往火坑裏推!”


    經過他們一提醒,越來越多的人惶恐起來,即便麵帶慚色,還是咬牙紛紛上前,把劉恆圍住了。


    “金,金大哥,你怎能如此莽撞?”褚司通怒其不爭般道:“即便再不對,你也不該衝動之下把人直接殺了啊!把人擊敗放走,留下一線餘地,來日也有得商量,何至於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是啊,要是放你走了,我們也要受你牽連,這可怎麽辦才好?”和風一臉苦惱,好似在為劉恆擔憂,卻拉扯著她那悶葫蘆師兄羅易,又擋住了劉恆兩個方位。


    也有人痛心疾首,“金大哥,你太不冷靜了,怎能把事情越鬧越大,現在殺了三人,眾道盟怎麽都不會善罷甘休了!”


    劉恆看向把他裏三層外三層圍住的眾人,見他們說話間,實則都在防備他逃走,靜靜站了一陣,突兀笑了。


    “誰說我要逃了?”


    眾人說話聲戛然而止,齊齊目瞪口呆。


    劉恆轉身朝自家住處走去,隻留下一句淡淡的話,傳到眾人耳中。


    “此行,人人為爭奪機緣造化而來,既然為爭,心中有了畏懼,如何去爭?又為何要來?”


    這話如驚雷,讓不少人心神劇震,陡然炸開,再看向劉恆離去的背影,神色複雜至極,有恍然,有忪怔,有羞愧,甚或兼而有之。


    然而不管怎麽說,今日之事引發的騷亂好似驚濤駭浪,再難平息。


    東來坊所有住客亦步亦趨,緊盯著劉恆走入自己的住宅,隨後又聚在一起商議爭論起來。即便商議或爭論,有一點卻得到了所有人一致認同,就是派人分布金來住宅附近各個要地嚴防死守,絕不能讓金來偷偷逃了。


    “好一個金來!”


    “平日沒看出來,現在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現在惹了這麽大麻煩,他倒好,居然還能安心住下來,我都不知該佩服他還是害怕他了!”


    “那可是眾道盟的人,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殺了!別說是他,我隻是在旁邊看著,都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太嚇人了!”


    “你們說,他究竟怎麽想的?”


    “他怎麽敢下手?”


    “關鍵是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有人問到關鍵的問題,眾人麵麵相覷,神色閃爍不定,一時卻沒人開口。


    怎麽辦?


    殺了金來?


    沒人敢開這個口。


    把他搬去送到都眾道盟賠罪?


    也沒人想背賣友求榮、忘恩負義等等的惡名。


    放他逃跑?


    恰如鐵娘子所說,萬一把金來放跑了,眾道盟找不到金來本尊,必然要讓眾人替金來受罪,到時候遭殃甚至被殺的可就是他們!


    殺是沒法殺,綁又不好綁,放又不能放,結果金來這當事人若無其事,輕鬆得很,卻讓他們左右為難,沒了主意。


    這才是擺在他們麵前最頭疼的事。


    人又不是他們殺的,到頭來卻成了他們的麻煩,這算怎麽迴事?


    即便再和善的人,爭吵了一陣,也難免對金來生出了憤懣和怨恨。吵了半天沒有結論,個個煩躁起來,終是林大合勸說幾句,眾人不歡而散。


    等人們懷著憂慮散去,暗中準備結盟的九人又悄然聚攏,林大合遙望金來的住宅,臉色陰晴變幻,久久不定。


    “這金來,究竟是個什麽人呐!”


    “他殺了人,卻有開疆盟做靠山,自然有恃無恐,可他何曾考慮過我們?”


    “這麽一鬧倒好,反而弄得我們裏外不是人!”


    “你們說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會不會是想借刀殺人?眾道盟若因為顧慮開疆盟而不敢動他,必定會找我們泄憤,我們人人難逃一死!”


    沒了外人,他們說話更加沒了顧忌,做出了最恐懼和憤怒的猜測,都在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


    “事情有利有弊。”林大合突兀開口,讓其餘人驚異望來,他眸光閃爍,“你們不覺得,此時反而成了結盟的最佳時機麽?”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呆住。


    “金來殺了眾道盟中人,使得坊裏人心大亂,他等若是自毀根基。經此一事,他在東來坊中的人望,還能和以前相比嗎?”林大合眼神深邃,“金來自己敗了人望,我們就是東來坊人望最高的人,尤其眾道盟如大山壓頂,重壓之下,我們振臂一唿,何愁結盟不成?”


    “你說的,不無道理。”幾人若有所思,隨後瓷娘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啟動吧。”


    “原本做好的計劃,得做點小改動,就說眾道盟勢大,若不結盟,恐危如巢卵。”林大合邊琢磨邊道:“對了,這結盟的說法,最好別從咱們的人口中傳出。找個人點播一下,讓他們自己說出來,更顯得自然而然,讓別人少些疑心。”


    “好!”


    “就這樣!”


    想通了其中玄妙,又有眾道盟的重壓,幾人變得更加果決,再無遲疑,接連附議。他們簡單商討一會細節,就懷著各種心情悄然散去,結盟之事,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而同一時間,看似安靜無聲的金來住宅,其實也在進行著一場不為人知的對話。


    “公子今日好威風!”


    劉恆循聲望去,但見窗外一片屋簷下的陰影中,寧小白正在朝他眨眼,閃耀著星光一般,如若癡迷,更似崇拜。


    知道她是在搞怪,劉恆不由失笑,“我還以為你也是來罵我胡鬧的。”


    “奴婢又不是這些個膽小鬼。”寧小白撇撇嘴,“公子不過殺了幾個眾道盟的小角色,當得起什麽事?”


    劉恆搖頭,“畢竟是眾道盟的人,於他們來說,自然是天塌一般的大事,驚惶難安也正常。”


    “那麽,公子呢?”寧小白好奇道:“公子又是怎麽想的?”


    劉恆果然認真想了想,“或許殺的人多了,已經沒什麽感覺了,隻想著後麵該怎麽辦。”


    “公子這就叫心念通達,無畏果決,方為強者本色,不愧是我家公子欣賞的人。”寧小白美目溢彩,吃吃地笑。


    劉恆就瞪她,“誇人還帶著怪味,叫人生氣也不對,高興也不對,你可別來這套!”


    寧小白頓時笑得前俯後仰,好一陣才緩過來,“公子一本正經說笑的樣子,怎麽就這麽可樂?不笑了不笑了,再笑肚子都該疼了,咱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走什麽?”


    劉恆端坐不動,“我什麽時候說要走了?”


    寧小白小嘴大張,錯愕道:“都鬧到這地步了,公子還不想跟奴婢離開?”


    “這時候走了算什麽事?”劉恆給自己斟了杯茶,淡然迴道。


    寧小白眼珠轉了轉,隨即不滿道:“這些人的嘴臉你又不是沒看見,你這時候還顧慮他們,公子也太宅心仁厚了吧?”


    “要說我爛好人就直說,何必這麽委婉。”劉恆失笑,“他們怎麽樣那是他們,我卻不願因為自己而牽連別人,沒這個習慣,也不想對誰示弱。至少一個小小顧如景,想讓我望風而逃,他還缺了點分量。”


    寧小白橫他一眼,故意提醒道:“公子別裝聾作啞!須知道今日之前,你的確隻得罪了一個魃仙門天驕顧如景,可是今日你殺了那四人以後,卻是連顧如景背後的眾道盟也得罪了!一個眾道盟的分量,應該重的不能再重了吧?”


    “是眾道盟,又不是道家。”


    劉恆慢慢飲茶,“隻是眾道盟的話,分量還是差了點。”


    寧小白瞳仁微縮,自然聽得出來劉恆是虛張聲勢還是真有底氣,可她怎麽想都想不到看似隻有二重師境戰力的劉恆,哪來這不懼強者雲集的眾道盟的底氣?


    這才是最讓她驚疑不定的地方。


    “公子……”寧小白仔細一琢磨,就覺得自己想明白了,恍然道:“夜裏公子給我家公子送了那份大禮,我就說公子怎會這麽大手筆,敢情早就算定有這樁事了吧?早知道這份禮如此燙手,當時奴婢就不該那麽歡喜了!”


    她嗔怪地瞪了劉恆一眼,故作苦惱和懊喪之色。


    劉恆也很配合她歎了口氣,“要不,就把禮物還迴來,咱們就當沒這迴事怎麽樣?”


    寧小白誇張地驚唿,“公子開什麽玩笑,奴婢敢去找我家公子說這話,是想被亂棍打死嗎?”


    “那怎麽辦?”劉恆故作無奈地道。


    “沒辦法。”寧小白攤攤手,終是忍不住先笑了,“公子真是我家公子的冤家,闖了這麽大的禍,我家公子隻能為公子結下這梁子了,誰讓他高興呢?”


    這話說的讓劉恆既好氣又好笑,“好像我怎麽坑了你們一樣,七枚密令做保命錢,這也不便宜了好吧?真要覺得吃虧,還是趕緊把東西還來,我還覺得心疼後悔呢。”


    “公子就知道欺負奴婢!”寧小白幽怨地凝望劉恆,直叫他無語,“再者說,送出去的禮物哪還有還迴來的道理?不就是區區眾道盟麽,殺他們幾個小角色的梁子,我方圓盟還吃得下。”


    說笑間,出身方圓盟的氣魄,展現得淋漓盡致。


    劉恆點點頭,“也不讓你們為難,主要是為我遞個話過去,就說這是我和顧如景之間的私人恩怨,誰要胡亂插手,那就別怪我無情。至於今日所殺這四人,有什麽同門或親友想要為他們報仇的,我也一並接下了。”


    這話讓寧小白神情和緩許多,笑道:“這才像是我認識的公子。”


    想了想後,她開始朝劉恆說起今日被殺四人的身份,所屬門派和其中厲害的人物,給了很詳細的消息,讓劉恆提前有個準備,這顯然又是一份大禮。


    末了要走時,她不免又是幽怨地望來。


    “真不知道這東來坊有什麽好的,讓公子住下就不想走了,如果這時候跟奴婢去了,哪還有這許多的麻煩?”


    劉恆打了個哈哈,沒有多解釋,見她要走又趕緊追著吩咐一句,“順便替我去開疆盟那邊,給我何師姐傳句話,讓她最近別過來,那邊也別摻和這事了!”


    “公子!你這朝三暮四的性子什麽時候才能改改?”寧小白不滿地跺腳,似乎提起開疆盟那邊就不高興,“事情可真多!”


    不過說是這麽說,她還是冷著小臉去了,顯然沒有拒絕劉恆吩咐這事。


    等她走後,劉恆合攏窗戶,摩挲著刀柄閉目養神。


    應該是不必動用泥猴了。


    寧小白顯然猜錯了劉恆真正的底氣是什麽,絕不是方圓盟,因為劉恆沒有一門心思依靠別人的習慣。


    即便沒有方圓盟相助,擁有泥猴的劉恆,也擁有不懼任何同輩強者的實力,這才是劉恆真正的底氣所在。不過如果能有方圓盟出麵凱旋,自然是好事,因為泥猴這後手,能不動用劉恆就絕不會動用。


    “現在,就看顧如景會怎麽應對了。”劉恆眯了眯眼,興致漸生,“我也很想知道時隔四年後的顧如景,還有沒有當年目中無人的勇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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