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先生訓斥你不止一次了,不準你到什麽地方都惹是生非!”


    坐在清淨雅間,孫求眨著大眼睛提醒道。


    德瓊嚴肅道:“師弟你錯了!剛剛你也見到了,這分明是別人來找我們的麻煩,要是退讓了,咱們都顏麵掃地,豈不是連老師都丟了臉?咱們作為老師的弟子,就有義務替老師撐起臉麵,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絕不能丟老師的臉,師兄你做得對!”


    孫求一聽急忙表態,可轉頭又苦惱,“可好像,好像哪裏不對,好像每次你都是這麽說的……”


    “不要在意那些沒必要的細節。”德瓊大袖一揮,仿佛無所謂地打斷,隨後又告誡孫求,“師弟,你這斤斤計較的毛病,得好好改!”


    “啊?”孫求傻了。


    沒在他們老師的麵前,這師兄弟徹底變成了一對活寶,這些對話讓劉恆腦門上的青筋猛跳,恨不得甩手就走,裝作不認識最好。


    “劉師弟,不爭饅頭爭口氣,我還從沒在青樓裏丟過臉呢,你要是走了,豈不是讓人以為咱們真怕了?”德瓊緊緊拉住劉恆,“現在你走出這個門,咱們從此就恩斷義絕!”


    話說的這麽決絕,劉恆的確不能走了,無奈地歎了口氣,“你想要怎麽辦吧?”


    “青樓最奪彩頭的就是爭得花魁,今兒不管花魁有多難看,我都要掙個輸贏!”德瓊擲地有聲地道。


    沒話說了。


    花巨資隻為爭口氣,這種事或許是青樓最喜歡見到的,劉恆很難理解德瓊對這事的固執,但也隻能接受現實。


    “看來青樓,就是個無底的銷金窟,原來我還想在這裏掙大錢,現在想想實在可笑。”


    連上個樓都丟出百兩黃金,又和所謂“簡洪七傑”對上了,今天的場麵注定小不了,不知為了德瓊的“臉麵”,還得丟出多少去。


    劉恆悄悄摸了摸袖兜,蠻廚子還給他的幾萬兩銀票,那種厚實才能讓他勉強安心,“事到如今,不爭也得爭了,如果你不夠,我這裏還有些。”


    “真是好兄弟!”德瓊感動得無以複加,連連拍著劉恆肩膀,神情更加親近了。


    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為了避免被德瓊的嘮叨折磨,劉恆立刻閉目凝神,體內《戒牒刀法》和《弓體術》第三式弓體拳的運力方式交替運轉,默默修煉起來。


    這種獨特的修煉方式,痛苦遠超其他煉骨期武者,渾身骨頭如絞斷一般劇痛,仿佛在永不停息地打熬,他卻已經習以為常。除了身體筋肉不由自主地頻繁抖動,皮膚很快覆蓋一層細微的汗珠,他連臉色都沒有絲毫改變,仿佛泥塑一般。


    “劉師弟修煉,是我見過最拚命和刻苦的,連這點時間都不放過。”德瓊不禁感慨搖頭,自歎不如。不能去打擾別人練功,他忍不住訓斥起孫求來,“你看看你,小小年紀不學好,每天隻知道玩,玩,玩,都敢跑青樓來了!好好學學你劉師兄……”


    話頭起了就沒有停止的時候,孫求小臉越來越苦,都快被訓哭了,卻隻敢在心裏抱怨,“隻知道欺負我是師弟,師兄你也沒見好到哪裏去,上梁不正下梁歪!……師兄你放過我吧……”


    直到大堂喝彩聲響起,德瓊忙著去看花魁,孫求才劫後餘生般舒了口氣。


    “承蒙諸位客官的賞臉,更有咱們簡洪最天驕的七位少爺前來捧場,我翠怡小居今兒個真是蓬蓽生輝了!”


    大堂高台之上,一個端莊婦人蓮步而出,聲音清朗軟脆,舉止大方毫不露怯,三十開外的年紀穿著樸素碎花裙,竟然襯出豐腴有致的身段,反而更有種風韻猶存的魅力。


    說話間她朝四方樓上盈盈做禮,笑如桃花,居然沒有一絲煙視媚行的風塵味,如同鄰家少婦,親切高潔,似乎愈發撩人心神。


    “辛娘,你十年前就當過花魁了,今天不然再做一次,咱們保管再給你捧出個高價來!”


    場下有人大聲調戲,引得一陣哄堂大笑。


    “五公子不愛小娘子,就好你這一口!”


    樓上一扇窗戶處,錦衣少爺揚起極尖的下巴,饒有興致地望著辛娘,更是湊趣地道:“先賞辛娘百朵紅荷!”


    青樓高雅,以各色精美紙花替代賞錢,這一百朵紅荷,便是一百兩銀子。


    被打趣的人如此配合,更讓堂下的起哄聲越演越烈。


    “謝五公子賞!”辛娘含笑做禮,“不過今天的十朵紅花,正是嬌俏年紀,未出閣已經豔名滿城,奴家這等殘花敗柳可比不了,也不敢搶了她們的風頭。”


    應付這種場麵,她顯然已是遊刃有餘,將話題又輕鬆拉了迴來,“臘月百花又爭豔,今日紅丸落誰家?”


    高唱一聲,韻味悠長,辛娘退向高台邊,將中間讓了出來。


    “百花——登台!”


    人未至,琴聲先起,如脆玉連珠,叮咚靈性,讓人心情也隨之輕鬆愉悅,仿佛忽然置身山野仙境。萬千燭光依次點亮,居中一襲白衣,盤膝弄琴,如瀑青絲下是張嬌媚柔美的臉龐,瓊鼻朱唇,點漆明眸,專注於在琴弦上跳躍的芊芊十指。


    “以琴聲揚名,傳聞三公子沒見到人就為琴聲癡迷,想必這位就是三公子獨愛的玉顏姑娘了!”


    那種文靜與認真的模樣,美得令人震撼,不忍褻瀆打擾。


    琵琶聲緊接而來,錚錚起伏,仿佛溪水流淌,悄然融入其中。這女子身穿翠色薄褲輕衫,勾勒出若隱若現的窈窕身段,精巧的瓜子臉,含羞似怯,仿佛小家碧玉,令人不自禁吞咽唾沫。


    “這一定是是翠柳姑娘!”


    當鍾磬聲響起,人們又被排鍾前那似尼似道打扮的少女吸引過去,那種出塵韻味,同樣讓人怦然心動。


    “傳聞已久的道依,沒想到竟是如此驚豔!”


    五個裝扮頗具異域風情的少女魚貫而出,各有特色,各有勝場,演繹各族特有的舞姿,居然神形兼備,可見也是下了苦功的。


    “靈珠,子簪,胡允兒,紫琉戈和卓瑪姬琪!”有人如數家珍,被五個如妖精舞動的美人兒幾乎迷花了眼。


    “聽說這五個真是來自異域,今日一見,果然都有異族風情!”


    歌聲幽幽,似是少女懷春的幽怨,又有深閨孤寂,一開腔已經觸動人心。再見出場的佳人,紅裙襯得肌膚越發冰雪白皙,那嬌弱美人的病態美感,實在驚心動魄。


    一個略微沙啞的聲音銜接上來,與紅裙少女相伴對唱,她故意扮作了書生模樣,青絲被方巾紮住,青衫飄飄,倒像個太過俊美的風流文士。這女扮男裝,也掩不住她的絕美姿色,反而多了幾分俏皮與獨特。


    “病西子曾惜花,俏書生,鍾子紀!”無數人暗中喉嚨滾動。


    十美當前,簡直令人目不暇接,哪一個都不願遺漏一眼,隻恨自己沒多長幾雙眼睛!


    德瓊也看得心神搖曳,目光落向俏書生鍾子紀,掃過五個異域美人,氣質出塵的道依,小家碧玉般的琵琶翠柳。在彈琴的玉顏那裏,停留了很長時間,最後卻癡迷地盯住病西子曾惜花,久久沒能迴神。


    “玉顏一曲,何止千朵紅荷?”帶著銀冠的少爺深深歎息,揚聲讚歎。


    一時間,堂下不知多少人扼腕歎息,三公子一出手就是千兩白銀,頓時絕了太多人競爭的心思。


    美人美人,奈何有緣遠觀,無緣近玩?


    “三哥忒小氣,玉顏莫非隻值千兩?別人服氣,我可替玉顏打抱不平,兩千朵!”叫嚷的少爺極胖,如同圓桶,偏偏還喜歡裝文雅,正是七傑裏排行最末的章迴裴,此舉不過是替他三哥撐場麵罷了。


    “哈哈,兩千朵又算什麽,我出三千!”三公子誌得意滿,大聲道,特意傲然地瞥了眼劉恆三人所在的雅間,挑釁之意不言而喻。


    下麵一片嘩然,才出口爭花魁,就喊出了三千兩,堪比往年最高的價了,然而這顯然才是剛剛開始!後麵更不知道會出現何等驚人的天價?


    “玉顏?一千朵……”德瓊還在目不轉睛地注視病美人無惜花,恍惚失神,仿佛喃喃般道。


    “一千朵?”


    圍在窗口的七大少麵麵相覷,突然捧腹大笑。


    “大哥,這就是個裝豪氣的窮貨,想必身上隻有兩千兩吧,就這還敢和咱們兄弟鬥氣,說出去咱們都丟臉!”


    “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候,他就裝不下去了吧?”


    “虧你好意思出口,玉顏的身價早就喊到三千了,你一千朵是來逗笑的麽?”


    “裝什麽裝?與其現在丟人現眼,還不如之前服個軟呢!”


    似乎覺得這幾人吵鬧,打擾了他看美人的興致,德瓊皺了皺眉,不耐煩地問道:“你們這不會沒有金蓮吧?什麽紅荷,德某還真拿不出手,先一千朵金蓮吧!”


    場下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人人如同化作木雕,震驚得目瞪口呆,真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金蓮!


    金箔細雕的蓮花,一朵價值一金,一千朵便是……一千兩黃金,一萬兩白銀!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連台上美人們都掩不住驚唿,這是開創了翠怡居上百年來的先河,之前聽都沒聽說過,更別說見過了。


    這可是真正的一擲千金!


    都能買下小半翠怡居了吧,而今居然隻是用來爭一個花魁,單是聽見,都讓人覺得如遭雷擊。


    世上竟真有如此揮金如土的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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