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臉上的微笑消失不見,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總是耍小聰明的男生竟有這樣的過往。


    “自始至終,我沒有反抗,迴到家裏,母親哭的兩眼發腫,但我們也不敢聲張,母親出門撿了好久的水瓶,用賣破爛換來的錢給我買了隻雞,用香菇燉給我吃……後來,中考結束,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高中,我以為我能擺脫噩夢了。結果,嗬嗬,那個男生跟我上了同一所高中,他隻考了三百分,但是他大伯是位富商,有錢有勢,所以,他不需要努力也能讀一所好高中,或許以後還能讀一所好大學,誰知道呢?開學那天我看見他朝我笑,他問我,你的力量呢?”


    楊冬停頓了片刻,他眼神中隱約的變化讓蘇悅感到心驚。


    “我的力量呢?”楊冬伸手指著自己的額頭,“我的力量一直都在這,隻是我不敢用它,我有一百種方法讓欺負我的人自食其果,但我卻害怕報複的後果,所以一直忍耐,逆來順受。直到有一天我遇見那個變異體,人的心就像彈簧,壓到極致以後一旦反彈,就會出現翻天覆地的反差,所以我跟那個變異體合作,他幫我解決掉那些曾經侮辱我欺淩我的人,我幫他找到藏身之所幫他找來食物。明白了嗎蘇女士,我隻是一個追求力量的可憐人,不像你們這些從遠江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人,我原本對變異體既沒有天然的仇恨,也沒有莫名其妙的同情。”


    “可我的母親,生我養我的母親,卻死在變異體手裏,連個全屍都沒有。”楊冬沒有做出仇恨猙獰的表情,但眼裏刻骨銘心的仇恨更讓人心悸,“您說,我會是變異體同情者嗎?不,我恨不能把他們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蘇悅神情一凜,她雖是半道出家還靠超能力作弊的心理諮詢師,但也能看出楊冬對變異體的刻骨仇恨,不過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將軍事機密泄露給一個尚未畢業的學員,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蘇女士,你在議會或覺醒者法庭裏有仇敵嗎?”楊冬看出了蘇悅的顧慮,出聲問道。


    蘇悅聽出了弦外之音,沒有出聲,但搖了搖頭。


    “沒有仇敵和政敵,就意味著沒有人會針對你,哪怕有人因夢境牢籠而仇視你,也不敢對你做什麽,哪怕你真的泄露了軍事機密,楊會長和於議長也會力保你。更何況,你隻是分享了一段夢境給某個好奇的學員?而且,除非我想自毀前程,否則這件事情我永遠不會透露給其他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僅此而已。”楊冬飛快說道,“接下來您肯定想問為什麽您要冒這個險了,我迴答您這個問題,學院裏這些學員畢業之後大多會成為注入各部門的新鮮血液,早晚會成為權高位重的角色,您作為一位特殊能力者,難道不想盡早與學員們構建親密關係麽?您對單韻、豆豆、周天鴻、艾英國他們態度那麽友善,不就是為了以後有用到他們的時候方便說話麽?可是這樣做意義大嗎?為什麽不找個真正意義上的合作夥伴,互相幫助,一起往上爬呢?”


    “容我自誇一句,我現在基本無所畏懼,以我的頭腦和能力,我能對您產生的幫助,肯定超過您的預期。不如,我們就以一次小小的共同犯罪,締結牢固的關係?”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還是個學生,應該努力學習教官們教授給你的知識,不要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蘇悅抬手打斷楊冬,“躺下吧,抓緊時間入夢。”


    楊冬哈哈一笑,乖乖躺倒在睡眠沙發上——蘇悅沒有問他要把夢境設置成什麽樣。


    ………………


    超能學院校長辦公室內,在學員麵前文質彬彬的儒雅校長吳坤正大發雷霆,氣的摔了最心愛的瓷杯,那是從景德鎮禦窯廠產出的茶杯,滾燙的茶水倒進杯裏,杯壁也不會燙手。


    “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求了多少人,才把你從出征名單裏調出來!”吳坤指著李旭的鼻子破口大罵,吳坤曾是遠江實驗中學的教師,而李旭則是他的學生,在失去所有親人後,失去感情寄托的吳坤把這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如同己出。


    哪家父母能喜笑顏開地把孩子送上戰場?反正吳坤做不到,否則新遠江大決戰前夕,吳坤也不至於拚死都要帶上李旭一起離開,甚至不惜拋下實驗中學內的其他居民。


    “吳老師,我知道,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憤怒!”李旭的怒意一點不比吳坤少,“學院裏絕大部分教官都響應征召,為什麽我要留下?憑什麽大家都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時候,唯獨我留在這裏心安理得地享受?不,我說的不對,我不可能心安理得!這是人類與變異體的戰爭,沒有誰能置身事外,您怎麽能因為畏懼危險,就做出這樣的事?如果大家都像這樣濫用特權,趨利避害,那我們早晚全部完蛋!”


    “哐當”


    吳坤又砸了一個水杯,瓷器碎片和滾燙茶水濺到李旭褲腳上,他卻眼都不眨。


    “我畏懼危險?我濫用特權?我趨利避害?!”吳坤氣急而笑,“你看看超能學院的出征名單裏有沒有我!有沒有我!!我是不想讓你去冒險!你不是不知道這一仗到底有多危險!超能學院需要一個校長!如果我迴不來,你就要挑起這個擔子,你懂嗎!”


    “我不懂。”李旭仍對吳坤怒目而視,“吳老師,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做,你覺得你是在保護我,但是吳老師!我不是你兒子!我也沒說過我需要你這樣的保護!作為一個享有特權的覺醒者,我就應該上戰場,應該跟同伴一起履行義務!”


    聽到這句“我不是你兒子”,吳坤渾身一僵,繼而狂怒,用力拍著桌子喊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跟在高達身邊!你覺得跟在她身邊比什麽都重要!”


    “我!”


    李旭臉色青了又白,憤然轉身,摔門而去。


    吳坤獨自一人站在辦公桌後,臉上皺紋比平時更加明顯,整個人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他兩手按在桌麵上,支撐起上半身,仿佛他肩上多了個千斤重物,壓的他直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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