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百寧臉上的和煦笑容一掃而空,轉瞬間變為一片陰鬱,他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糟糕了,芮芸是個懂事的人,不會亂開玩笑。


    現在的美聯邦可以說是變異體的大本營,聖殿紮根於崇尚自由民主的土地,輕而易舉地汲取著養分,源源不斷。


    原本信心滿滿的威廉總統和他的總統內閣如今騎虎難下,一個個焦頭爛額,早就沒了當初那副大局在握時的淡定。


    那個國家的危險程度正在直線飆升,汪百寧對此早有預料,所以才會在南都保衛戰剛結束時就催促汪乾明盡快把留在美聯邦待產的兒媳接迴國內,卻沒想到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乖兒子卻在這種關鍵時刻犯渾,真是把“坑爹”這個詞詮釋到了極致。


    或許汪乾明認為聖殿不會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妻子身上,或許他認為秘密待產的方嘉媛不會被變異體找到,但是結果擺在眼前,心存僥幸自作聰明的人往往都會把自己推進坑裏,掉下去的時候還會順手拉上幾個親近的人。


    眼下,被蠢兒子汪乾明扯進深坑的人,是汪百寧。


    芮芸跟在自己身邊二十多年,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時間比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多,彼此之間不可言說的感情比原配妻子更深,這個女人被變異體強製轉變成了吃人的怪物,汪百寧怎麽能不痛心?


    而且,芮芸被轉變成變異體後還能出現在自己麵前,說明汪乾明雇去監視的私家偵探很可能也變成了變異體,那麽,兒媳方嘉媛也有可能不再是人類,甚至,就連自己尚未取名的孫子……


    想到這些可能性,汪百寧就感覺到令他眼前發黑的陣痛,仿佛有一條長滿倒刺的舌頭在舔舐自己的心髒,倒刺刮過血肉,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把自己的心髒整個卷走,吞吃殆盡。


    “我不明白。”汪百寧悲哀歎氣,發出緊急警報的無聲按鈕就在手邊,但他不敢妄動,能把偽裝做到這種程度的變異體不容小覷,即使自己注射過高級強化藥劑後體能已經超過了人類的極限,但要跟高等級的變異體相比還有一定差距,更何況自己沒有任何戰鬥經驗。


    “先生,您不明白什麽?”芮芸,或者說偽裝成芮芸的變異體善解人意地問道,“您是不明白我為什麽知道您喝茶的習慣,還是在疑惑我為什麽會在取得你信任後主動暴露?”


    “我想起來了,變異體會保留身為人類時的部分記憶,其中身為人類時印象越是深刻的記憶,成為變異體後留存下來的可能就越大,所以你知道我喝茶的習慣。至於你為什麽要主動暴露,因為你知道我已經起疑,而且國安和十九局在國境線內對情報的掌控能力可比被你們滲透成篩子的中情局要強得多,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人查上門,留給你的時間不多,另外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你的能力不可能在我這裏套出有用的情報,所以幹脆表明身份,威逼利誘。”汪百寧搖搖頭,冷笑道,“我是不明白,這所謂的‘聖殿’,一群由高級變異體精心編織的,用來壓榨奴役其他低級變異體的謊言,為什麽能讓你心甘情願地來送死。就算離開美聯邦以後到處逃亡,至少還能多活一陣,來了華夏,你必死無疑。”


    “先生真是好膽魄。”芮芸讚歎一聲,說道,“可惜先生仍是人類,作為低等物種,當然無法理解我族。”


    “嗬。”汪百寧不屑一顧,所謂的聖殿隻不過是白在借鑒宗教和國家機構後捏造出來的四不像產物而已,真不知道這些蠢貨變異體哪裏來的優越感,自詡高等物種。


    “先生不問問我為什麽來找您嗎?”


    汪百寧麵色巨變的反應在芮芸的預料之中,但隨後汪百寧既沒有雷霆大怒也沒有瑟瑟發抖,反倒有一種臨危不亂的大將風範,這讓芮芸感到琢磨不透,看不出這究竟是強裝鎮定,還是真的悍不畏死。


    “我不會問,你也不必說,我沒興趣聽。不管你為何而來,都是注定失敗。”汪百寧直視芮芸的雙眼,緩緩說道。


    芮芸充耳不聞,自顧自地繼續說:“先生說的不錯,我來華夏,買的是一張必死無疑的單程票,但先生卻未必非要死在這裏,隻需要先生肯為我做一件事,聖殿就能保證您的人身安全。”


    汪百寧內心對此嗤之以鼻,換個地點或許這套說辭還有一丁點兒可信度,畢竟變異體想要讓更多人類為之所用就必定要守信用,可在華夏境內,膽敢與變異體蠅營狗苟,最輕的懲罰也是政治生命從此終結、失去所有人身自由。


    更何況,為了活命替變異體辦事,這是什麽性質?這比幾十年前當漢奸給日本軍隊帶路開道還要惡劣!


    汪百寧自認不算是個真正合格的父母官,達不到廉潔公正、忠誠無私、英勇無畏的評價標準,但身有小過,亦不可失了大節,人奸,那是萬萬不能做的,死也不能做。


    “人生在世,總有些事比命重要。”


    芮芸聽了汪百寧的迴應,不禁收了笑容,恨恨道:“汪先生,就算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您兒子想想吧?他還那麽年輕,還有大好前景,就這樣死了,不是很可惜嗎?難道有什麽事比您兒子的性命還要更重要?”


    說完,芮芸伸手遞出一張照片,是汪乾明讀小學時與汪百寧的合照,父子兩人手拉手站在雪地裏開懷大笑,身旁堆著一個大鼻子雪人。


    那年,南都下一場史上罕見的大雪,汪百寧帶著兒子到簡陋的操場上打雪仗、堆雪人,玩了一整天。自那以後全球升溫,南都幾乎沒有再下過雪,堆雪人的經曆也成了父子兩人難以忘卻的溫馨迴憶。


    汪百寧冷冷地看著芮芸,眼神閃爍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最後認輸似的長歎一聲,泄了這一口氣後他整個人都軟了下去,腰椎鬆鬆垮垮地貼在椅背上,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想怎麽樣?”


    “很簡單,您在這裏打個電話,把楊小千的父親楊嚴和母親洛菲請到市委大院來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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